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武被騙了,。
這一刻他想起了三十多年前,自己還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被一個穿著花裙子,,粉嘟嘟的小女孩騙糖果的的情景,。
那一年,小女孩兒剛來鄉(xiāng)下讀書,,是那么的單純可愛,,他也是那么的天真爛漫。
小女孩說給她糖果,,她就每次在玩過家家酒的時候當(dāng)自己的小媳婦,,結(jié)果糖果被小女孩兒騙來吃了,小女孩兒卻只當(dāng)班上最好看最白凈的孩子的小媳婦。
他,,一直就是個抬轎子的,。
這對他的打擊很大。
后來做任何事,,結(jié)識任何人都謹(jǐn)慎再謹(jǐn)慎,三十多年沒被人再騙過,,這都到淳樸的古代了,,竟然被人給騙了。
獨孤武很憂心,,自己或許應(yīng)該好好認(rèn)識認(rèn)識古代人了,。
杜如晦也憂心,獨孤武的狀態(tài)明顯不對啊,,呆呆傻傻的坐著,,一動不動,好歹也要說句話吧,,是罵還是打,,他都做好準(zhǔn)備了。
“二郎,,二郎,?”杜如晦搖了搖獨孤武。
“你真是杜如晦,,這次沒騙我,?”獨孤武望著杜如晦,眼睛一眨不眨,。
“非是有意隱瞞二郎······”
“停,。”
獨孤武大喝一聲,。
杜如晦暗自神傷,,長嘆一口氣,朋友算是做到頭了,,他就知道一旦坦白了身份,,結(jié)果不會理想,事實果然如此,。
“你說實話,,你在我這里是老杜還是兵部尚書杜如晦?!豹毠挛浔砬楫惓?yán)肅,。
“老杜。”杜如晦一本正經(jīng)的回答道,。
獨孤武騰地一下站起來,,怒道:“既然是老杜,那你還我的錢,,當(dāng)初的二錢銀子還我,,還有騙我的精神損失費,傷心費,,這頓飯必須你請,。”
此時,,牛通正好端著菜肴過來,,一見獨孤武的樣子,準(zhǔn)備給獨孤武說明杜如晦的身份,,他現(xiàn)在可管不了牛進達和牛福的吩咐,。
不過他的話沒說出口,卻見杜如晦大笑道:“我還,,今天的飯食,,我請了?!?p> “夠朋友,。”獨孤武大笑著坐下,,拍了下杜如晦的肩頭,。
見此,牛通也就不再多言,,將菜肴放在桌子上,,自個兒忙活去了。
發(fā)現(xiàn)獨孤武沒生氣不似作假,,杜如晦有些詫異:“二郎不怪我,?”
“怪你干啥?”
獨孤武恍然大悟道:“因為你隱瞞身份怪你,,不存在,,雖說你隱瞞了身份,但我們之間的友情不作假,,在你說出自己是老杜的時候,,我心里那點小怨氣也就沒了?!?p> “二郎大度,?!?p> “老杜,記得以后夸人的時候,,豎起大拇指,,這樣顯得誠心一些?!豹毠挛涮嵝训?。
“記下了?!倍湃缁薮笮Σ恢?,還朝獨孤武豎起了大拇指。
韓仲良委實有些受不了當(dāng)下的狀況,,一本正經(jīng)道:“杜尚書,該說正事了,?!?p> “對,說正事,?!?p> 杜如晦恍然大悟般點點頭,望著獨孤武嚴(yán)肅道:“二郎,,山東大旱之事······”
獨孤武打斷道:“老杜,,你是現(xiàn)在是兵部尚書,是當(dāng)今陛下的左膀右臂,,就算我有辦法,,我也不會跟你說的,要說也是跟老杜說,,你明不明白,。”
沉默片刻,,杜如晦若有所思,,有些為難的看了眼韓仲良,望著獨孤武問道:“真不能現(xiàn)在說,?”
獨孤武沒說話,,只是堅定的點了點頭。
很明顯,,獨孤武有辦法,,不管是不是好辦法,李世民都想要聽聽,,所以他開口了:“韓尚書,,不妨與我同桌,。”
“謝過李郎君,?!表n仲良起身行禮道謝。
看著韓仲良起身走到李世民那一桌坐下,,獨孤武心驚,,壓低聲音問道:“老杜,那人是隴西李氏還是趙郡李氏的嫡子,?”
“小郎君為何知曉我乃隴西李氏之人,?”
也不知道身后的中年男人是屬什么的,這都能聽見,。
獨孤武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轉(zhuǎn)身抱拳道:“猜測而已,打擾郎君用飯了,?!?p> 說實話,獨孤武有些心驚,,堂堂戶部尚書對待一個隴西李氏的世家嫡系都需要如此,,五姓七望的確有威望啊,恐怕李世民······
等等······李世民,?
老杜是杜如晦,,韓仲良是戶部尚書,這特么不就是李世民么,,也就是說那個婦人就是千古一后的長孫皇后了,?
獨孤武再次轉(zhuǎn)頭看了一眼,然后直勾勾的盯著杜如晦:“真是隴西李氏的嫡系,?”
“算是吧,。”杜如晦的聲音很低,,若非獨孤武聽力好,,未必能聽清。
算是,。
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詞語,。
唐朝皇室李家是否出自隴西李氏,獨孤武不清楚,,但他知道李世民似乎一直是自稱李氏皇族出自隴西李氏,,他說自己乃是隴西李氏之人還真沒毛病。
當(dāng)然,,就是有毛病,,也沒人敢明著駁皇帝的面子,。
獨孤武認(rèn)真的點點頭,一副果然身后之人是隴西李氏子弟的樣子,,心中卻嘆息著難得糊涂啊,。
“二郎,山東旱情,,你有什么想法,?”
韓仲良雖然去了李世民的那桌,但是他也沒走不是,,心里想著做戲要做全套,,嘴里卻下意識的問道:“朝廷是怎么處理山東旱情之事?”
想要在開口唬弄過去,,已經(jīng)來不及了,,只聽杜如晦道:“征收、購買賑災(zāi)之糧運送到山東,,免去山東各州賦稅,,派大臣前往山東撫恤災(zāi)民?!?p> 既然都說了,獨孤武也不多想,,搖頭道:“不行啊,,山東世家士族林立,朝廷的賑災(zāi)之糧又有多少能發(fā)放到災(zāi)民手中,,唯有山東自救才是最好的法子,。”
“小子胡言亂語,,山東士族安敢動朝廷賑災(zāi)之糧,。”李世民怒拍桌子,。
現(xiàn)在的山東并非指后世的齊魯之地,,秦漢時的山東便指的是崤山或華山以東的地區(qū),現(xiàn)在的山東則主要指太行山以東的廣大黃河流域,,地域范圍比起秦漢時期更廣,。
山東士族不僅包括整個五姓七望世家,還有瑯琊王氏與瑯琊顏氏,、蘭陵蕭氏,、河?xùn)|裴氏,雖說士族眾多,,但是李世民不相信他們敢對朝廷的賑災(zāi)之糧動手,。
“那就當(dāng)我胡言亂語,,不說了,不說了,?!豹毠挛滢D(zhuǎn)身抱拳,賠禮道:“言語有冒犯之處,,還望郎君海涵,,大人不記小人過?!?p> 李世民被噎住了,。
杜如晦朝李世民歉意的笑了笑,說道:“二郎,,你不用管他,,你說你的,我聽著,,說說自救之法,。”
獨孤武搖搖頭:“還是算了吧,,你若實在想知道,,等會兒去了我家,我跟你好好說道說道,?!?p> “無妨,你現(xiàn)在說也是一樣的,,救災(zāi)如救火,,早一刻知曉,便能多救下一人,?!?p> “不錯,有計策便說,?!崩钍烂衿鹕碜叩蕉湃缁夼赃叄篑R金刀的坐下,,“山東旱情,,關(guān)系整個天下,作為隴西李氏子弟,,我雖不認(rèn)同你的說法,,卻也想聽聽你所謂的自救?!?p> 掩耳盜鈴啊,,這戲演的也太假了,,不是都說李世民會演戲么,這演技比自己母親都差遠了,。
看著殷切的杜如晦和李世民,,獨孤武嘆了口氣:“且不說山東士族私下敢不敢對賑災(zāi)糧草懂手腳,就說朝廷的賑災(zāi)之糧何需要多少時日才能運往山東各州,,路途之中又會消耗多少糧食,,這些糧食又能解救多少災(zāi)民?
我跟你們算筆帳吧,,以二十日為限,,在這二十日之中,以運糧隊伍每人每日吃半斤糧,,一千人運糧隊伍便是五百斤糧,,二十日便是一萬斤糧,一萬斤糧食若在山東混合糠麩熬粥,,至少能保證幾千人餓不死吧,。”
李世民贊同的點點頭,,杜如晦嘆了口氣,,“不僅幾千人啊,運糧隊伍每人每天不止半斤糧啊,?!?p> “這就是一個換算,你別計較太多,。”
獨孤武拍了下杜如晦,,繼續(xù)道:“既然想到從長安各地征收和購買糧草為何不轉(zhuǎn)換一下思路,,在山東各州就近購買呢······”
李世民打斷道:“你小子等等,你小子莫不是忘了山東大旱了,,若是山東有糧,,何用朝廷賑災(zāi)?!?p> “山東有這么大,,總不可能全部地方都受了旱災(zāi)吧,總有地方?jīng)]有旱災(zāi)的,,而且山東周邊也能購買,,為何偏偏要從長安各地調(diào)集糧食到山東賑災(zāi),難道就不能派大臣拿著錢財就近購買糧食,?”
“此法確實不錯,,能省下不少的糧食,。”杜如晦捋了捋胡須,,有些得意的望了眼李世民,。
“確實不錯,稱得上良策,?!?p> “這也能叫良策?”獨孤武不知道該如何評價李世民了,,這良策也太不要錢了,,是個人也能想到吧。
李世民愣了一下,,問道:“你小子還有其他良策,?”
“何為自救,自然是讓山東下屬所有人自己救濟自己,,渡過災(zāi)年,,并非一味指望朝堂的救災(zāi)之糧?!豹毠挛湟鈿怙L(fēng)發(fā),,決定好好給李世民和杜如晦上上課。
“二郎,,你且等等,。”杜如晦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獨孤武今日說出的辦法或許會成為大唐將來的救災(zāi)之法,,沿用后世。
“咋了,,還說不說了,,不說我吃飯了?!?p> “你等等,。”
杜如晦起身走到柜臺邊,,讓牛通拿出筆墨紙硯,,研好磨提起筆才開口道:“二郎,你接著說,?!?p> “沒那么重要,不用記?!豹毠挛浜苤t虛的擺了擺手,,心里其實樂開了花,這要是杜如晦最后署名獨孤武所言,,這就是流芳后世了,。
“二郎你說你的?!?p> “那行吧,。”
獨孤武砸吧了兩下嘴,,正色道:“山東旱情嚴(yán)重,,但河流眾多,河流定然沒有斷流,,從河流汲水澆灌農(nóng)田是首要任務(wù),。”
“你知道澆灌一畝田地要多少水么,,百姓總不能天天去挑水吧,?”
“我說你是真蠢還是故意為難我,筒車知道么,,前隋便有的東西,,雖說只是用于山野之間,不適用與大江大河,,但是把它增大不就行了,,制成適用于江河的大小不就行了,原理都是那個原理嘛,,你要是再打斷我,,我就不說了?!?p> 借機罵了句李世民,,獨孤武心里爽了翻天,不是因為其他任何原因,,就是那種作為屁民能借機教訓(xùn)教訓(xùn)當(dāng)今皇帝的心理。
“你說,?!崩钍烂窭浜咭宦暋?p> “除了灌溉農(nóng)田之外,,朝廷應(yīng)該召集富商富戶募捐,,所謂募捐便是讓富商和富戶出錢糧。”
“二郎,,自古不與民爭利,,你所謂的募捐不是朝廷搶人錢財么?”
“非也,,非也,。”
獨孤武搖頭道:“所謂募捐并非強制下令,,而是本著富商和富戶自愿的原則,,當(dāng)然沒有任何利益的情況下,富商和富戶肯定不會自愿拿出錢糧來,。
這便需要官員出面了,,一張嘉獎令,或者官員承諾給捐款捐糧的富商富戶修建一個功德碑,,想必會有不少富商愿意出錢出糧的吧,。
而且在富商富戶捐錢糧之時,還可以承諾他們行商之時稍微放松一點,,從而鼓勵他們多捐,,當(dāng)然這個要有名額限制,如此才能激起他們爭奪名額,。
山東歷來便是士族世家聚集之地,,這些人家里可不會缺少錢糧······”
“二郎,你且等等,,按照你的說法,,世家士族可看不上這個?!?p> 杜如晦的意思,,獨孤武懂,一點小名聲和利益能讓社會底層的商人心動,,但對于處在社會上層的士族而言可有可無,,那點聲望對他們來說是蠅頭小利。
簡單來說,,人瞧不上,。
所以獨孤武笑問道:“老杜我問你一個問題,山東士族的聲望很高,,名聲很好吧,?”
杜如晦點點頭,沒說話,。
“既然名聲很好,,他們平日里自然也是愛惜自己的名聲的,所以說如果商人和富戶都捐了錢糧,你說山東士族會不會捐錢糧,?如果他們不捐·······”
“是不是就派人暗中宣傳士族無情,,連商人都不如,就像你小子對付程咬金一樣,?”李世民打斷道,。
“不論多強大的世家,在百姓面前也算不得什么,,百姓才是這個天下的主人,。”
這個天下的主人是李世民,,尤其李世民還在場,,獨孤武說這句話就是大不敬,所以杜如晦連忙提醒道:“二郎,,天下的主人乃是當(dāng)今陛下,,并非百姓?!?p> 獨孤武有感而發(fā),,聽到杜如晦的提醒,才想起李世民就在自己身邊坐著,,天知道十幾年后才說出:“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李世民現(xiàn)在有沒有這個覺悟。
剛準(zhǔn)備開口,,卻聽李世民笑道:“二郎此言不錯,,當(dāng)今陛下亦不過代百姓治理天下罷了,孟子有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看來二郎也是熟讀圣賢書的人,?!?p> 獨孤武朝李世民豎起了大拇指,剛登基不過一年便有這份覺悟,,他打心眼兒里佩服李世民,。
不過佩服歸佩服,但有有些東西獨孤武還是沒準(zhǔn)備說,,依舊接著話題道:“當(dāng)然,士族也有可能只是做做樣子,這就需要一個剛直不阿的人來進行監(jiān)督了,,必須統(tǒng)計清楚士族捐出的錢糧,,甚至可以在各州進行宣揚,如此一來便讓士族不得不多捐了,?!?p> “二郎,此法卻有個問題,,若是宣揚出去,,便是為士族增添聲望了?!?p> 獨孤武像似看白癡的看了眼杜如晦,,說道:“老杜,你傻啊,,你不知道在宣揚士族之前,,先宣揚當(dāng)今陛下啊,可以說是陛下下旨嘛,,也能請陛下封賞一下出了大筆錢糧的士族嘛,。在這個前提下,受益最多的是百姓,,然后是當(dāng)今陛下,,最后才是士族?!?p> 杜如晦若有所思,,沒說話。
“山東各州富商,、富戶,、士族、世家,,加上朝廷賑災(zāi)糧食,,官員組織百姓以筒車澆灌農(nóng)田,今年旱災(zāi)也能救下不少災(zāi)民了,?!?p> “不僅今年,若是按照二郎的法子,,今后若有災(zāi)情亦能救下不少災(zāi)民,。”李世民有些興奮,。
“說到底還是得有要糧倉,,在各地修建糧倉儲備糧食,,對救災(zāi)才是最好的辦法?!?p> 李世民,、杜如晦、不知何時站在李世民身后的韓仲良,,若有所思,。
獨孤武面帶微笑看著思考的三人,臉上的笑意越發(fā)濃烈,,老子還有以工代賑這個大殺器沒出手呢,,這就讓三人服了,無趣啊,,無敵果然很寂寞,。
獨孤武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不可自拔,卻未發(fā)現(xiàn)長孫皇后自從他開始說起救災(zāi)之法后,,便坐到了另一張桌子上,,一直盯著,他的一舉一動都未能逃過長孫皇后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