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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華錄

新修第九章 聲名下

流華錄 清韻公子 4614 2023-09-05 23:52:37

  三公府、諸卿寺集中于雒陽城東南角,足足占據(jù)了雒陽城十分之一的面積,,九卿寺被三公府囊括其中,三公府呈平行線般整齊地落座在開陽門之后,,而這開陽門雖不及夏門那般巨大,仍是雒陽十二城門之一,,僅門洞便五十丈,,過了門洞,便是寬及十二丈的環(huán)城大道,,沿著“開陽門大道”一路往北,,每隔兩百丈便是一座巨大的府邸:“太尉府”“司徒府”“司空府”一路排開,,每座府門皆是離地三丈,,門前六十級臺階,每級臺階皆有四名鐵甲衛(wèi)士,,執(zhí)一丈長戈護(hù)衛(wèi),,極其雄壯。

  過了三公府,,便是諸卿寺,。太常寺為九卿第一寺,極其尊貴,,更在諸卿之上,,巨大的府門離地二丈,寬二十丈,,高三丈,門前四十級臺階,,八十名衛(wèi)士肅然而立,。三十六驍騎護(hù)著孫原等人驅(qū)車直入太常府前,劉和第一個走下馬車,,門前,,一道身影寬袍大袖,高戴進(jìn)賢冠——

  “議郎辛苦了,?!?p>  劉和細(xì)細(xì)打量,正是太常丞林梓,。太常寺中,,太常以下第一人。

  林梓便這么立在太常寺前,年輕的臉上滿是笑意:“劉議郎,,幸會,。”

  劉和眉間一挑,,反問:“你這么快便到了,?”

  林梓點頭笑道:“自然。接下來的事情,,便由本丞代勞了,。”

  “如此甚好,?!眲⒑皖h首,轉(zhuǎn)身望著愣在車門前的紫衣公子,,問道:“如何,,送你到此,在下的差使便是交差了,?!?p>  張鼎此時已經(jīng)下馬,望著林梓,,不經(jīng)意眼角閃過一絲疑惑:劉和秘密入邙山,,怎么林梓不過千石的太常丞,卻知道孫原會來,?他不過是百石的屯長,,位階太低,便不作聲,,等著劉和與林梓的結(jié)果,。只是站在孫原和李怡萱等人的身后,三十六驍騎卻未曾下馬,,依舊一副嚴(yán)陣以待的模樣,。

  劉和看了一眼驍騎們,道:“好了,,進(jìn)了帝都,,不必再如此戒備?!鳖D了一頓又道,,“這駕馬車本就是帶去給你用的,如今算是送給你了,。三十六驍騎留下保護(hù)你的安全,。至于伯盛——”他看著張鼎,,“打算如何?”

  張鼎淡淡道:“這便問太常丞,,陛下可曾有其他安排了,。”

  林梓搖搖頭,,笑道:“奉命接待新任魏郡太守和南陽都尉,,其余事,一概不問,?!?p>  張鼎聞聲,不禁頷首道:“張鼎依然需護(hù)衛(wèi)在太守左右,?!?p>  劉和知道張鼎唯有天子命令方才能調(diào)動,天子并未再下詔令,,自然默許了張鼎對孫原的保護(hù),,接口道:“那今晚便住在太常寺便是了?!?p>  “你卻是不可,。”林梓的聲音傳來,,沖著劉和笑個不停:“你的父親,,幽州刺史劉公不日即歸,建議你還是回家中靜候,?!?p>  “什么?家父要回來,?”劉和一愣,,“我怎么不知道?!?p>  林梓道:“陛下兩個月前就下了詔令,。大概是不愿意讓你知曉?!焙笸藘刹剑焓肿隽苏埖膭幼鳎骸罢堉T位入太常寺,,食宿皆已安排妥當(dāng),。”——言語間,,卻是多看了李怡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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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常寺,,中庭。

  太常丞林梓匆匆進(jìn)入,,正看見一身華服正裝的太常種拂立在中庭,,當(dāng)下止步,拱手一拜:“秉種公,,孫太守已入住了,。”

  種拂不過年三十五,,三年前楊賜以太常升拜太尉,,九卿之首空缺,而他便是楊賜指定的接班人物,,氣度涵養(yǎng)自是非凡,。

  “嗯?孫太守,?”

  他朗目微睜,,氣定神閑。

  “哪一位,?”

  林梓微微頜首:“北邊那位,。”

  種拂一雙眸子緩緩睜開,,神采為之一振,。

  林梓望著他,下意識問道:“可是要見一見,?”

  種拂不答,,望著他,微笑反問:“你可知道太尉楊公方才出城去了,?”

  林梓一怔,,不知所云,直覺得種拂笑意深邃,,另有深意,。

  “不必見?!?p>  他輕描淡寫,,轉(zhuǎn)而問道:“后日除夕大典,宮內(nèi)一應(yīng)事宜可有完備,?”

  林梓神情一改,,知道此事方是太常府最重要的事情,拱手答道:“一應(yīng)俱全,,宮內(nèi)宮外均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不過南北二宮還需種公親自一一檢閱過方能確定,。”

  “那邊走罷,?!狈N拂點點頭,“除夕大典之后是新年大典,,事務(wù)繁重,,你我需要宮中寺中兩頭兼顧?!?p>  林梓點頭道:“心中有數(shù),。”頓了一頓,,似是有些不放心,,小心翼翼地問道:“那兩位孫太守……?”

  “此事,,非你我所能過問,。”

  似是看出了他心中疑惑,,種拂笑了笑:“你怕他是內(nèi)朝那幫中官的人么,?”

  林梓不語,神情卻已表露無疑,,孫原本來就是中旨任命,,這帝都城里,其他人不知,,他身為太常丞,,怎可能不知。怎么看,,這位新任魏郡太守都像是黨附中官而上位的無恥貨色,。

  “他要是中官的人,陛下犯得上如此興師動眾,?”種拂只是一笑,,隨手揮動,“當(dāng)今這位陛下,,何其聰明,。”

  林梓不禁啞然,。

  “走罷,,進(jìn)宮?!?p>  *********************************************************************************************************************************

  太常寺附帶著郡抵寓,,所謂郡抵寓,便是天下州郡官員在帝都期間的住處,,能容納三千人一同入住,,孫原一行人自然安排得下。早有侍者領(lǐng)著眾人一一進(jìn)去,,郡抵寓的大大小小房屋走道詳細(xì)介紹過來,。有種拂和林梓“特別”關(guān)照,即使是南軍驍騎也住進(jìn)了二千石方才能享用的專屬庭院,,孫原與劉和住在相鄰隔壁,,李怡萱和林紫夜住在孫原隔壁,三十六驍騎并張鼎環(huán)繞四周住下,,饒是帝都城內(nèi)戒備森嚴(yán),,張鼎也不敢大意孫原的安全,每日三餐均以二千石規(guī)制供給,。當(dāng)然,,只有劉和回到自己的府邸,等待幽州刺史劉虞回朝,。

  隨著孫原踏入郡抵寓,,太常寺的四處,卻悄然散去了許多人影,。

  司徒袁隗府,。

  中庭空曠所在,有一人一身綢緞錦袍,,年紀(jì)不過三十余歲,,府中仆從悄然送上一封密報,他信手拿過,,展開一讀,,輕聲笑道:“來得倒快?!彪S手將東西遞回去,,隨口吩咐道:“且去匯報給司徒公。前些日子備好的禮物,,直接給太常寺送去,,記得,指明給新任太守孫使君,?!?p>  長秋宮。

  兩名小宦官一路碎步小跑,,直直跑進(jìn)了長秋宮的某處隱秘所在,。

  “常侍,,魏郡太守孫原入了太常寺,已住進(jìn)郡抵寓了,?!?p>  陰暗處的人點點頭:“派出去的人,可有回來的,?”

  兩個小宦官登時打了個激靈,,瞬間跪倒,爬伏在地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道:“回常侍……一個都沒有,。”

  “怕什么,,我又不會殺了你們,。”

  那人在宮中素來位高權(quán)重,,乃是天子身邊十二常侍之一,,隨口道:“去跟越騎校尉何公解釋解釋,再給那位新任太守送個禮,,就是了,。”

  除了這兩處所在,,衛(wèi)尉張溫府邸,、廷尉崔烈府邸、執(zhí)金吾袁滂府邸,、司空張濟(jì)府邸……也紛紛傳開了新任魏郡太守抵達(dá)帝都太常寺的消息,。便是在帝都城內(nèi)的繁華所在,豪門大戶也紛紛聽說了這件事,。

  只不過,,甫入帝都的孫原,決然不會知曉,,自他進(jìn)入帝都城內(nèi)的一刻,,整座帝都的公卿大臣、豪門大族均已開始了暗流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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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下車休憩了一會便可用晚膳,,孫原陪著林紫夜與李怡萱,張鼎自然不便打攪,,只不過他要去見另外一個人,。

  在孫原不遠(yuǎn)處的另一個庭院里,張鼎在侍女的引導(dǎo)下,在門口褪了鎧甲,、軍靴,,緩緩走了進(jìn)去。

  一地青磚,,光可鑒人,,一張食案,一個人,,已是在此等候張鼎許久了。

  那人一身青衣落拓,,頭戴雙鹖尾武官冠,,卻是一名二千石的武官。

  張鼎拱手為禮:“南陽郡都尉趙公,?”

  那人爬了起來,,沖張鼎一笑:“正是趙空。不愧是司空張公的孫輩,,果然英氣逼人,。”

  孫原萬萬不曾想到,,一路上護(hù)衛(wèi)在他左右的,,竟然是堂堂三公之一司空張濟(jì)的嫡親孫子——張鼎!

  張鼎微微頷首,,以示謙讓,,卻被走過來的趙空一把拉住,入了座中,。

  食案上,,粟米飯、黃粱飯,、豆餳(飴糖)醬,、咸肉醬,涼醬雞肉,、紅燒甲魚,、掛爐羊羔,另外還配有鐵扒肥雁,、炙烤羊肉,、慢燉枸豚(枸杞子燉豬肉)、韭菜雞卵(韭菜炒雞蛋),、油烹寒鴨足足八道菜品,,另外有犬肉羹、羊肉羹,風(fēng)干的兔肉,、鹿脯,,配上冬葵、萱草,、青菜,、白菜、紫蘇,,甜醋腌漬的嫩姜,、黃瓜等諸般素食,自然還有糯米酒與果漿,,一片香氣四溢,。

  趙空掃了一眼食案,食指大動,,笑道:“二千石規(guī)制,,果然奢華?!?p>  張鼎卻不似他,,正襟端坐,并未垂涎欲滴,,淡淡道:“今日還不算什么,,后日除夕夜守歲,天子與群臣會于千秋萬歲殿,,從入暮到清晨有九道菜,,二千石的規(guī)制每道菜有八菜品,如果那日都尉尚在,,想必能入宮中品嘗佳肴,。”

  “不去,,太過麻煩,。”趙空連連搖頭,,“入宮,,穿何服飾、戴何頭冠,,皆是講究,,不去?!?p>  他的手已經(jīng)舉起了食箸,,夾了一塊鹿肉脯,,沾了沾醬料,送入口中,,登時咸香之味四溢,,配上酸甜的醬料,風(fēng)味絕非一般,。

  “魏郡太守孫原已經(jīng)入住郡抵寓,。”張鼎淡淡道,,“一路上遇到了兩次刺殺,,孫太守并未受傷?!?p>  “他吉人自有天相,,我自然之道?!?p>  趙空的眉眼里,有著淡淡的傷感:“小時候他失蹤之后,,我和兄長找了他很久,,都未曾找到?!?p>  張鼎坐在那里,,一動不動——與他無關(guān)的事情,他絕不過問,。孫原,、趙空,還有一位新任南陽郡太守,,每一個,,都是天子指定的人,自然,,也包括他和侍中劉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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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樣的食案,同樣的菜品,,甚至連氣氛都有些像似,。孫原的庭院里,幾株梅花綻開,,紅梅清雪,,別有一番安靜。

  林紫夜立在樹下,,紫衣靜謐,。

  原本有幾個侍女,在安排好晚膳之后,便識趣地退了出去,。留下孫原和兩個女子單獨相處,。

  望著林紫夜的背影,孫原給博山爐里添了炭火,,緩緩走出房門,,輕微冷風(fēng)吹過,他又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李怡萱站在他身邊,,扶著他,輕聲問道:“哥哥,,你還好么,,是不是又傷了?”

  “不至于,?!睂O原笑了笑,“只是怕冷,。紫夜也怕冷——”他望著林紫夜,,叫道:“小心別凍著了?!?p>  林紫夜望著那一樹梅花,,依舊是那張清冷容顏,輕輕轉(zhuǎn)頭,,側(cè)顏與梅花相襯,,似是說不出地冷漠。

  “帝都,,是天下之中,。入了這里,便不再是那山谷之中自由之身了,?!?p>  梅花樹下,一尊網(wǎng)狀熏爐,,燃著炭火,,一尊朱雀博山爐,一張食案,,如同趙空,、張鼎一般的二千石規(guī)制,莫說三人,,便是再來三人也是吃不完的,。

  孫原托著耳杯,,望著旁邊的一張竹簡,搖頭道:“果然是帝都繁華,,送禮都送得如此奢華,。”

  剛進(jìn)太常寺不久,,孫原還未歇上一刻功夫,,便有人送來了禮帖,太常寺的人都有些吃驚——還從未見過如此多的厚禮,,送給一個未到任的太守,。

  司徒袁隗府、司空張濟(jì)府兩位三公重臣的禮,,大長秋寺趙忠處,、衛(wèi)尉寺張溫處、河南尹何進(jìn)處,、城門校尉何苗處,,甚至還有太后——從后宮嘉德殿送來的。

  仿佛這些禮物早已備好,,只等孫原現(xiàn)身,,便要送到。

  只不過孫原全然不在意,,只是想著那個名字——新任南陽郡都尉趙空,趙若淵,。

  趙空……我的二哥?。?p>  孫原仰頭望去,,蒼天如碧洗,,是是非,還是弄人,,蒼天無語,。

  素衣恬靜,李怡萱手中食箸落下:“哥哥——是不是有話說,?”

  孫原望著她,,伸手替她撩了撩發(fā)絲,嘴角浮現(xiàn)笑意:“嗯,?!?p>  “我還很小的時候,認(rèn)識了一個少年,,便是二哥趙空,?!?p>  “他這個人,一貫貪玩,,最是大大咧咧,,容易惹人親近,比我大兩歲,,從小帶著我一塊玩耍,,一來二去,年少輕狂,,就成了結(jié)拜兄弟了,。”

  “哦,?!彼е缂猓凵駧еz絲好奇,,“那……大哥是誰,?”

  兩只紫袖的手,手中食箸同時停住,。

  她望著兩個人,,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叫孫宇,,是青羽的親兄長,。”

  林紫夜的聲音冰冷,,卻多了幾分倉促,,聽來盡是無奈。

  原來……是親兄弟,。

  李怡萱的眉眼低垂,,她從未聽孫原說起過還有一位親生哥哥……她以為,孫原和她一樣,,都是孤兒,。

  “我是被他趕出家門的?!?p>  冰冷的聲音,,透過凝結(jié)的空氣,仿佛直直傳到了十幾年前,,孫原還是個小小孩童的時候——

  那個大雪冰封天地的時節(jié),。

  “然姐,這里有個小孩,!”

  “你看,,他好可憐啊……我們給他點吃的好么……”

  “我上午討到了半碗糙米飯,,喂他一點罷……”

  寒天凍地里,他瞧見的是一雙亮若星辰的眸子——

  “我叫林紫夜,,你叫什么名字呀,。”

  “咳,!”

  孫原陡然咳出聲來,,食箸落下瞬間,手掌已然重重拍在案幾上,,青筋畢露,。

  林紫夜和李怡萱同時眼神一變,兩只玉手同時搭上孫原的手腕,。

  “你激動了,,青羽?!绷肿弦挂皇?jǐn)v著他的手,,一手輕拍他的后背,沖李怡萱使了個眼色,,后者已伸手在他背后,,同時按住幾處穴道,運起真元替他行氣,。

  “無妨,、無妨、咳咳,?!?p>  單薄的身體每處都在輕輕顫抖,他勉強(qiáng)抬手輕輕擺了擺,,深呼吸了一口氣,,體內(nèi)“紫龍真元”氣行十二經(jīng)脈,,連帶李怡萱的真元一并在體內(nèi)運行,,方才緩緩恢復(fù)原狀。

  “哥哥這病光靠真元撐著,,昨天動劍,,肯定傷了氣脈?!崩钼姘欀碱^,,眼神里全是心疼,“哥哥該讓我跟著去的,?!?p>  “青羽是擔(dān)心另有人跟著,,會對藥神谷不測?!绷肿弦菇拥?,“以他的身法速度,找到劉和并不難,,確保無人跟著方才現(xiàn)身,,只不過……”

  她雖未講完,三人卻都知道,,即使孫原如此細(xì)心,,仍是讓那名劍客尾隨進(jìn)了藥神谷,否則孫原也不必倉皇出那一劍,,而對方的武學(xué)修為顯然不在孫原之下,,否則以孫原的修為又豈會一劍之間扯動痼疾。

  “只是牽動了氣脈,?!睂O原搖搖頭,沖二女勉力一笑,,“輕畫劍輕薄,,那人的劍雖是一沾即走,其中蘊藏的力道,,怕是有流虛境界大成高手的全力一擊,。換做淵渟在手,未必會吃這個虧,?!?p>  李怡萱和林紫夜互視一眼,這些年來找到藥神谷的武林高手多半都是浮妄境的修為,,難有人有流虛境的實力,,而這名劍客竟然能有流虛境大成的實力,絕非等閑,。孫原說得雖是輕松,,但對方有備而來,他臨時出招,,吃虧自是難免,。

  “你還是不能動劍?!绷肿弦箵u頭,,“你有‘清華水紋’和‘九韻劍印’,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再動劍了?!?p>  清華水紋,、九韻劍印是孫原的保身武學(xué),以經(jīng)脈行氣脈,,以氣透體成劍,,能無形之中克敵制勝。這樣的神奇武學(xué)出自一本殘缺的武學(xué)典籍《紫龍劍經(jīng)》,,只不過失傳已久,,孫原得到的是一部殘卷,當(dāng)年送他進(jìn)入藥神谷的一位前輩,,將這部殘卷留給了孫原身邊的一位女子,,而這位女子以極其艱澀的方式貫通這部武學(xué),再手把手一一教會他,,方才有了孫原今日的武學(xué)修為,。

  朦朧間,他似是想起了那個手把手教他學(xué)劍的女子——

  “然姊姊,,教我用劍罷……”

  那女子白衣如雪,,黑發(fā)如瀑,一身恍然如九天仙子降落凡塵,。

  她悄然伸出春蔥般的玉指,,點落在彼時年幼的孫原頭上:

  “待你再大些,能揮得動輕畫劍了,,我便教你,。”

  她言語輕聲,,一字一句里卻滿是情思,,溫柔地不似人間女子。

  她抬手輕揮處,,便讓這人間憑空添了一片淡紫色的氤氳,,如夢如幻。

  ……

  他目光所及,,正是不遠(yuǎn)處的輕畫劍——然姐,,你可快回來?

  那前幾日堪堪離開的藥神谷,,卻是我們十年來唯一的家,。

  家,?

  他一聲輕笑,,這個詞,未免有些奢侈了,。

  他撐著憑幾,,站起身來,,淡淡笑了:

  “天大地大,有你們在的地方,,便是家了,。”

  李怡萱笑著,,伸手挽住孫原的胳膊:“是啊,,自然是。哥哥在哪里,,家便在哪里,。”

  林紫夜冷冰冰地別過臉去,,舉起耳杯抿了一口熱水:“你們打情罵俏,,切莫將我扯了進(jìn)去?!?p>  “我不準(zhǔn),。”

  孫原笑了笑:“我好歹也是一方太守,,你和然姐照顧了我十年,,不然……我這個孤兒,早就凍餓而死在那淮陰城下了,?!?p>  林紫夜的身體突然凝住,眉眼里閃過不經(jīng)意地情色,,只是輕輕低頭,,便已讓孫原察覺那不經(jīng)意的情緒——

  “我們才是一個家,一個暖暖的家,?!?p>  她放下耳杯,輕松而舒緩地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他清澈的眸子,,淡淡道:

  “好……我知道了,。”

  那聲音,,有淡淡的笑意,。

  “噠噠噠……”

  如同靜湖投石,密集的木屐聲擊碎難得的祥和,。

  孫原松開了身側(cè)女子的手,,正了正身子,緩緩側(cè)身,只見身后有一名侍從低頭告罪:

  “稟使君,,有客來訪,。”

  “客,?”孫原皺眉,,他在帝都可沒有朋友,卻又緩過神來,,恐怕又是朝中權(quán)貴送禮來的,。

  “請進(jìn)來罷?!?p>  當(dāng)下,,沖二女笑了笑:“我去應(yīng)付?!?p>  林紫夜瞥了一眼外頭,,急忙道:“若是送禮的,便盡數(shù)收下,,便是買些草藥,、置辦些家當(dāng),也是該的,?!?p>  “知道了?!?p>  他笑了笑,,披上了紫狐大氅,飄然出了廳堂,。

  一樹梅花,,香氣撲鼻。

  出了門,,迎頭而來的,,竟然是劉和。

  “孫使君好愜意,?!?p>  看見來者一臉溫和,笑意盎然,,進(jìn)賢冠,、二采青綬在身,竟然是穿著正服來的,。

  “愜意不如見君,?!?p>  他一見劉和,竟然是說不出的開心歡喜,,或許,在他心底,,茫茫人海,、繁華帝都,只有這一個劉和,,是他熟悉,、認(rèn)識的人了罷?

  劉和望著他,,心中一動:在藥神谷里整整十年,,如今他出來,可還有熟悉的人么,?

  將他帶入了一個陌然,、無可依靠的世界,自己,,真是他的朋友么,?

  “有朋友自遠(yuǎn)方來,不亦樂乎,?”

  想起圣人言,,那個在藥神谷里替自己考熊掌的身影愈發(fā)清晰,少年情分,,何過于此,?

  劉和握了握拳,笑意重新浮在臉上:“你還住得慣么,?”不等孫原回答,,卻又接著道:“想來夜夜佳人在懷,你定是睡得好的,?!?p>  孫原啞然一笑,并不否認(rèn),,將他接了進(jìn)來,,道:“方才通報說有客拜訪,還以為是世家權(quán)貴送禮來的,。卻不想是你來了,。”

  劉和正欲說一句“你在帝都還有旁的朋友,?”,,話到嘴邊卻是生生咽了回去,,道:“如此,不枉陛下為你造勢,?!?p>  孫原一聽,臉上笑意卻是少了幾分——果然,,在劉和意料之中,。

  按常理,天子秘密任命的人,,自然以隱匿為上,,可是甫出邙山便遇到刺殺,初入帝都便已名動雒陽——天子的“造勢”似乎用力過猛了些,。

  “我想著,,我倒不像是陛下的暗棋……”

  紫衣公子緩緩低下身,靠著憑幾坐了下去,,一雙眼眸望著不遠(yuǎn)處的梅花,,笑了笑,似是自嘲道:“……更像是陛下的誘餌,?!?p>  誘餌,確像是誘餌,。

  從一開始的三十六驍騎,,到今日的道道大禮,一箱一箱的禮物整整齊齊放在庭院里,,便是高大的門頭看上去都有些矮小了,。

  這些高調(diào)而張揚的物件仿佛正是一張張達(dá)官貴人的臉,望著孫原笑出聲來:我們曉得你是天子的棋子,!我們盯著你吶,!

  “我以為,這世間如書中所說,,有賢人,,有良臣。好歹也是大漢的帝都,,便如此尸位素餐,。”

  年輕的紫衣公子似是自嘲,,又似憐憫,,難以自禁。

  “我想做一個良臣,,奉公守法的良臣,?!?p>  “只是這夢想,還未開始便已破滅了,?!?p>  他一陣陣苦笑,肩膀已止不住地顫抖,。

  劉和下意識地后退兩步,,淡淡道:“你這樣,確實不便在仕途中,?!?p>  “方才看了一眼,,袁家,、長秋宮,都有送禮,,甚至衛(wèi)尉張公,、執(zhí)金吾袁公也送了,你這名氣,,果真是大了些,。”

  想起帝都外那形同兩座城池一般的塢堡,,孫原托著額頭,,不禁苦笑。

  “如此說,,恐怕公卿群臣都將你認(rèn)做了是陛下的人,。”

  劉和在他邊上坐下,,取了一個新的耳杯,,給自己斟了些熱茶,望著水汽迷蒙,,他似是想起了什么,,淡淡道:“便是我這來來回回跑著,再瞎的人也該知道陛下看重你,?!?p>  能讓堂堂大漢侍中時常往返宮中和太常寺,自然非等閑,。

  “可是我有什么用處,?”

  孫原的聲音冷不防傳來,淡淡道:“我自己一介草民,,不曾經(jīng)過察舉,,沒有孝廉的名頭,,也沒有師法家法的傳承,便是丟在太學(xué)里也未必混得下去,?!?p>  天下儒生為官者,只有兩條路,,一條便是察舉,,由各級官員舉薦孝廉、賢良方正,、力田,、茂才(注1)、賢良文學(xué),、直言,、明經(jīng)諸科。大多是清名在外者方有資格被察舉,,自然也滋生出許多圖名的假名士,,十常侍的許多黨羽子弟便是這個由頭為官,禍害一方,。而這明經(jīng)科,,更是只有注經(jīng)釋文、遵守師法家法的大儒才有機(jī)會,。

  而孫原,,恰是一個一個也無的。這些送禮的,,今日笑臉相迎,,只怕明日就要上奏疏廢黜孫原這個得官不正的人了。

  “非常局勢當(dāng)用非常之法,?!眲⒑徒忉尩溃骸安炫e制久為官僚所控,無論世家貴族還是宦官常侍,,終歸只是用自己人,。陛下想打破百年積弊,托希望于你,,新任太守尤需努力,。”

  “我想了很久,,魏郡乃太平道昌盛之地,,或許陛下是想魏郡太平道謀反之時,讓我能混上一二軍功,?”

  后半句孫原不曾說:如此謀算,,未免太過簡單,。

  太平道遍及天下,造反是遲早的事——劉和都看得出來,,天下還有幾人看不出來,?

  “陛下對太平道……”劉和搖頭,道,,“這些年揭發(fā)太平道的奏疏不曾停過,,陛下只字不提?!?p>  孫原側(cè)臉看了一眼劉和,,一臉不可置信。

  “話說回來,?!眲⒑涂纯此拔嚎ご_實不太平,。陛下能給南陽郡新設(shè)都尉,,你不妨也討個都尉,,好歹有些兵權(quán),,以防萬一?!?p>  光武皇帝中興時,,廢天下郡國都尉,故而天下郡國不再具有獨掌兵事的官員,,太守,、國相軍政一把抓,自然地方上便沒有什么兵力,。劉和如此提議,,顯然對河北的局勢不抱樂觀,讓孫原先做安排,。

  “若能見陛下,,我會留意?!?p>  劉和笑道:“不用太久,,陛下很快便要見你了?!?p>  注1:漢代察舉制有歲科,、特科之分。歲科有孝廉,、茂才(秀才),、察廉(廉吏),、光祿四行,因避光武帝劉秀名諱而改稱茂才,。特科有賢良方正,、賢良文學(xué)、直言極諫,、明經(jīng),、明法、明陰陽災(zāi)異,、孝弟力田,、勇猛知兵法等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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