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喬回到自己房中,,躺在床上毫無睡意。她沒有開空調(diào),,房門掩著,,只留一條窄窄的縫。過了一會兒,,門外一點點暗下來,、靜下來,直到寂靜在黑暗中發(fā)酵,,她起身將房門關(guān)上,,打開床頭燈,從抽屜里拿出日記本和筆,,坐回被窩里——終于迎來一天中她最期待的時刻,。
溫柔的淡黃色氤氳出一片小天地。依喬覺得不夠亮,,又從床頭柜拿出一個充電式小燈,,夾在日記本上——這是她在“三味書屋”偶然發(fā)現(xiàn)的“秘密武器”,只要十元,,充滿一次電,,可以至少支持她在兩個無人知曉的夜晚時分看書寫字。
日記本有一個厚厚的淡藍(lán)色皮面,,里面藍(lán)色的,、黑色的正楷字滿滿地鋪開,整齊好看,。這本子是依喬在初中參加英語比賽獲得的獎品,,也是從那時開始用,如今已寫了大半,。這里面有摘抄,,有讀后感,有心事,,可以說,,她青春期的體驗和思考,都在這里,。
這本子是一個“出口”,。心事的出口、情緒的出口、問題的出口,。成長對于依喬而言是一場“看見”,,她無法控制世界把什么樣的人、事,、物呈現(xiàn)在她眼前,,所以她只能給自己安排一個“出口”。如果沒有日記本,,如果不能寫日記,,她的心就無處安放,她的身體就無法承載成長的重量,。
依喬隨意翻著本子,,她無法否認(rèn),最近十來頁,,蕭梓舟這個名字出現(xiàn)的頻率越來越高了,。
當(dāng)年中考,蕭梓舟是全省第一,,一時間占據(jù)了各類教育媒體刊物的頭版,。當(dāng)時若喬剛看到《宜田日報》頭條,便驚嘆道:“今年狀元長得好帥呀,!”
根據(jù)報道,,蕭梓舟在省城長大,中考前,,他的父親工作調(diào)動至宜田,,他跟隨父親搬家至宜田,高中就讀宜田七中,。
這再次在宜田當(dāng)?shù)叵破鹆藷嶙h。宜田很小,,口口相傳之下,,大家發(fā)現(xiàn),蕭梓舟的父親是原省城國土局局長,、宜田新任副市長蕭振業(yè),,他的母親則是每天晚間都會在省新聞聯(lián)播中出現(xiàn)的主持人楊玉立。
看到報道那天,,依喬在日記里這樣寫:“今年中考狀元的名字真好聽,,有種‘一蓑煙雨任平生’的意境。希望在七中有機(jī)會認(rèn)識他,?!?p> 高二分科后,他們成為了同班同學(xué)。
依喬清楚地記得與蕭梓舟的初次相遇——
高二剛剛開始,,分班后新集體中的同學(xué)們還不算熟悉,。那天姐妹倆在學(xué)校吃過晚飯后,若喬去操場看足球比賽,,依喬只得一個人散步,。食堂和操場都在教學(xué)樓南邊,中間有一條陸家河蜿蜒流過,,校友捐款建了一座仿古風(fēng)“思遠(yuǎn)橋”,,高高地架立在河灘之上,草木叢生,,天水相映,,形成校園里的一道風(fēng)景。
依喬在橋上站住了,,她看著河邊蘆葦在火紅的夕陽下輕輕搖動,,高高的穗子招呼著展翅的鳥兒平穩(wěn)飛行。西沉的太陽照著她,,晚夏的風(fēng)兒吹著她,,讓她感受到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濃情蜜意和心曠神怡。她希望這短暫的悠閑無限拉長,,希望時光一直這樣靜默下去,。但她也害怕,害怕上課鈴會不知趣地響起,。
只聽一聲“當(dāng)心,!”——打斷她的不是上課鈴,而是一個有些沉厚的男孩的聲音,。
依喬應(yīng)聲不禁猛地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側(cè)身躲閃開來,抬頭越過一方寬大的肩膀,,她看到蕭梓舟輪廓分明的側(cè)臉,。只見蕭梓舟一閃而過,伸手抄開了一顆朝她飛來的籃球,,慣性地跑到幾米開外,,那顆原本失控的籃球在地面與他的掌心間有節(jié)奏地“砰砰”撞擊,敲打著寧靜的黃昏,。
那晚,,依喬在日記里寫道:“綠色11號球衣,夕陽下的矯健,,那籃球拍打出的節(jié)奏,,也是我青春的韻律”,。
此后,蕭梓舟便在依喬的日記里頻繁出現(xiàn),。
“綠色11號球衣,,今日賽場上忘我廝殺,汗水在陽光下閃光,。他拇指尖擦傷,,紅成一片鮮艷。11號倒是冷靜淡定,,若無其事地走來,,沒名沒姓地問我一句:‘有創(chuàng)可貼嗎?’好像我們很熟絡(luò)一樣??晌覜]有創(chuàng)可貼,。我能感到心臟劇烈拍打我,這是喜悅,,也是懊惱,,也是疑問。為什么我的口袋里沒有創(chuàng)可貼,?我們真的那么熟悉嗎,?……今天真是幸福的一天,我想我能記住一輩子,?!?p> ……
“長這么大,從來沒有人這樣評價過我和若喬,,說我們一個是湖泊,,一個是河流。多么精準(zhǔn)又浪漫,。來自蕭公子,。”
……
“痛苦的高二,。捏著物理試卷,,我心亂如麻、欲哭無淚,。蕭梓舟說物理面前的我不是真的我,。哼,!風(fēng)涼話,。物理面前的他倒是真的他!”
……
“今晚和梓舟一路同行回家,,沒忍住將心事全部向他傾吐,。雖然他什么也沒說,,但我感受到了他的肯定,我相信我的決定是艱難而正確的,。我要去做真的我了,。”
……
“來到文科班,,一切都好,,就是有些想念?!?p> ……
“今日散早操,,在樓道口遇到了梓舟和若喬,梓舟捧著練習(xí)冊給若喬看,,若喬在上面指東道西,,眉頭緊鎖。梓舟低頭看她,,嘴角掛著一絲無奈的笑,。那一刻我好羨慕若喬。她身體力行給我解釋了什么叫‘知難而進(jìn)’,。如果真的有上帝存在,,那么梓舟的陪伴就是上帝因若喬的勇敢而給她的嘉獎。以前總覺得七中的校服丑,,可今天他們二人穿著那套白綠相間的運動衣站在陽光斑駁的樓道里,,卻是一處不錯的景致,朝氣蓬勃,、返璞歸真,。那一刻,我仿佛覺得若喬就是我,,即便她焦急萬分,、眉頭緊鎖?!?p> ……
“周日大雨,。我喜歡夏天的雨,急烈湍猛,,沖刷一切,。大雨把我鎖在窗前,用悠長的下午做一些從容的思念,?!?p> ……
依喬寫字落筆很重,若喬曾戲稱她用刻字的力度寫字,。只要有是由需要提筆寫字,,只要有片段需要文字表達(dá),,依喬可以調(diào)動全身心的力量傾注在筆尖。一頁頁淡黃的紙在她的筆下變得凹凸不平,,觸摸起來有輕微的起伏感,,翻閱起來沙沙作響,柔軟而有力量,。這本子里曾經(jīng)大段摘抄著別人的妙語,,如今漸漸地多了依喬心里的話,夢里的事,,眼前的身影,,腦海中的名字。她認(rèn)為,,這是成長的煩惱,,也是年歲的賞賜。
今夜她沒有什么要寫的,。她將日記本合上放在床頭,,摸了摸左手食指上粉色的玻璃戒指,又看了看書桌上方懸掛著的藕色窗簾,??諝庠诤渲心蹋块g里只有她一個人,。但她感到自己被濃濃的愛意包圍著,,心事在內(nèi)心澎湃升騰。她知道,,三四個小時后,,晨光將透過窗簾縫隙照進(jìn)來,她將繼續(xù)在她喜愛的事物中摸索前進(jìn),,陽光將帶著天國的愛,,永遠(yuǎn)照耀她的身體和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