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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期如許

番外 尋根之旅

花期如許 畫不如 3853 2019-11-08 22:53:53

  汽車從機場出來,一路穿過城市的高樓大廈,漸漸駛?cè)肓巳荷骄X之中,。

  盡管已是年關(guān)將近,,重重疊疊的山巒依舊是青翠延綿,不知通往何方,。

  路上有些顛簸,許茉靠在何一言懷里昏昏欲睡。何一言怕她冷,,將羽絨服往她身上裹了裹,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看著窗外,,那起伏連綿的翠綠,,似乎十分陌生,卻又似乎在夢里出現(xiàn)了很多年,。

  可是他想不起任何關(guān)于它的記憶,,除了那個一直困擾他的噩夢。

  他努力想回憶起什么,,可直到那連綿的青翠里出現(xiàn)了城市的輪廓,,也沒有任何收獲。

  汽車緩緩進了站,,廣播里開始播放著到站通知,,何一言輕輕喚醒了許茉,臉上終于有了笑意:“你坐車從來都是話最多的,,更何況今天沿途的風(fēng)景這么美,,怎么反而睡了一路?”

  許茉用手整理著睡亂了的頭發(fā),,也笑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很想睡,好像很久都沒這么能睡了……”

  何一言邊幫她整理好衣服領(lǐng)子邊道:“可能前段時間太忙了,,沒有休息好……”

  許茉點點頭,,何一言拉著她的手下了車,。

  潮濕冰冷的空氣迎面撲來,許茉不由得打了個冷戰(zhàn):“沒想到南方的冬天一點也不比北方暖和啊……”

  “是有點冷”,,何一言又將她的圍巾裹緊一點,,“天快黑了,我們先去酒店……”說罷拉著行李和許茉又繼續(xù)往前走去,。

  許茉覺得今天的何一言與往常有些不一樣,,他不像是來游玩的,大多時候,,他總是看著四周和前方,,眼神深不見底。

  這里是群山里的一個小縣城,,山青水秀,,人杰地靈。走到繁華熱鬧處,,街頭巷尾人頭攢動,,路邊都是擺攤的小販,大多賣的都是美食,。

  鐵板豆腐被烤得焦黃,,熱氣騰騰的火鍋周圍坐著熱鬧的人群,滾油淋在辣椒面和蔥花上發(fā)出滋滋的聲響,,空氣里食物的香味和著小販們熱情招呼的鄉(xiāng)音,,不斷膨脹著人的味蕾。

  許茉早已忘了一路的困頓和疲憊,,拉著何一言找了個位置坐下,。攤主是個三十多歲的大姐,胖胖的臉上堆滿了笑意,,令人看著親切,。

  許茉點了個小火鍋,又點了一碗麻辣小面,,點完仍戀戀不舍地看著菜單道:“全都是我喜歡的……可惜一次吃不了……”

  她見何一言淺笑看著她不說話,,陡然想起什么,連忙轉(zhuǎn)過頭對大姐說:“可不可以麻煩你,,不放辣椒……”

  “沒關(guān)系……”何一言打斷了許茉,,又對大姐道,“您按平時做的就行……”

  大姐咧嘴笑起來:“對嘛,,不辣就不好吃咯……”

  許茉不解地看著何一言,,何一言知道她所想,便說:“你不是最喜歡吃這些嗎?”

  許茉仍是不解地看著何一言,,何一言低頭看了看木質(zhì)的桌面,,又抬起頭,輕輕地說道:“這里是我的家鄉(xiāng)……”

  許茉的表情從不解到驚訝,,又從驚訝到欣喜,,這一路來的疑問,此刻終于有了答案,。

  只是,,明明回了家鄉(xiāng),,何一言卻不見任何喜色,,這令許茉升騰起來的一絲欣喜也化為了泡影,想問,,卻又不知從何問起,,心里,也猜測起了無數(shù)的可能,。

  火鍋和小面,,麻辣鮮香,用料很足,,都是許茉喜歡的味道,。她知道剛才何一言為什么阻止她了……他想嘗嘗家鄉(xiāng)原有的味道。

  可是他畢竟是不習(xí)慣吃辣的,,沒多久就被嗆得咳嗽起來,,許茉從火鍋氤氳的熱氣里抬起頭,看到何一言捂著嘴咳得厲害,,連忙坐過去拿出紙巾遞給他:“不能吃就不要勉強了……”

  何一言搖搖頭,,待咳嗽緩解一些便說道:“剛才那位大姐不是說了?這里的人個個都能吃辣,,辣椒就像他們身體里的血液一樣……”

  “所以你便要試一試,?你……”許茉急切地想要反駁他,見他又咳嗽起來,,甚至咳出了眼淚,,便不忍心再說了,找攤主大姐要了杯水,,喂他喝了下去,。

  “人的體質(zhì)不一樣,飲食習(xí)慣也不一樣,,我才不信這里人人都不怕辣……”

  許茉繼續(xù)說:“你知道嗎,?大學(xué)的時候,我們班有個同學(xué)是湖南人,,大家都管她叫辣妹子,,可是她居然對辣椒過敏……”許茉輕輕笑起來,,盡量讓自己的語調(diào)聽起來歡快一些。

  何一言也附和著笑了笑,,他從來不是個抬杠的人,,他當(dāng)然也知道人的體質(zhì)有別的道理,不是每個人都帶著他所在地域的普遍特質(zhì),。

  只是從小離開了家鄉(xiāng),,二十多年后再回來,入眼的景色不熟悉,,入耳的鄉(xiāng)音他覺得陌生,,甚至入口的食物他也無法適應(yīng)……

  他已經(jīng)不再屬于這里。

  眼角酸澀,,不知是因為咳嗽還是因為其他……

  終于吃完了飯,,兩人回到酒店,一路旅途困頓,,便早早地休息了,。

  第二天,何一言叫了一輛出租車,,向司機報了一個聽起來陌生的地名,,車子便帶著他和許茉向縣城的東南方向開去。

  漸漸地人煙少了,,出租車在路邊停下,,司機指著路邊的一條泥濘小道對他們說:“車只能開到這里,里面沒什么人住,,路也不好走……不過這里下去也不遠了,,走上半個小時就能到……”

  兩人下了車,沿著泥濘小道往前走,,路邊是些水田,,有些田里有收割后的跡象,堆著整齊的稻草墩子,,但大多數(shù)都是荒棄的,,長滿了齊人高的雜草。

  遠處零星可見一些廢舊的房屋,,想必主人都搬進了縣城,,早已沒有人在這里居住了。

  彎彎繞繞走了約半個小時,,一座山擋住了去路,,不過山腳卻似乎有人家。走近一看,是一間干凈整潔的小院,,院子里有一排木屋,,那木屋看起來似乎經(jīng)歷過了許多的風(fēng)雨,此時,,屋檐下有位老奶奶正撥弄著大竹筐里的辣椒,。

  見到有人過來,那位老奶奶顯然也很驚訝,,上前和何一言交流了幾句,,可惜她似乎聽不懂普通話,于是便向屋里叫了一聲,,似乎在呼喚人名,。

  果然,從屋里走出來一個大約三十來歲的男人,,個子比何一言略矮,,樣子卻是眉清目秀,。

  “你們有什么事嗎,?”男人用帶著鄉(xiāng)音的普通話問。

  何一言說道:“我們是來走親戚的,,這里有戶姓鐘的人家您知道嗎,?”

  男人低頭想了想,又回過頭和老奶奶交流了幾句,,便說:“是有戶姓鐘的人家,,不過他們家的人已經(jīng)去世十多年了……你看,就在前面那棵李子樹的后面……”

  何一言和許茉順著他的手看過去,,果然見一角屋檐伸出樹蔭外面來,。

  “他家十多年都沒人在的了……你們真的是他家親戚?”男子上下打量著兩人,,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何一言回答道:“的確是親戚,只是我們一直在外地,,很早因為一些事情斷了聯(lián)系,,所以沒有來過。他們家……的人……,,都是怎么去世的,?”

  何一言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常普通,可是許茉在他身側(cè),,只覺得他身體因為緊張而異常僵硬,。

  “唉……是一家可憐人……”男子似乎回憶起了什么往事,嘆息著說道,“他家本來有個兒子,,年紀(jì)應(yīng)該和我差不多大吧,,小時候我們應(yīng)該還一起玩過……聽大人們說,那小孩很聰明懂事,,可是,,后來有一天,他爸帶著他去縣城里賣東西,,被人抱走了,,就再也沒回來……”

  “從那以后,他媽媽病了一場,,醒來后精神就有些失常,,半年后,在家門前的池塘邊洗衣服,,不知怎么就掉里面淹死了……”

  “那……他……父親呢,?”何一言的幾個字似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許茉能感受到他衣袖下極力控制住發(fā)抖的手,。

  “他父親找遍了縣里的大街小巷,,找了整整十年,后來,,可能是放棄了,,就天天搬個凳子坐在門口,一坐就是一天……不久也去了……他死前,,交待人將他埋在他家屋子旁邊的那個土山上,,說,萬一哪天他兒子回來了,,他一眼就可以看見……”

  許茉見何一言背過身去不說話,,便向那男子道了一聲謝,說:“既然都來了,,即使親戚家的人不在了,,我們也該去拜訪一下,多謝了……”

  許茉知道何一言不想讓人看見他失態(tài)的樣子,,便拉著他往外走去,,男子也點點頭轉(zhuǎn)過身去幫那位老奶奶干起活來。

  身后傳來男子的聲音:“媽,,說了多少次讓你搬到城里和我們一起住,,你不聽就算了,怎么一把年紀(jì)了還倒騰這些,?現(xiàn)在這種泡菜超市賣得多了去了……”

  “超市賣得能和自己做得比嗎,?你媳婦現(xiàn)在懷孕了,,就想吃這個,自己做,,放心……”是老奶奶和藹的聲音,。

  ……后面說什么他們聽不清了,不過那母子互嗔的畫面有多溫馨,,現(xiàn)實對何一言來說就有多殘酷,。

  何一言的腳步有些踉蹌,許茉趕緊扶住他,,見他兩眼通紅,,卻極力隱忍著自己的情緒。

  一向多話的她此刻竟找不到任何詞語來安慰他,。

  何一言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這間李子樹旁的屋子前的,。

  屋子早已破敗不堪,屋檐下結(jié)滿了蜘蛛網(wǎng),,房梁的一腳落了下來,,周圍都是四散的瓦片。門前的池塘早已干涸,,長滿了雜草,。

  “媽媽!有魚,!還有青蛙,!”何一言的腦海里不知怎么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那是孩童稚嫩天真的聲音……眼前的景色忽然也變成了一方水光瀲滟的池塘,,池塘邊栽種著許多的芋頭,芋頭的葉子下傳來青蛙呱呱的叫喚……

  媽媽是在水里聽到了孩子的聲音了嗎,?

  何一言覺得眼前的視線變得十分模糊,,他把目光從池塘上移開,卻又落到了屋旁的那座土山上,。

  土山上早已是荒草叢生,,和它身后的大山融為了一體,只是那高低起伏的形狀隱約可辨,。

  何一言緩緩走過去,,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用手去觸碰那些土山上的雜草,,那一株株在寒冬里失色卻依舊挺直的草,,如同操勞半生的父親頭上灰白的發(fā)絲,似乎經(jīng)歷了無數(shù)的堅持和等待,。

  觸碰草株的手在靠近的那一刻又縮了回來,,身體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跪倒在土山前,他將手抓進身前的泥土里,,頓時泣不成聲,。

  繼而,又放聲大哭,。

  許茉也知道了,,此刻她說什么都是蒼白。

  冬天濕冷,,空氣里吹來的風(fēng)都是凜冽的,,許茉裹著厚厚的羽絨服,仍覺得渾身發(fā)冷,,疲憊異常,,明明昨天睡了一路,晚上休息得也不錯……

  可是她還是堅持陪在何一言身邊,,即使她什么都不說,,他也不會覺得孤單。

  直到聽到許茉咳嗽起來,,何一言才抬起頭,,似乎是意識到時間過去了很久,他伸出手去想要拉許茉,,手到半途卻發(fā)現(xiàn)滿是泥土,。

  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僵,許茉卻先握住了他,。

  “你的手怎么這么冷,?”何一言皺皺眉,看到許茉一臉倦容還是對他笑著,,心中歉疚,,便說,“我們回去吧……”

  他停頓了幾秒,,回頭看了一眼土山,,又望了一眼池塘,拉著許茉的手往來時的路走去,。

  經(jīng)過那間小院的時候,,院子里飄滿了飯菜的香味,還有透過大門不時傳來的歡聲笑語,。

  他們沒再去打擾人家,。

  他們在酒店里住了好幾天,何一言卻再沒回去看過那方土山,,那片池塘,。

  他只是帶著許茉走遍了縣城里的每一個角落,。

  那時候,許茉剛好懷孕一個月,。他記得她曾經(jīng)說過,,這個世界上,又會多了一個人來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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