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窗外夜色冷淡,,青竹隨風而動,偶有幾抹剪影投入進來,。
前凌夜國的鳳帝正提筆伏案,,上好的云香宣紙鋪散了一地,若是細看,,便能看到那些散落的宣紙上畫著同一個人,,眉眼清俊,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只是眼角卻攜著幾分冷意,,平白生出些不好相與的感覺來。
鳳闌自退位后,,便整日待在這座偏殿,,她已然完成對凌夜的所有使命,現(xiàn)在剩余的時間,,只想隨性而活,。
她才三十五歲,卻好似走完了這一生,,應當名垂青史的鳳帝,目前所執(zhí)著的,,只有眼前的畫中人,。
當最后一筆落下,宣紙上又是那個有些清冷的身影,,鳳闌深深閉眼,,腦海中又浮現(xiàn)方寧晏在她懷中咽氣的樣子,她以為他虛情假意,,心思惡毒,,城府太深,卻不想最后一刻方知道他的真心,,那時方寧晏氣息微弱,,臉色蒼白到毫無血色,,整個人伏在她懷里,斂去一身刺兒,,竟是意外的乖巧,,他死死握著她的手,露出一絲釋然的笑,,最后留下的話,,竟然是:鳳闌,,你自由了,。
她拼命掙脫,等到想要親自回到那束縛她的“牢籠”時,,卻發(fā)現(xiàn)青磚裂縫,宮墻不在,。
鳳闌眼角溢出一抹晶瑩,,她垂眸盯著畫中人,,纖細的手指一遍遍撫上去,,最終指尖一轉(zhuǎn),將旁邊的紅燭撥翻,。
景榮一年,鳳帝自焚于寢宮,,有關(guān)她的一生,,筆墨難盡,終是傳奇,。
……
鳳闌不知道什么時候有了意識,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的,,她按著床榻起來,,望著眼前微有熟悉的一幕,心道地府長這個樣子,?
掙扎間不小心碰到了手邊的桌案,,茶杯跌落在地發(fā)出一道脆響,,幾乎是同一時刻房門被推開,,一個十五六歲模樣的姑娘沖了進來,,見到鳳闌醒了,,驚喜地說道:“殿下!您終于醒了,?,!”
鳳闌驀然瞪大眼睛,好似見了鬼一般,,眼前的人……分明就是蝶鸞,可她不是死了嗎,?,!
“殿下,?殿下您別嚇我??!您怎么不說話啊,?”看鳳闌這樣蝶鸞登時捂著嘴巴哭出聲來,,“那個天殺的二皇女,您放心,,陛下一定會讓她付出代價的!”
二皇姐,?這是……鳳闌腦袋空白了一瞬,電光火石間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呆呆伸出手,,感覺到燭火散發(fā)出的微熱,真實存在的……她轉(zhuǎn)而眸色沉靜地看向蝶鸞,,“蝶鸞,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
“殿下?您在說什么???”蝶鸞愣住。
“回答我,!”鳳闌氣勢驟起,她是凌夜在位時間最短的帝王,卻也是最厲害的帝王,,此刻一怒,,蝶鸞自然招架不住,,急忙跪地說道:“德隆三十六年,!殿下您到底怎么了?”
鳳闌緊張到頭皮發(fā)緊,,冷汗一層接一層,,她顫抖著下床,卻身姿挺拔,,垂眸直視蝶鸞許久,像是終于鼓足了勇氣,,語氣極輕,,“方寧晏呢?”
“王君,?”蝶鸞臉上露出幾分同情,,“殿下,,您別折騰王君了,,若不是正君及時趕到,,怕是……”
話音未落,鳳闌已經(jīng)抓起屏風上的外衫,,不顧一切沖了出去,。
天邊正飄著小雨,夜色沉寂,,鳳闌迎風狂跑,從來沒覺得自己像此刻這么活著,。德隆三十六年,她竟然回到了十五年前,!方寧晏……方寧晏……鳳闌腦海中只剩下這三個字,,此時她還是澈王,方寧晏還是她的正君,一切都來得及,!
沿著熟悉的路,跑到方寧晏的小院時,,鳳闌衣衫已然全部濕透,,她看著破敗的房屋,前世的一切涌入腦海,,心疼得欲要裂開,世人皆道鳳帝有情有義,,仁慈無邊,,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起來就不是個東西,!
雖然心情極度忐忑,,擔心目前的一切都是幻覺,可腳下步子卻極快,,走到房門口,,鳳闌聽到幾聲壓抑的咳喘,,那么真實,她眼眶一熱,,猛地推開房門,。
冷氣驟然灌入,,房內(nèi)的人咳得愈加艱難,,伏在床上幾乎沒怎么動,,他聽到動靜朝鳳闌看來,仍舊是清俊的眉眼,,嘴角攜著三分嘲弄,從前鳳闌一直以為方寧晏嘲諷的人是她,,直到這人去了她才明白,,他嘲諷的,不過是他自己罷了,。
“殿下來了,?咳咳……可是要秋后問罪,?”方寧晏急急喘了兩聲,,抓著被子的手骨節(jié)泛白,眼神卻異常堅決,,“為了容公子,?只可惜……唔……”似是想到了什么,方寧晏臉色愈加蒼白,,猛地按住胸口,瞳孔放大,。
鳳闌再也壓抑不住,她猛地撲上去,,死死抱住方寧晏,。懷里的人瘦的只剩一把骨頭,,被子蓋在身上,,竟然沒有一絲暖意,方寧晏揪著胸口,,咬著牙齒“咯咯”作響,。
方寧晏雖然身上難受,但此刻也比不上心中的驚訝,,鳳闌這是做什么,?無力地靠在鳳闌肩上,方寧晏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苦笑一聲,,然后伸出瘦弱的手,淺聲說道:“容公子又需要血嗎,?咳咳……給你就是了,,不用這樣的?!?p> “別說了,!”鳳闌幾乎是從嗓子眼蹦出這三個字,為什么她不重生得再早一些,?回到這里,,有些傷害已然無法挽回,她當年因為秦容的舊疾從方寧晏身上取血,直到這人臨終時幾欲干嘔,,卻連一口血都吐不出來,。
“我們走!”鳳闌將方寧晏的手塞回被子里,,然后連人帶被一并抱起來,,動作雖然迅速卻極盡溫柔,屋外的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下,,偶有雨滴飄落,,方寧晏覺得胸口的疼痛更甚,卻又清明了幾分,。他怔怔望著鳳闌精致的側(cè)顏,,一時間分不清自己是在夢里還是身處現(xiàn)實。
一腳踢開自己的房門,,鳳闌朝呆住的蝶鸞厲聲吼道:“叫大夫來,!”
蝶鸞忙不迭點頭,隨即才反應過來鳳闌說的是什么,,腳下生風般沖了出去,。
將方寧晏放在床上,抱著他靠在自己肩上,,握著他冰涼的雙手,,鳳闌狠狠吸了口氣,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終于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