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殘破的幽州城樓上,,城外密密麻麻的晉軍,,他意識到自己已窮途末路,絕無翻盤希望,。求生的欲望壓倒了一切,劉守光連寫三封長信,,在信中態(tài)度謙卑,痛哭流涕,乞求李存勖與李落華高抬貴手,,放自己一馬。
李落華看了信,,一笑置之,。他很清楚劉守光的為人,他更懂得“斬草不除根,,春風(fēng)吹又生”的道理,,現(xiàn)在勝券在握,當(dāng)然不能半途而廢,。見求降信石沉大海,,劉守光大急,什么面子都不要了,,索性祭出“鼻涕蟲”戰(zhàn)法,,不斷派出使者出城糾纏,李落華的帳外每天跪滿了哭哭啼啼的幽州使者,。
不勝其煩的李落華只好回信,,對劉守光大加嘲諷:“堂堂大燕皇帝,怎么搞得像女人一樣,,每天哭哭啼啼?我奉命討伐幽州,,只管打仗,不管求和的事兒!”劉守光大為驚恐,,每天出城來哀求的使者更多了,。
周德威一看,再這樣鬧騰下去只怕要影響軍心,,終于同意把劉守光的投降書轉(zhuǎn)報太原,。沒想到劉守光賊心不死,這邊晉軍的攻勢稍有減弱,,便立即派使者潛出城去,,向屯兵魏州的梁軍統(tǒng)帥楊師厚求救。太原使者剛進(jìn)入河北境內(nèi)就被晉軍游騎兵抓獲,,求援信和投降書幾乎同時交到了李存勖手上,。
“劉守光啊,劉守光,,你怎么這么像你老子?當(dāng)年劉仁恭忘恩負(fù)義,,以德報怨,沒想到兒子也如此不成器,,是個反復(fù)無常的小人!”李存勖看著那兩封信,,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是年十一月一日,李存勖率部從太原出發(fā),,親征幽州,。二十天之后,李存勖終于趕到幽州城下,。他單騎來到城下,,對眼巴巴望著自己的劉守光笑道:“劉公,當(dāng)皇帝的感覺如何?”劉守光面色蒼白,,撲通一聲脆倒在城樓上,,雙手扶著墻垛,放聲大哭:“我一時糊涂,,受了部下的蒙蔽,,是自取其辱……我小小幽州,哪敢和大王作對,,現(xiàn)在我不過是砧板上的肉,,任憑大王發(fā)落…”
李存勖平生最看不得男人哭哭啼啼,當(dāng)下眉頭一皺,,高聲道:“堂堂七尺男兒,竟然學(xué)女人哭鬧,,你成何體統(tǒng)!”
劉守光一愣,,臉色瞬間一變,止住眼淚,,嬉皮笑臉道:“我家世代都受大王和先王的恩惠,,終生不敢忘記,還望大王念及舊情,,放小人一馬……”不提李克用便罷,,劉守光這樣一說,李存勖頓時怒火中燒,?!坝闹輨⑷使М?dāng)年我對他恩重如山,可恨我識人不準(zhǔn),,竟養(yǎng)虎成患,。此平生一大恨!”父親臨終之言猶在耳。
李存勖面色大變,,指著幽州城頭高聲怒吼:“劉守光!當(dāng)年你父恩將仇報,,這筆舊賬還沒算清,現(xiàn)在你又狗膽包天,,殺我重臣,,僭越稱帝,,不道,今日不殺你,,誓不為人!”說完,,撥轉(zhuǎn)馬頭,揚塵而去,。劉守光不明白李存勖為什么瞬間就變了臉色,,突發(fā)如此沖天之怒,嚇得目瞪口呆,。
第二天清晨,,李存助登上了幽州郊外的高臺。一輪紅日正從東方噴薄而出,,幽州原野陰霾消散,,一覽無余。廣闊的原野上,,刀槍如林,,戰(zhàn)旗激蕩,晉軍對幽州城發(fā)起了總攻,。李存勖俯瞰而去,,那座高大堅固的幽州城已淹沒在人海中,如一葉孤舟在暴風(fēng)雨中飄搖,。
李存勖仰起頭,,閉上了雙眼。耳邊傳來戰(zhàn)鼓的轟鳴與士兵的吶喊,,其勢直沖云霄,,激蕩天地。
在歷史的洪流與風(fēng)暴中,,個人是那么渺小脆弱,,而與這個風(fēng)云詭譎的天下相比,一個小小的幽州又何嘗不是滄海一粟?“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崩畲孥貌唤肫饍砂倌昵澳莻€叫作陳子昂的詩人在這幽州臺上發(fā)出的千古浩嘆。
這個天下,,遠(yuǎn)遠(yuǎn)不是太原王宮的憑欄后看到的那個小小天地,,更不是父親交給自己的那三支箭可以承載與詮釋的。他隱約感到,自己正處于一個時代轉(zhuǎn)折的前夜,。燦爛輝煌的大唐盛世黯然落幕,,而唐末亂世中崛起的梟雄們也逐一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一個嶄新的時代即將到來,。在即將到來的那個大時代里,,自己又會扮演一個什么樣的角色?劉守光即將被自己掃滅,父親臨死前囑托的任務(wù)算是完成了三分之一,。但他不敢想象,,當(dāng)父親的那三個遺愿終有一天被完成的時候,又如何在如此蒼茫浩大的天地間去尋找自己人生的支點,。
難道真的只能像陳子昂那樣“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大王,幽州城破,,李將軍已率軍殺入城中!”親兵匆匆上臺報告,。“告訴二弟落華與周德威,,一定要抓住劉仁恭,、劉守光父子,我要見到活人!”李存勖回過神,,斬釘截鐵地說,。活著抓到仇人,,他便可以在所有河?xùn)|人面前,,大聲宣告自己完成了父親的遺愿。這一點對他很重要,。
數(shù)天之后,劉守光和他的妻兒在逃亡路上被晉軍抓獲,,一起被帶到李存勖面前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被他兒子囚禁了六年之久的劉仁恭??蓱z的劉仁恭剛剛走出幽暗的地牢,,便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成了俘虜。
公元914年正月,,李存勖和他的軍隊在一片歡騰中進(jìn)入太原,。自李克用云州起兵以來,他的家族第一次成為幽燕的主人,,李存勖終于完成了他父親至死不渝卻一直無法實現(xiàn)的夢想,。
李家祖廟前,劉守光和他的妻兒、心腹被逐一誅殺,。劉仁恭則被送到了寒冷的廂門,,一把尖刀準(zhǔn)確地刺入了劉仁恭的心臟,他的血成為李克用陵墓前的祭品,。李存勖和李落華面色凝重地跪在父親的靈牌前,,仰起頭,長長地噓了一口氣,,就像要放下壓在心頭的所有重量,。
攻滅幽州之?dāng)车睦畲孥媒K于決定向他最大的敵人后梁發(fā)動進(jìn)攻,這將是梁晉爭霸二十多年來河?xùn)|第一次大規(guī)模的主動出擊,。河北,,天高地遠(yuǎn)的燕趙之地,成了對決的戰(zhàn)場,。李存勖和李落華兩兄弟將要面對的,,是梁軍中最為耀眼的兩位名將:楊師厚與劉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