“好問題,！”吳野向她投來贊賞的目光。
沙丘不解地看著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突然被夸獎,。
吳野放下叉子,，用腿上的餐巾擦了擦嘴角,，開始認真地解釋：“印象派的出現(xiàn),，是源于1874年的第一次印象派畫家聯(lián)展,。后來一共有八屆展覽,，德加參加了其中七屆,，所以大家普遍都認為他是印象派畫家?！?p> 沙丘若有所思,，“但是我覺得他有的風格不是特別印象......怎么說呢，不是莫奈那種風格,?！?p> “所以說你的問題問得好。印象派在那個時代其實是一個反學院的新美術(shù)運動,。但是德加卻是里面最具有古典主義的畫家,。他自己也并不承認他是印象派畫家,。”
“為什么他不承認呢,？”沙丘覺得自己好像打開了一本百科全書,，有數(shù)不清的問題有待解答。
吳野皺起來眉,，眼睛看向了剛才展廳的方向,，慢慢地說：“或許是他覺得，傳統(tǒng)學院派的美術(shù)也有很多優(yōu)秀之處,，所以不愿意完全摒棄吧,。”
沙丘點點頭,，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調(diào)侃著：“感覺我今天好像補了十幾年的美術(shù)課?！?p> “那你覺得枯燥嗎,？”他笑著問。
“不啊,。我挺喜歡聽你講的,。我也很喜歡印象派的作品，近看感覺什么都看不出來,，但是遠看就覺得很震撼,。”沙丘現(xiàn)在在他面前講話變得越來越不講究了......
吳野低下頭吃完最后一口意面,，“對了，你下午還有什么安排嗎,？”
“我,？沒有啊?！鄙城鸩亮瞬磷?，把餐巾放在了桌上。
“今天天氣很不錯,，我們?nèi)ズ舆厱駮裉柊?！?p> “好啊?！鄙城鹦χc點頭,。
服務(wù)員送來了賬單，吳野很紳士地搶著買了單,。
他們一起走下樓,，走到二層的時候,，沙丘看到了梵高的海報：“這里還有梵高的展覽嗎？”
“是啊,，梵高的部分作品是這里的固定藏品,，我們可以去看看?！?p> 奧賽美術(shù)館周一的下午,，固定展廳里的人不太多。沙丘站在梵高的《星夜》前,，看著一片深藍色的夜空里明亮的星星,，她覺得哪些細長的筆觸好像會流動的海浪一般......她的心情難以言喻。不算大的展廳里,，每一張作品都有著奇妙的夢幻的色彩,。她一邊看，一邊聽著吳野的介紹,。
他說,，這張畫里的是阿爾勒的舞廳，是之前上海世博會借去展覽過的,。阿爾勒是法國南部的一個小城市,，梵高曾經(jīng)在那里生活過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又說，那邊那張畫,，是《奧威爾教堂》,。奧威爾是巴黎近郊的小鎮(zhèn)，梵高人生終結(jié)的地方,。他在那里創(chuàng)作了著名的《麥田飛鴉》......
“等到秋天的時候,，大片成熟的麥子，一陣風吹來,，成群的烏鴉飛過,，就跟畫里一摸一樣?！眳且安[起眼睛,，好像已經(jīng)看到了那金色的麥浪。
“那邊離巴黎遠嗎,？”
“不遠,，等到秋天，我開車帶你去,?！彼恼Z氣很干脆，沒有詢問的意思,。
看完展覽,，他們向博物館的出口走去,。
沙丘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對吳野說：“你等一會,，我去下洗手間,。”
他點點頭,，“好的,，不著急?！?p> 沙丘急匆匆地跑掉,，又急匆匆地跑回來。她拿回一個袋子,，塞給吳野,，“這個送給你?！?p> 吳野有點驚訝,，拿起袋子一看，是之前進門的時候他看過的展覽雜志,，“啊,，這本雜志，逛了半天我都忘了,?！?p> “沒事，我還記得,。我們走吧,！”
他們一起出了博物館大門。吳野沉默了一會,，摸了摸頭發(fā),，“謝謝你！不過真不好意思讓女孩子送我禮物,?！?p> “不要緊啊,，你今天請我吃了午飯,，而且還給我講了這么多知識......”沙丘笑得很燦爛。
六月中下旬的巴黎,，白天變得很長很長,，下午五點還像是正午的陽光。有很多人坐在河邊聊天,，喝啤酒,，曬太陽,。吳野和沙丘在暖暖的微風里散步，吹過他的白色短袖,，吹動她的白色連衣裙——他們像是人群里一對普通的情侶,。
差不多快到巴黎圣母院的時候，河岸上的游客也多了起來,。吳野指著前方說：“你累不累,，那邊樹蔭下有個長椅，我們坐一會兒吧,?！?p> “嗯?！?p> 他們在長椅上坐下,。沙丘靠在椅背上，仰頭看著湛藍湛藍的天,，偶爾飄過一小團棉花糖一樣的白云,。
吳野也抬起頭，看著天空,，“你知道嗎,？從前我在國內(nèi)讀大學的時候，學的就是油畫,。我和室友常常去學校的圖書館看國外的畫冊,。那時候我就很奇怪，為什么印象派的畫家會用這樣高級的顏色,，為什么會畫這樣奇特的云彩,。直到我來了法國，我才知道,，原來這里的顏色,，這里的云彩就是這個樣子的......”
他好像在說一段自己的自傳，沙丘沒有說話,，她不想打斷他,，只是側(cè)過臉看了看他。光線透過樹葉的間隙灑在他臉上,，他的頭發(fā)被風吹得很蓬松,，他的眼睛里仿佛也有光。她又把視線移到不遠方,，巴黎圣母院佇立在河中心的島上,，露出尖尖的塔頂，顯得格外威嚴神圣?；蛟S是她久居于此已經(jīng)忘記了欣賞,，她突然發(fā)現(xiàn)這座城市原來這么美，就像小時候她幻想中的一樣......
“對了你來法國幾年了,？”她問他,。
“五年，你呢,？”
“六年了,，我高中畢業(yè)就來了?！?p> “嗯,。”
他們就這樣聊著無關(guān)緊要的話題,，不知不覺就到了九點,。
吳野從不遠處圣米歇爾噴泉旁買來了可麗餅和可樂。他們一邊吃,，一邊看著晚霞在天邊形成富有層次的溫柔的色彩,，最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華燈初上,，氣溫漸漸降了下來,。他們一起走過圣母院側(cè)面的橋，有樂隊在橋上演奏著歡快的音樂,，還有穿著紅裙子的法國姑娘踏著節(jié)拍在跳舞,。
他就這樣陪著她一路走回了家。她在樓下輕輕說了一聲再見,，就小鹿一般跑上樓去了......
一直到很多年后,，沙丘在朋友圈看到巴黎圣母院因為火災(zāi)燒垮了塔頂，她還是會想起這個下午,，吳野明亮如赤子般的眼睛,，還有她跑上樓時怦怦亂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