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張氏似沉浸在了那樣的回憶中,，神情更為哀痛悲憫,，她再次呷了一口茶,，繼續(xù)道：“雖然陛下并沒有理會永興公主的請求，可這個女人卻是時常來此烏衣巷,，明目張膽的攔我兒景相的牛車,，不知廉恥的邀我兒與她同車同往，

　　你長姐的母親知道此事后,，表面上不說什么,，心里卻是抑郁成疾，她原是一個性子柔順明媚開朗的女郎,，自生了你長姐之后,，這性子便變得沉默寡言起來，久而久之,，這病也就郁結(jié)于心了,，說起來，也是我們謝家對不起她……”

　　說到此處,，謝張氏又有些痛心的抹起眼淚來,，謝陵的心中也沉甸甸的，問：“長姐的母親便是因病逝去的么,？”

　　謝張氏的眸中便劃過一道憤怒的厲芒,，回道：“也不全是，再怎么不愉快,，到底你父親也沒有做出對不起她之事,，景相對她也多有盡心照顧，是一次丁貴賓娘娘在宮中擺宴,，邀了一些命婦們于宮中賞荷,，永興公主特意來邀了你長姐的母親一同去，便是那一次游玩,，回來之后她就……”

　　頓了一聲,，她才續(xù)道，“祖母并不知道當(dāng)時發(fā)生了什么事,，只聽人說,，你長姐的母親與永興公主等一些宮中命婦們乘船游湖時，不小心從船上落入了水中,，雖被宮女們救了上來,，可這身子卻是落下了寒疾，久冶不愈,，就這樣……去了,。”

　　謝張氏再次悲聲哀泣起來,，過了好半響才道：“若不是永興公主邀五娘去宮中,，若不是她幾次三番的糾纏景相,，讓五娘心中不快，或許五娘就不會……”

　　“那父親為何會娶了我母親呢,？”謝陵又問,。

　　謝張氏便道：“說起來，這事還是祖母做得主,，而且你母親的娘家吳興沈氏與我們謝家祖上還有一些淵源,，他們家有意與我謝家結(jié)親，祖母便去看了一眼你的母親,，那時你母親手中還握著一根鞭子,，見了我便立即將那鞭子藏了起來，

　　雖不像那些名門閨秀一般貞靜溫婉,，卻也是一個率真可愛的,，祖母想著，你父親就是太知禮,，太過循規(guī)導(dǎo)矩,，太有容人雅量了，才會讓那永興公主……

　　所以祖母便為你父親聘了你母親為家婦,，你母親嫁進(jìn)我謝家之后,，開始還很拘束，后來這性子也就慢慢放開了,，她上敬長輩,，下待你長姐也是極好，有時候會像個孩子一般陪著一些小輩們玩耍,，你父親見了也對她漸生歡喜,，一年之后，也就有了你和你阿弟了……”

　　提到那個一出生就夭折的弟弟,，謝張氏與謝陵心中都極為不好受,，兩人皆沉默了下來，謝張氏更是痛心的嗚咽出聲,。

　　“祖母,，都怪阿陵不好，若不是阿陵,，也許母親和阿弟都不會……”

　　“你又在說什么胡話,！這怎么能怪到你的頭上！”謝張氏立即打斷,，“其實(shí)?。∧闩c你阿弟生下來時都十分康健，你阿弟的哭聲比你還大,，大家都說,，這孩子長大了定會像你母親一樣，可誰曾想到連一個月都沒有過去,，這孩子就……”

　　生下來時很康健，未滿一個月就莫名夭折,，謝陵心中似想到什么,，問：“祖父，母親在月子里時,，是誰照顧的我和阿弟呢,？”

　　“自然是乳姆與你母親身邊的使女，你母親嫁過來時,，帶了一名老嫗以及三名使女,，另外，祖母也撥了三名使女過去,，照顧你母親,。”

　　“那母親帶來的那名老嫗以及三名使女呢,？”

　　謝陵又問,，在她幼年的記憶中，似乎并沒有母親身邊的老嫗以及三名使女的印象,，小時候來她身邊伺候的人很多,，也會經(jīng)常被更換，直到七歲時,，祖父將春華與秋實(shí)送到她身邊,，她身邊的婢子才沒有再被更換過。

　　“說來也是奇怪,，自你那阿弟夭折后,，你的母親與你那乳母也相繼逝去，你祖父覺得此事蹊蹺,，便拿了那三個使女來問話,，誰知這三名使女性子跟你母親一般剛烈，也不知是覺得你祖父將此事懷疑到她們身上讓她們受了冤枉和委屈,，竟也一夜之間,，三個使女都服毒自盡了?！?p>　　言到此處,，謝張氏又沉沉的嘆了口氣。

　　“謝家?guī)装倌昵遄u(yù)，何曾出過這等事情,，之后你祖父給那三名使女各自買了棺木,，命人將其厚葬，給了她們家人一些錢財,，此事便沒有再查下去了,。”

　　“也就是說,，所有的線索都斷了,，照顧母親的人，以及照顧我與阿弟的人都不在了,?！闭f到此處，謝陵眼前又一亮,，“不,，不是還有祖母派去照顧母親的三名使女么？”

　　“是,，那三名使女,，祖母也拿來問了話，可她們卻什么都不知,，原在你母親的屋子里也只做一些整理衣物,，伺候你母親起居的小事，只道一日晨起時,，你母親要乳姆抱了你和你阿弟來看,，你阿弟便已經(jīng)……”

　　“你母親受不了這個打擊，一時也心智錯亂露出瘋顛之狀,，祖母請了多名疾醫(yī)來看,，未想她竟連月子都撐不過，就跟著去了,，祖母這心里真是疼?。　?p>　　謝陵的心中也似被尖刀拖過一般疼痛,，眼中滲出晶瑩,。

　　“那后來，父親又為什么娶了朱氏呢,？”

　　謝張氏便道：“這是陛下的旨意,。”

　　“陛下的旨意,？”謝陵不由得驚道,。

　　“是，你父親為你母親守了二年，本已無意娶妻之事,，祖母也跟著你父親著急,，原本是想為你父親娶一名瑯琊王氏的庶女為續(xù)弦，可陛下忽地下了一道旨意,，將朱異之女,，也便是你的繼母朱氏許給了你父親?！?p>　　“彼時的朱異深得尚書令沈約所看重,，他也與你祖父多有來往，你祖父亦覺得得此人頗有些才華,，也便不計(jì)較其門第的低下，應(yīng)了這樁婚事,?！?p>　　謝陵只在心中苦笑：這朱異逢迎拍馬的本事也著實(shí)可見一斑，便連沈約那般德高望重的名士,，以及祖父都對他多有推崇,，也足可見其小人做派的本事了。

　　說到此處,，謝陵才似想到了最關(guān)鍵的問題,，言歸正傳，問：“對了,，祖母,，父親去逝前，可有什么表現(xiàn)異常,，可有留下什么東西,？”

　　“你是懷疑你父親也……”謝張氏面露疑贖和駭然，又連聲道了句,，“有,，你父親生前最喜愛名人墨寶，喜練習(xí)王逸少之書法,，祖母便將他生前所練的那些字以及作的詩都留了下來,。”說著,，便喚了一聲：“林嫗,！”

　　一名老嫗進(jìn)來：“是，老夫人有何吩咐,？”

　　“去我房間,，將我那只妝奩拿來。”

　　“是,?！?p>　　謝張氏意有所指，林嫗亦心領(lǐng)神會,，只過了一刻鐘的時間,，便抱著一紫檀木的匣子走了過來，雙手捧著,，舉到謝張氏面前,。

　　謝陵便代為接了過來，謝張氏再命林嫗退下,。

　　“打開吧,！這里面便是你父親留下來的東西?！敝x張氏溫言對謝陵說道,。

　　謝陵點(diǎn)頭，也不遲疑,，拿著謝張氏遞來的鑰匙,，插進(jìn)了那匣子上所掛的金鎖中，隨著一聲輕響,，匣子頂蓋彈開,，一縷濃郁的檀香撲鼻，謝陵便看到那匣中確放了滿滿一盒的絹帛或佐伯紙,，

　　她一張一張的拿起來看,，就見這全是父親所臨摹的名人法帖，最早的有如衛(wèi)伯玉,，索靖這般的晉時名士,，也有王羲之王獻(xiàn)之的書法，還有謝家先祖如謝安,、謝玄,、謝靈運(yùn)等留下來的詩文，

　　直至翻到最后一頁時,，謝陵的目光中充滿了驚訝,，便定住不動了。

　　謝張氏好奇的湊過來,，問：“怎么了,？阿凌？”目光瞥到那張佐伯紙上,，就見上面寫著：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遙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獨(dú)居,。言我朝往而暮來兮，飲食樂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親。

　　“不過是一句詩詞而已,，定是你父親閑來無事所作,，你父親所作詩詞多得去了，阿陵何故瞧著這一首如此認(rèn)真,？”

　　謝陵仍舊蹙緊了眉頭,，看向謝張氏反問：“祖母可知，這首詩乃是漢時司馬相如的長門賦,？”

　　謝張氏愕然搖頭：“只聽你父親提起過,，卻不曾有親見過，從前太子殿下代父出家修行,，便住在那香山寺里專心編修《文選》，你父親也在一旁協(xié)助,，倒是有聽你父親說過,，太子想留下司馬相如的長門賦，可到底其真跡有缺失,，所以那全詩已是不可考了,。”

　　那便是了,，司馬相如的《長門賦》最早便出自于昭明太子的《昭明文選》,，正因太子蕭統(tǒng)所編的這一《文選》將南朝以前所有名人佳作都收集了下來，才不致于這些名作在戰(zhàn)亂之中失傳而永遠(yuǎn)埋藏于歷史洪流之中,。

　　“可為什么父親要寫這篇長門賦,？”謝陵眉心微皺，目光又緊鎖在了這一卷稿最后的幾個字上,，但覺這末了的幾筆甚是怪異,，正思忖時，一根羽毛從匣子中飄出,，躍入她的視線,，謝陵眸光一動，立將那羽毛接到了自己手中,，詫異道,，“貂翎,？”

　　“這根羽毛又怎么了？阿陵,？”見謝陵臉上如此吃驚駭異的表情,，謝張氏又問。

　　謝陵便道：“這也是父親留下的,？”

　　“是,，你父親書桌上所留下的，祖母見這根貂翎被他夾于書帛之中,，心想定是他所喜愛之物,，便也一并留下了作紀(jì)念?！?p>　　“那祖母可曾記得,，父親逝去的前幾日，可有說過去見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