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上旬的青安鎮(zhèn),,天氣變得異常的炎熱,。
在青安佳樂玩具廠的車間里,,在流水線上揮汗如雨的年輕的男工和女工們,,除了早上和晚上,,還能稍微感覺到有一絲絲微微的涼意之外,,其它的時間,,就只能依靠那幾臺放在幾個角落里的大電風(fēng)扇,,來吹散周身的熱氣了,。
唐曉蕓并不是他們中的一員,,而是獨(dú)自坐在一個角落里,機(jī)械地挑揀著剛從流水線上運(yùn)送下來的一批玩具成品,。
她把挑揀出來的不合格的玩具都丟到旁邊的一個大框里,。
工作時的她,是什么都不想的,,眼前和眼里就只有這一堆似乎永遠(yuǎn)也干不完的活,。
可是當(dāng)下班的鈴聲驟然響起的時候,她的整個人就會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倒在座位上,,半天都不想起來,。
每當(dāng)這個時候,她就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對郝劍的思念,,如山洪和海嘯一般的向她襲來,。
她閉上眼睛,任憑那種思念在胸中猛烈的聚集能量,,最后如同火山爆發(fā)一般從胸中噴涌而出,,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擋,。
她在心里默默地數(shù)著日子,數(shù)著她寫給他的信已經(jīng)寄出去了整整一個多星期,,可是還沒有收到他的回信,。
本來,她是想給他打電話的,,但是又怕在電話里,,她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不能把事情說清楚,。
她覺得如果她說不清楚為什么不辭而別,,為什么突然跑到了陌城又跑到了青安,如果她說不清楚這一系列事情的來龍去脈的話,,可能會更加惹怒他,,讓他更生氣,就只好打消了給他打電話的念頭,。
她現(xiàn)在只能一心一意地盼望著,,他能快點(diǎn)收到她的那封信。
因?yàn)樵谀欠庑爬?,她已?jīng)把她為什么不辭而別,,又如何來到陌城青安鎮(zhèn)的,都說得詳詳細(xì)細(xì)明明白白,,而且,,還為她先斬后奏的這種不妥行為,真誠地向他道了歉,。
那封密密麻麻地寫了好幾頁的信紙,,浸透了她的淚水,也承載了她想取得他的諒解,,和想要與他和好如初的希望,。
但是,一直到后來半個月過去了,,她仍然沒有盼來郝劍的回信,。
正在她萬分焦急、懊悔,、忐忑和憂慮得吃不下飯睡不好覺的時候,,張燕卻突然找到她,告訴她一件事情,,讓她大吃一驚,。
那天中午,她正雙手抱膝地坐在床上想心事發(fā)著呆,,張燕就突然來找她,。
她站在門口,,沖著宿舍里面,很大聲地喊了一聲她的名字:“唐曉蕓,?!?p> 唐曉蕓猛然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抬起頭來,,朝外一看,原來是張燕喊她,,就答應(yīng)了一聲,。
接著張燕又向她招手,說道:你出來一下,,我有話要跟你說,。”
唐曉蕓這才從床上爬下來,,穿上鞋子,,走到宿舍門口。
張燕帶她走到樓下,,一直走到了一個稍微偏僻和安靜一點(diǎn)的地方,,然后才停下來。
她轉(zhuǎn)過身,,面對著唐曉蕓,。她的一張小巧的但五官并不出眾的圓臉上,帶著一種讓唐曉蕓看不懂的神情,。
只聽她突然說道:“我辭職了!”她的聲音雖然并不大,,卻猶如一聲驚雷在唐曉蕓的耳邊炸響。
唐曉蕓頓時驚得目瞪口呆,。
可是,張燕并不在意她是否驚訝,,而是繼續(xù)說道:“我就要去西美了!”說完,,她就一直盯著唐曉蕓,停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跟不跟我去,?”
唐曉蕓的心里其實(shí)好想斬釘截鐵地拒絕她說:“不跟!”
但是,,她又實(shí)在不好意思將“不跟”這兩個似乎有些不講人情的字眼說出口,,于是,就只能先沉默一會兒,,等她把自己的情緒先穩(wěn)定下來,,再開口說話,。
唐曉蕓低著頭,沉默了一會兒之后,,問道:“怎么了,?你怎么會突然辭職了,……還要去什么……西……美……,?”
張燕不屑地笑了笑,,說道:“難道你不知道嗎?我又不是突然想辭職的?!?p> 唐曉蕓這才記起來,,可不是嗎?張燕在之前確實(shí)是說過想要辭職不干的話的,,但那是她們跟別的女孩子在一起聊天的時候,,張燕跟別的女孩說過,而她在旁邊確實(shí)也聽到了,。
只不過,,唐曉蕓當(dāng)時并沒有在意她是否真的會去這樣做。
而她當(dāng)時沒有在意的原因有兩個,。
其一,,是她本以為張燕只是發(fā)發(fā)牢騷開開玩笑而已,因?yàn)樗緛砭褪沁@樣的一個人,,受不了一點(diǎn)委屈,。只要受一點(diǎn)委屈,就一定會大喊大叫,。所以,,她當(dāng)時說這樣的話,唐曉蕓就沒有當(dāng)真,。
其二,,是因?yàn)楫?dāng)時,唐曉蕓的全身心都沉浸在對郝劍的思念之中,,滿腦子里除了想郝劍之外,,就再也想不了別的東西,心里頭只裝得下一個郝劍,,再也裝不下別的東西,,哪怕他遠(yuǎn)在天邊。
反而,,在她身邊的很多人和很多事,,一個個的,她都沒有去在意,。她總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旁邊發(fā)呆,,好像周圍的一切都統(tǒng)統(tǒng)與她無關(guān)似的,。也正因如此,張燕才給她取了一個外號“呆子”,。
“我以為,,你以前說的都是鬧著玩的,沒想到你會當(dāng)真,?!碧茣允|輕輕地嘟囔了一句。
“其實(shí),,我跟你說,,我老早就不想干了。這是個什么破廠,,哪有什么前途,,工資不高還不說,人還累死累活的……”張燕又開始發(fā)牢騷了,。
唐曉蕓感到很不解,,小心翼翼地說道:“那怎么,我昨天還聽到陳蘭說,,她的工資挺高的呀,!”
張燕撇了撇嘴,不屑地說道:“她是她,,我是我,,我們不一樣,你不知道嗎,?”
唐曉蕓忽然明白過來,,張燕確實(shí)與另外那個老鄉(xiāng)陳蘭不一樣。陳蘭已經(jīng)來青安三年了,,在這個工廠也整整上了三年的班,,而且她從來都是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的,從不遲到早退和請假曠工,,她的技術(shù)熟練手腳麻利工作效率高,,所以計件的工資就高。
而張燕卻是與她恰恰相反,,來這里不過才一年的時間,而且,,她還好像總是有一點(diǎn)既怕苦又嫌累的千金大小姐的作派,,工作態(tài)度懶散,手腳又不夠麻利,,所以她的工資自然就比陳蘭的工資要低得多,,這也是明擺著的事情,,誰都明白的。
而要想改變這種狀況,,除了她自身首先做出改變之外,,否則,誰都沒有辦法幫她,。
但是,,這些話,唐曉蕓又不敢跟她直說,,怕她會生氣,,因?yàn)樗_實(shí)是一個很容易生氣的人。
所以,,她只能把這些話都暫時先放在心里面,,只想等到哪一天,她的心情好不那么容易生氣的時候,,再委婉地提示她一下,。
可是,唐曉蕓還沒有等到這個時候,,張燕就給她帶來了這個驚人的消息,。
而就是她給唐曉蕓帶來的這個消息,她的這個倉促的決定,,將導(dǎo)致唐曉蕓的人生軌跡再一次發(fā)生重大的改變,,也將導(dǎo)致唐曉蕓永遠(yuǎn)的失去了那曾經(jīng)預(yù)想了很久的一次與她促膝談心的機(jī)會。
想了那么多,,唐曉蕓也終于對張燕突然辭職的原因有了一些大概的了解,。
但是,雖然如此,,她卻還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張燕又追問道:“你到底跟不跟我走?”然后就一直看著唐曉蕓,,仿佛是欲言又止,。
她后面的話,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是,,唐曉蕓還是能夠通過她的語氣猜出她的大概意思來。
她的大概意思就是:既然你的姐姐把你交給我,,讓我照顧你,,那么我還是應(yīng)該對你負(fù)責(zé)任的,但是,你要是不跟我走的話,,那我也就沒辦法照顧你了,,那你就一個人在這里好自為之吧!
唐曉蕓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吞吞吐吐地對她說道:“嗯……你讓我……先考慮一下吧,,好嗎?稍微晚一點(diǎn),,我再答復(fù)你,,你看行嗎?”
張燕有點(diǎn)不滿的說道:“那,好吧,,不過,,你要快點(diǎn)!再讓我在這里再呆下去,,真是一點(diǎn)意思都沒有,。我可不想,讓我男朋友等得太久,?!?p> 唐曉蕓這才想起來,張燕以前跟自己說過,,她的男朋友在西美當(dāng)兵,,她老早就動過要去西美找她男朋友的念頭,只不過每次都被她男朋友給勸阻了,。
這一次,,她肯定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連她的男朋友都阻止不了她了,,何況她唐曉蕓在她的心里面只是一個沒有多少份量,,年紀(jì)又比她小,涉世又不深,,沒有她那么多的社會經(jīng)驗(yàn),,不能給到她任何幫助的還有點(diǎn)呆呆的小丫頭片子,又如何能阻止得了她呢?
除非是異想天開,,否則,,沒有人能阻止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