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杜嫣然今日裝扮華麗,。
華貴的牡丹髻梳法本就繁雜,加之點綴了一整套鳳翱九天的赤金頭面,,更是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就如這皇后的身份,,不論她能否承受住,都不管不顧的強壓過來,,還得時時挺直了脊背,,端著皇后的儀態(tài),出不得半點錯,。
通體華貴的這一套禮服,,穿在杜嫣然身上明艷動人,卻因她嚴肅刻板的神色打了折扣,。
她緩緩步出鳳儀宮,,候在鳳儀門前的宮人皆不敢侮視,無聲的低下頭,。
鳳儀宮中的氣氛向來是沉寂得令人發(fā)慌,。
抬輦的宮人們只看著一雙綴滿南珠的繡鞋在步輦前停下了,卻半晌未見動作,。
跟在杜嫣然身后的明夏看著她微微抬頭,,知道她又想起了某個人。
明夏不知,,杜嫣然每逢宮中大宴散場,,都會避開眾人獨自站上西側宮墻,從此處向西,,便是冠云山,。
然而每逢此時,杜嫣然總覺得有一道視線注視自己,,仿佛薛欽就在近處看著她一般,。
故而聽說韺兒的毒解不開時,杜嫣然第一反應便是他在她身邊,。
……
皇上大步流星,,應是去了圍房。明夏扶起仍然跪著的杜嫣然,。
杜嫣然看了薛欽一眼,,客氣道:“安頤公主經(jīng)此一事身體虛弱,小薛神醫(yī)便暫時安置在宮中,,為她調理一下罷,。”
薛欽抬頭,,想看杜嫣然一眼,,卻被她躲開了:“明夏,,本宮記得錦墨堂離鳳儀宮還算近,先帝時那些伴駕的大臣也多安置于此,。你親自帶人收拾一番,,務必讓小薛神醫(yī)住得舒服?!?p> 言罷,,率先帶著安頤公主走了。
冷漠如斯,,薛欽不確定杜嫣然是否還喜歡自己,,隨著明夏去了錦墨堂,因為還有隨行的其他宮女在,,薛欽不敢尋問什么,看著明夏按照自己的喜好裝點的居室,,更是勾起了對往昔的懷念,。
明夏整頓好了,留下兩個宮女侍奉薛欽,,不容得他推辭便走了,。
明夏匆匆退下不與薛欽交談其實并不是杜嫣然交代的,而是與寒秋商量了一番才決定的,。
寒秋雖不是一直跟著杜嫣然的,,卻是杜右相送來的宮女,平日杜嫣然與杜府聯(lián)系全賴她傳消息,。
寒秋是個極有主見的,,跟著杜嫣然許久也見慣了她為著薛欽傷情,如今想趁著這個機會打消她的念想,,畢竟她心里裝著別人就總有露餡的一天,,那便是連累杜府滿門的禍事。
明夏想的雖不如寒秋深遠,,只是自家小姐自己心疼,,想著若是皇后娘娘不再喜歡薛欽了,也不至于再傷神,。
兩人如是想著,,竟還想出一招——鳳儀宮里有個粗使宮女,平常就妖妖調調的,,好在有明夏寒秋壓著,,才不讓皇上瞧見,今日分下來照顧小薛神醫(yī)起居的差事,,兩人故意將薛神醫(yī)名望財勢夸得極高,,是與先帝拜過把子的人,,富可敵國。又故意讓她聽見,,這丫頭便動了心思,,自請服侍薛欽。
明夏不給自己一點拒絕的由頭留下兩個宮女,,薛欽很是頭疼,,拒絕了兩個宮女的服侍,獨自一人待在寢室,。
銀床淅瀝青梧老,,屧粉秋蛩掃。采香行處蹙連錢,,拾得翠翹何恨不能言,。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
一首《虞美人》默寫下地,,正映證了薛欽此刻的心情,。
“公子在寫什么?奴婢真是羨慕你們這些識文斷字的人,,只可憐奴婢家里窮,,孤苦無依,縱然想識字也沒有門路,?!毙m女端著碗湯進來放在案前,說到傷心處竟柔若無骨,,整個人貼在薛欽身上:“公子可愿意教奴婢識字,?”
薛欽冷著臉,猛地起身,。小宮女一時不查跌倒在地,,幽怨地看著薛欽,還未開口,,就聽薛欽呵斥道:“宮規(guī)不許宮女與外人有染,,你此舉已算得上是禍亂宮闈,會受什么責罰想必你比我清楚,?!?p> 宮女白了臉色,不想薛欽如此不解風情,,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還沒來得及做下一步動作,,就聽薛欽又說話了:“你若就此收手,我可以不將此事宣揚出去,。若是你還冥頑不靈,,好歹憑我薛家的名望,我完全可以全身而退,?!?p> 小宮女堪堪退下,薛欽沒了心思繼續(xù)練字,,出了屋子,,在院子里摘了片樹葉吹奏起來。
鳳儀宮中杜嫣然正貼身照顧北辰韺,,聽見熟悉的曲調,,幾經(jīng)躊躇,終于出了鳳儀宮,。
鳳儀宮與錦墨堂雖離得近,,但一個隸屬后宮,一個是外男,,路上守備森嚴。杜嫣然借口尋問照顧安頤公主的事宜,,尋著音樂找去,。
薛欽一襲藍衣吹奏著相思曲,身姿挺拔俊逸,,一如當年,。
杜嫣然心中鈍痛,卻哭不出來,,放下搭在明夏腕上的手,,向前有了兩步。
薛欽聽到背后的腳步聲沒有回頭,,杜嫣然的腳步聲已不是熟悉的感覺,,但能尋著曲聲來的也只有她。就好像她能默契的知道,,自己今天必會在燕京,,遠遠地注視著她母儀天下的樣子。
一曲終了,,薛欽回過頭,。杜嫣然嘴角向上彎出一個弧度,她不清楚為何自己明明心里很難過,,卻還笑得出來,。到底不是當年那個喜怒形于色的小姑娘了啊,。
“這些年你還好嗎?”薛欽率先開口了,,他終于可以直視心愛的女人了,。她變了靈動化為伶俐,嬌柔俏麗的鮮花化為寒光外露的鋼刀,。
“身為太子妃,,身為皇后怎么可能不好?!倍沛倘焕湫Γ骸暗故悄阆氡匾呀?jīng)娶妻生子了吧,?”
薛欽眉眼溫柔,抬起手想摸她的頭,,一如從前她生氣時他哄她,,卻在看到華麗冰冷的珠翠時,收了回來:“嫣兒,,我們一定要這樣嗎,?這些年我并不好過,起初知道自己無法娶到你很是傷心,,”薛欽苦笑:“我每日沉浸在痛苦之中茶不思飯不想,,可是每每睡夢中夢到你便很開心,雖說醒來時一想到你就更加傷心斷腸,,卻仍然忍不住想夢到你,。從那時起,我就知道我這一生都愛定你了,?!?p> “后來我也想明白了,即使不能相守那有如何,?我心里有你,,一想到你便覺溫暖。就仿佛你還在我身邊,,既如此我又何必執(zhí)著于你在不在,,只當是家中妻子遠行,一如既往的愛你護你就是了,?!?p> 杜嫣然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冷冷回了句:“小薛神醫(yī)要為我守節(jié)守就是了,,總歸與我無關,。只是請你別忘了,我是北齊的皇后,不是你等得起的人,?!?p> 杜嫣然回身走了,也許成為陌路人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