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ㄒ唬〣04的來電
沈皓在這家生物科技公司工作大半年了，可除了面試他的王總,，還有B013出口的保安,，他從來沒有見過其他人。29層樓高的大廈,，靜悄悄的,，從外面看就像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金屬膜。
他知道,，那些從未謀面的同事和他一樣,，擁有獨立的工作空間，擁有獨立的通道出口,。別說只在這里工作了半年,，就算是待上一輩子，恐怕也不會有其他人知道他的存在,。沈皓的工作就是每天守在這密封的倉庫里,。倉庫里一共有1044個黑色的巨型紙箱，每個紙箱上都貼著獨一無二的編碼,。沈皓不知道紙箱里有什么,，他也不想去知道。
偌大的倉庫里沒有窗戶,，沒有桌子,，更沒有電腦,，只有一把椅子，一部猩紅色的內(nèi)線電話,。時間久了，沈皓感覺自己每天對著的似乎是1044副黑色棺材,。而這份死一般的沉寂,，終于有一天被一個神秘的內(nèi)線電話打破了。
來電者自稱編號B04,，那是一個聲音奇怪的年輕男子,。公司有規(guī)定，這棟大廈里的職員均須獨立工作,，不得互相聯(lián)系,，違者開除。沈皓想掛斷電話,，可是,，B04的聲音仿佛有一種魔力，在不停地蠱惑沈皓：“咱們又不透露公司機密,，只是聊聊天而已,，不會有事的?！?p> B04幽幽地嘆了口氣：“我在這里待了三年,，每天對著厚厚的墻壁，都快要發(fā)瘋了,?？杀氖牵瑸榱诉@份高薪工作,，我親手將自己變成了一個‘密室囚犯’,。”B04的落寞,，深深地觸動了沈皓,。
此后每天的對話，讓沈皓和B04漸漸打開了心扉,，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B04告訴沈皓，他來這里工作,，一是為了賺錢,，更重要的原因是為了躲避前女友的糾纏，他說,，她簡直就是一個令人心生恐懼的噩夢,。
沈皓同情這個可憐的男人,，不過自己目前的處境也好不到哪去。他斷斷續(xù)續(xù)地向B04說起了自己的故事,。
莫莉是我的女友,。半年前，她養(yǎng)父母的兒子嗜賭成性,，欠了不少賭債,。養(yǎng)父母為了籌錢幫兒子還賭債，便將莫莉鎖在家里,，逼迫她作決定,，要么離開我這個窮小子，嫁給那位財大氣粗的老男人,；要么讓我寫下二十萬元的欠條,，三年內(nèi)還清，算是賠償他們養(yǎng)育了莫莉這么多年的辛苦費,。我怎么可能會放棄最愛的人,？于是就選擇了寫下二十萬的欠條，帶莫莉遠走高飛,。
跟我來A市的這一路上,，莫莉一滴眼淚都沒有流。我知道她的心早已碎了一地,，原來親情也是可以用金錢買斷的,。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和我一起努力,，爭取早日還清欠養(yǎng)父母的那筆親情債,，而后生兒育女，簡簡單單地過一輩子,。
可上天偏偏不讓我們安寧,，搬進那套舊公寓還不到一個月，莫莉就莫名其妙地患了一種怪病,。惟有待在那套房子里,，她才是正常的，是健康的,。一旦走出去,，雙眼看不清任何東西，手腳不能動,，頭就像被無數(shù)根鋼針扎一樣,，皮膚組織大塊大塊地脫落。老天爺是不是一定要把我們逼死,？
我?guī)е蛉チ撕芏嗉裔t(yī)院,，醫(yī)院的專家教授均束手無策,。一想到自己就這樣變成了被一套舊公寓禁錮的活死人，莫莉就無比絕望,，她害怕拖累我,，甚至想到了死。
夜深人靜的時候,，等莫莉睡著了,，我才敢卸下堅強的盔甲，流著淚站在陽臺上抽煙,，一支接一支。哥們兒,，你知不知道,，我想賺錢都想瘋了。因為有了錢,，就可以將那套公寓買下來,，就可以還清欠莫莉養(yǎng)父母的那二十萬，就可以給莫莉請最好的醫(yī)生……
沈皓難過地閉上眼睛說：“我好害怕會失去莫莉,?！盉04在電話里沉默。
?。ǘ┠侵粫杳嫉木G鸚鵡
自從沈皓將自己和莫莉的故事告訴B04之后,，B04便銷聲匿跡了。沈皓嘗試著打電話給他,，卻發(fā)現(xiàn)這部電話只能接聽內(nèi)線,，沒有來電顯示，也沒有回?fù)芄δ?，要命的是自己根本就不知道B04的分機號是多少,。那么，當(dāng)初他是如何打電話找到自己的,？
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B04依然沒有再打來電話,。沈皓的心里不由七上八下,。當(dāng)那部內(nèi)線電話的鈴聲驟然大作時，沈皓激動得拿起聽筒就問：“B04,，這段時間你他媽的到底怎么了,？”電話那端傳來的卻是王經(jīng)理冰冷的聲音，“你被公司解雇了,?！?p> 沈皓經(jīng)過B013的出口時,，保安叫住了他，按照慣例,，要搜身,。沈皓不耐煩地攤開雙手。奇怪,，保安怎么趁搜身時,，迅速地往他的懷里塞了一包東西，還朝他眨了下眼睛,？
待走到安全的地方,，沈皓打開那包東西一看，竟然是一只活生生的綠鸚鵡,，它歪著頭,，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他。另外還有一封信,，紙上潦草地寫著：請幫我照顧好它,，B04。
沈皓不知道B04是怎么買通保安的,，他很擔(dān)心B04,。不過，他目前能做的也只能是替B04照顧好這只鸚鵡,?？闪钌蝠┛扌Σ坏玫氖牵@只綠鸚鵡,，簡直成精了,。
雖然他每天給它買好吃的，莫莉?qū)λ侔愫亲o,，幾乎是當(dāng)成自己的孩子來養(yǎng),，照說這小日子過得挺舒坦的，但它偏偏搞得自己像個神神叨叨的怨婦,。唱傷感的情歌,，念哀怨的詩，盡說些令人莫名其妙的句子,。令人大跌眼鏡的是,，它竟然還會偷酒喝，偷莫莉的眉筆,，給自己描兩道濃濃的眉毛,。喝醉了，描完眉毛，就站在陽臺上對著左鄰右舍破口大罵,，嘴里罵的,，全是忘恩負(fù)義的薄情郎。
莫莉不知道綠鸚鵡之前的主人是誰,，但她一定是一個歇斯底里,，一個不快樂的女人。莫莉曾經(jīng)問過鸚鵡,，可鸚鵡對于前主人,，一直閉口不言。它像人一樣,，懂得隱藏心事,。
為了賺更多的錢，沈皓找了幾份兼職,。每天早出晚歸,，像一個不停旋轉(zhuǎn)的陀螺。
晚上八九點,，別人家早吃過晚飯了，莫莉還眼巴巴地趴在陽臺上等沈皓回家,。跟她一起等待的,，還有那只滿口胡言的綠鸚鵡。每每看著清瘦的沈皓拖著疲憊的身子,，從隱晦的夜色中走來,，莫莉便心疼得說不出話來。
沈皓的心里,，想的念的全是他和莫莉的未來,。又怎么會注意到，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平日里聒噪不休的綠鸚鵡,，一見到他便變得眼神清亮，極其安分,，還常常望著他發(fā)呆,。就像，一個為情所困的女人,。
?。ㄈ┍瘋挠白尤?p> 受臺風(fēng)影響，小區(qū)附近的綠化樹都被強風(fēng)刮倒了,。莫莉趴在陽臺上,，望著沈皓吃力地走在來勢兇猛的暴風(fēng)雨里，不禁掉下了眼淚。
綠鸚鵡冷冷地瞄了莫莉一眼,，突然開口問她：“我有辦法治好你的病,，不過你得答應(yīng)我，一定要對沈皓保密,?！蹦蛳肓讼耄昧Φ攸c了點頭,。
從那天開始,，只要沈皓一出門，綠鸚鵡就會銜一些叫不出名字,，像針一樣細(xì)密的植物回來,，用它泡出來的水，一半碧綠欲滴,，另一半?yún)s紅得像朱砂,。莫莉喝了之后，精力充沛,，輕盈如風(fēng),，面若桃花，即便是不吃飯,，也不會感覺到饑餓,。更神奇的是，她可以在夜晚外出了,。莫莉堅信,，只要繼續(xù)喝下去，她的病一定會痊愈的,。
莫莉的變化,，令沈皓欣喜若狂。
他不知道這是綠鸚鵡的功勞,，還以為是老天爺終于動了憐憫之心呢,。而綠鸚鵡，則越來越像一個善妒的女人,，只要沈皓和莫莉有親密舉動,，它就撲過去搗亂，大聲謾罵莫莉是個不知好歹的狐貍精,。后來更離譜的是,，沈皓去上班，綠鸚鵡一定會一路護送,，送到公司門口,，然后來一句：“老公，拜拜?！比堑帽娙撕迦淮笮?，笑沈皓有一個鸚鵡夫人。有一次,，一個身材火辣的女同事不信邪就故意逗它,，她將手搭在沈皓的肩上。這可不得了了,，綠鸚鵡對那個女同事又抓又啄,，像個潑婦一樣罵了半個小時。
沈皓急得滿臉通紅,，恨不能找條地縫鉆進去,。
要不是答應(yīng)過B04要好好照顧它，沈皓真想將它扔到海里去,。對于這些,，莫莉并沒有覺得不妥，她可以理解寵物其實和任性的孩子一樣,，會希望主人的心里只有自己,。
莫莉依然每天喝著綠鸚鵡銜回來的那種植物泡水，期盼自己的病能夠快點痊愈,。她已經(jīng)很久很久,，不曾與沈皓一起，手牽著手,，漫步在明媚的陽光下了。
綠鸚鵡最后一次銜回來的,，是七朵奇香無比的白色花朵,，它們有些像茉莉，但是比茉莉花更加肥厚碩大,。莫莉?qū)⑺鼈冹伊?，喝下了肚，可喝下去還不到十分鐘,，莫莉便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一團模糊的影子,。
她的喉嚨發(fā)不出聲音，手腳也沒有一絲力氣,。宛若一朵輕盈的蒲公英,，無法控制自己。綠鸚鵡看著她,，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它關(guān)上了所有的門窗，然后大搖大擺地跑到臥室里，拿起莫莉的眉筆,，站在化妝鏡前給自己描了兩道黑黑的濃眉,，還開心地唱起了自己瞎改編的小曲兒：“他的眼里，只有我,，沒有你,。從今以后，再也沒有你,，沒有你……”
這時門鈴響了,，綠鸚鵡以為是沈皓回來了，便撲騰著翅膀打開門,。
只見一個又高又瘦,，戴著鴨舌帽的陌生男子，一聲不吭地站在門口,。綠鸚鵡一見到他,，嚇得渾身哆嗦，眼里全是恐懼,。男子猛然伸出雙手捉住了綠鸚鵡,，他將綠鸚鵡放進背包里，然后拿出一個巨大的黑色束口袋朝莫莉逼近,。此時的莫莉,，已由模糊的影子變成了透明的，蜷縮在陽臺上,，而男子似乎能夠看得見她,。
他毫無表情地捉住透明的莫莉，強行灌她喝下一瓶味道古怪的牛奶,，并將暈厥的她裝進了那個有些泥腥味的束口袋里,。
心神不寧的沈皓似乎感應(yīng)到了什么，匆匆趕回家,。只見屋里一片漆黑,，莫莉和綠鸚鵡都不見了，沈皓焦急地拉開門想去找莫莉,。卻發(fā)現(xiàn)一個瘦高的男子沉默地站在門口,，一陣奇香襲來，沈皓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倒在地上昏然睡去,。他似乎還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見莫莉變成了一個模糊的影子人,，他聽見她在悲傷地哭泣,，卻看不清她的臉,。
（四）被塵埃掩埋的秘密
深夜,，某生物科技公司,，29樓的一號會議廳里笑聲不斷。
兩個叼著雪茄,，品著紅酒的中年男人,，熱烈地討論著什么，不時還哈哈大笑,。
“老王,，咱們的研發(fā)團隊還真給力。七朵茉莉隱身茶,，喝下去的人先是變成模糊的影子,，最后完全會變成透明的。想想看,，這能為公司帶來多么可觀的收益呀,。明星，名人,，政要,，富豪，小老板,，小職員,，前街的張三，后巷的李四,，甚至是小偷賭棍殺人犯……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在他們不方便的時候隱形。如果要現(xiàn)身,，很簡單,，只須喝上一劑特制的牛奶即可?！?p> “還有，那個神仙水也不得了,，別看細(xì)細(xì)的,，像針一樣。有病的人,，喝了能治愈一切疾病,。沒病的人飲用，則可以變得精力充沛,，身姿輕盈,，容光煥發(fā),，青春永駐。有了它,，醫(yī)院,、美容院、健身會所恐怕都得關(guān)門大吉,?！?p> “老李，照我說呀,，憤怒的鸚鵡才是最有意思的,。將為愛癡狂，最后跳樓身亡的失戀女子的思維體植入鸚鵡的大腦中,。這綠鸚鵡不但擁有年輕女子自私善妒的歇斯底里,，擁有自己的喜怒哀樂，為了一己私欲,，還懂得如何利用手中的資源,，不留痕跡地去誘捕，去鏟除對手,。如今它的任務(wù)已完成,，該退役了?！?p> “哈哈,，可憐沈皓那個大笨蛋，還真以為有B04這號人,。都死到臨頭了,，還不知道給他打電話的B04其實就是俺老王，更沒有想到從他踏出公司的那一刻,，他和他女朋友便成了咱們的試驗對象,。看來以后,，得多找一些像沈皓這樣背井離鄉(xiāng),，毫無背景的年輕人來做公司的免費白老鼠?！?p> 墻上的LED屏幕突然傳來一個畫面,，只見一個又高又瘦，帶著鴨舌帽的男子,，向他們請示：“老板,，試驗品已帶回，請問怎么處理,？”
剛才還談笑風(fēng)生的兩個人,，一致的決然：“不留活口,！”處理實驗品的地方，亦在大廈的29樓,。
沈皓和莫莉,，依然躺在有泥腥味的束口袋里昏迷不醒。男子將他們和綠鸚鵡,，連同其他退役的實驗品及研發(fā)失敗的半成品,，通通扔進了一個四面全是特制鋼板的密室里。然后,，毫無表情地按下了紅色的按鈕,。
綠鸚鵡怔怔地看著那個黑色的束口袋，十五分鐘后,，它,，以及沈皓，這個密室里的所有東西都將化成一股蒸汽,，而后永遠地消失,。即將失去沈皓的那種撕心裂肺，強烈地刺激著綠鸚鵡的神經(jīng),。不,，不能讓自己喜歡的人死。它焦灼地走來走去,，突然將目光停留在那只處于休眠狀態(tài),，編號為C7的巨型紅螞蟻身上。C7號,，是生物公司研發(fā)出來的殘次品,。因破壞力太大，壽命只有短短的十分鐘而被叫停,。
綠鸚鵡不舍地看了沈皓一眼,，幽幽地嘆了口氣，以后再也不用和別人爭你了,。別害怕,，螞蟻不會攻擊有泥腥味的東西。
之后,，鸚鵡便沖到C7號面前,，用尖銳的爪子不斷地撩撥它。突受刺激的紅螞蟻,，被驚醒了,，憤怒不已的它竟瞬間分裂繁衍,，只見無數(shù)的巨型紅螞蟻,，潮水般從密室的地上洶涌而出,。它們像一條浩渺的紅色海洋，一路瘋狂啃噬,。所到之處,，鸚鵡，桌椅,，地板,，銅墻鐵壁，活生生的人……全都變成了粉狀顆粒,。
這些兇猛的巨型螞蟻,，只有十分鐘的壽命。十分鐘后,，所有的紅螞蟻都變成了軟綿綿的尸體,，可它們卻用這十分鐘締造了奇跡──一棟二十九層樓高的大廈，在它們啃噬下竟然莫名其妙地化成了一堆塵埃,。
天空下起了雨,，沈皓和莫莉被冰冷的雨水淋醒了。
當(dāng)他們從黑色的束口袋里爬出來的那一刻,，不禁被眼前的景象徹底震驚了,。沉默了一會兒，沈皓緊緊地握住莫莉的手離開了,。他不想去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他只希望快點離開這個鬼地方，和心愛的女人走得遠遠的,，去過正常人應(yīng)該過的日子,。
黑暗中的莫莉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她終究沒有告訴沈皓,，她和綠鸚鵡之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