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間熟悉的咖啡廳,,還是那個熟悉的角落,,方青文已經(jīng)想不起在這里思考過多少個棘手的問題。這里的老板也算是老相識了,,只要他沒有來光顧,,就會在那張不起眼的桌臺上放置一個提示牌,上面寫著的“已預(yù)約”三個字仿佛就是他的名字一樣,。咖啡廳畢竟不是火爆的燒烤店,,方青文喜歡這里,,就是因為從來沒有人去打攪那個屬于他的角落,他在這里的時候,,就好像一尊雕塑,,表面寧靜,,腦中卻在攪弄著風云。
傍晚,,溫暖的路燈指引著過往的行人,,家附近的這條路上人流不多,也讓這間咖啡廳顯得別致,。喧囂的鬧市中,,能讓人的心靜下來的地方不多,所以方青文一直對這里情有獨鐘,。還是按照他的老習(xí)慣,,一杯不加奶油的榛果焦糖熱拿鐵,咖啡勺在里面不停的攪動,,叮叮當當?shù)穆曇粢菜坪踅o人那種時光流逝的感覺,。此時的他,心中卻再沒有那種氣定神閑的狀態(tài),,不同以往,,與其說是在冥想,倒不如說是在愣神,,就這樣任由著舒緩的爵士樂摩擦著自己的鼓膜,。他微微閉上眼睛,一只手從身后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就知道你在這里,。”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啊……閔蕾呀,,你怎么來了?”方青文沒有回頭,,只是輕輕拍了拍肩膀上的那只手,。
“去過你家了,沒有人,。想也能想到你在這里,,對你而言,家也就是一張床吧,?”閔蕾轉(zhuǎn)過身坐在他的對面,,稍微打趣了一下。因為她眼前的方青文從來沒有過這種狀態(tài),,即便再難的事,,方青文永遠是那種神采奕奕,眼神里就可以透得出來精明,。
“唉……青武還沒有回來,?”方青文撇了一下嘴,,朝著服務(wù)臺方向招了一下手。
沒過多久,,服務(wù)員端來一杯檸檬水擺在了閔蕾的身前,,老顧客已不需要言語和酒水單,只是一個手勢足矣,。閔蕾還是一如既往的一副干練的裝扮,,剪發(fā)頭、職業(yè)裝,,橢圓形的眼鏡絲毫遮不住她俏麗的鼻梁和充滿柔情的眼睛,。
“你是怎么想的?”閔蕾從不拖泥帶水,。
“你知道,,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青武這孩子,?!狈角辔木従徍攘艘豢诳Х取?p> “青武已經(jīng)不是孩子了,,我知道你經(jīng)常教訓(xùn)他,,但我還是看得出來,你就是那種護弟狂魔,?!遍h蕾微微咬了一下吸管,眼睛還是一直盯著方青文,。
“青武也怪可憐的,,我們父母走的時候,他就像丟了魂似的,?!狈角辔牟挥勺灾鞯幕貞浧鹜拢沧岄h蕾莫名的傷感起來,。
“這都過去了,,青武長大了,也該有他自己的擔當,。我想知道……這件事你怎么和他說呢,?”閔蕾說著低下了頭,用吸管攪動起杯中的檸檬水來,。和方青文共事了這么多年,,她是最了解方青文的,作為一個聰慧的女人,長時間的陪伴,,她深知方青文心里最柔軟的地方是什么。
“想好了,,但是不知道怎么說,,不是不能說,而是不敢說,?!狈角辔目嘈α艘幌拢劬﹄S之看向閔蕾,。
“還是別征求我的意見了,,換我是你,我也不知道,?!遍h蕾看出了他的心思,多少個日夜,,方青文對閔蕾的信任甚至依賴非比尋常,。
“是呀,我每次陷入思維旋渦的時候,,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覺得踏實,不能再難為你了,。我決定不當面和他說了,,因為我怕我控制不了自己?!狈角辔牡哪樲D(zhuǎn)向家的方向,,面龐上掛著的苦澀,是自父母離開后第二次出現(xiàn),。
“是嗎,?”閔蕾緊緊咬著嘴唇,無言以對,。
“閔蕾,,我還是想問你個問題?!狈角辔牡拖骂^沒有看她,。
“想交代些什么?”閔蕾習(xí)慣性的職業(yè)敏感,。
“嗨……和這些無關(guān),,我就是想問你,假如你的生命還有七天,,你會怎樣,?”方青文拋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抬頭的表情略顯輕松,就好像憋了好久的一口氣終于吐出來了,。
“我不知道……”閔蕾終究還是沒有忍住,,不過她還是堅強的用手指頂了頂眼角,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對不起……”方青文柔聲說著,,遞給閔蕾一張紙巾:“這個問題太難回答了,我常常說想要理解一個人的所為,,就要試著變成那個人,,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問題。但是對于死亡而言,,誰都沒法設(shè)身處地,,那種感覺,活著的人是找不到的,。我問過自己很多遍,,都沒法回答,更何況是你呢,?”
“真的……就只能這樣嗎,?”閔蕾吸了一下鼻子,又用紙巾擦拭了一下眼角,。
“還能怎樣呢,?你知道的,至少我想不出,,也不允許……”方青文說著,,慢慢的站起身來:“好了,該來的總會來,,躲是躲不掉的,,回去吧,時間有限,,還有很多事要做,。”
閔蕾默默起身,,一直在方青文的身邊并肩陪他走到了咖啡廳的門口,。方青文回身面對閔蕾想要說些什么道別的話,卻正對上了她的眼神,。
“我知道你最放心不下的是青武,,那……那……我呢?”這么多年,閔蕾第一次問出這種帶著感情色彩的問題,,眼神已無處安放,。
方青文楞了一下,他又怎會不懂呢,。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蟲,,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知道該怎么做吧,?”方青文沒有正面回答她,只是用雙手扶在閔蕾的雙臂,,輕輕的捏了捏,。沒有言語,卻傳遞了多年來的溫暖,。這一刻的心里話在他的概念中是畫蛇添足的,,他和閔蕾之間的默契僅僅需要一個動作、一個眼神,。
方青文伸手幫閔蕾擦了一下眼鏡上的一顆塵埃,,對著她微微一笑,轉(zhuǎn)身消失在回家的小路上,,閔蕾看著他的背影輕輕說了一句:“面對命運的捉弄,,我們就這樣無能為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