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西沉幾回,,玉兔東升幾度,,所有人殷殷期盼的年節(jié),,終于在日復(fù)一日晴好起來的日光里,,漸漸走遠(yuǎn)了。
年節(jié)里堆積的一些事情,,還有去年未有完結(jié)的事情,,讓朝廷里的百官們又開始忙碌起來,簡瀲樞也不例外,。
相比之下,,簡清禾倒是越發(fā)的自在了。
度過了最難熬的孕吐的時光,簡清禾現(xiàn)在終于可以安穩(wěn)地吃東西了,,而以往讓她擔(dān)心,、讓她煩擾的人和事,都沒有再出現(xiàn)在她的生活中了,。每天吃得好睡得好的結(jié)果,,就是她的肚子不但越發(fā)大了之后,她本人也胖了好幾圈,。
雅香和青鸞倒是覺得這樣倒顯得她更加的豐腴美艷,,簡瀲樞也說胖了看起來更賞心悅目,他還調(diào)笑著說抱著更加有手感了,,可是簡清禾對著鏡子里里外外地照了好久,,實在是覺得不好看。
她有心想要控制一點(diǎn),,可是賈旭卻告訴她,,她現(xiàn)在的胎氣一直不穩(wěn),而且胎像也不太好,,要她一定要更加小心的養(yǎng)著才行。
簡清禾沒有什么感覺,,但是賈旭的話,,終歸也是要聽的。
這一日天氣倒是晴好,,簡清禾讓雅香搬了把貴妃椅到院子里,,她就悠哉地躺在上面曬著太陽,全身都被陽光曬得暖洋洋的,,好是舒服,。
一邊伺候的青鸞,現(xiàn)在倒是也沒那么怕簡清禾這個主子了,,在這夏漪苑里,,也不再像以前的時候行事那么拘謹(jǐn)。她閑閑地開口問道:
“小姐,,再過幾日就是正月十五上元節(jié)了,,你跟少爺,可有什么安排嗎,?”
正在微瞇著眼假寐的簡清禾,,睜開了眼睛。乍然的日光讓她眼睛微微有些刺痛,,于是她抬起手,,覆上自己的眼睛,說道:
“上元節(jié)啊……怎么突然這么問,你有什么安排嗎,?”
青鸞是直接賣身進(jìn)的侯府,,簽的是終身的奴契,自然是一直都在府中生活的,,也沒有什么府外的親人好友,,所以什么時候,也都是跟著主子走的,。
她會突然這樣問起,,自然也是因為心中有些盤算呢。不好意思地笑起來,,青鸞有些羞赧地笑著說道:
“每年上元節(jié)南城都會有熱鬧的花燈會,,那日少爺不是也休沐嗎?不如今年和少爺一起去看看,?”
帝都里,,很多大戶人家的宅邸都在南城,而那些商販們,,自然是見著哪富貴往哪走啦,,所以南城向來是最繁華的地方,不論是各種節(jié)日的集會,,還是普通的游玩,,也都是在南城比較多。
青鸞這么說起來,,簡清禾才想起,,每年上元節(jié)確實會有很熱鬧的上元燈會,她有幾年沒怎么出過府門,,更沒有參加過這些集會了,,是以這會想起來,都覺得有些恍然,。
略微一思量,,她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
“嗯,上元節(jié)的花燈會確實很熱鬧,,到時候就去看看吧,。”
眼睛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日光,,簡清禾放下自己的手,,恍恍惚惚地,竟想起很多年前,,自己跟著母親逛花燈會的場景了
記憶里,,隨處都是橙黃黃的光,,透過各種各樣形狀的燈籠紙,在微微的夜風(fēng)里搖晃,,晃得人眼前的景象都變得不真切起來,。
看著漆黑的河面上,飄起一盞盞河燈來,,那些凝在河燈上的目光,,都是來自彼此相識的男男女女。
在古老的傳說里,,說是上元節(jié)其實也叫上緣節(jié),,是天上的月老下到凡塵為眾生結(jié)緣的日子,在這一天的夜晚,,月老會趁著夜色來到河邊,,把紅線綁到女子的手腕上和她的河燈上,等到女子的河燈順著河流而下,,被有緣的男子拾起的時候,,河燈上的紅線就會綁到他的手上,這樣,,兩個人的緣分就會連接,,那么這兩個人,無論遠(yuǎn)隔天涯,,最終都會相與,,并且一聲美滿。
小小的簡清禾,,看著河邊放燈的男男女女們,心中也覺得有趣,,她拉拉母親的衣角,,仰著臉說道:
“母親,我們也去放河燈吧,!”
母親低下頭,,微笑著看著她,摸摸她的頭,,說道:
“禾兒現(xiàn)在還這么小,,干嘛這么著急與人結(jié)緣呢?”
簡清禾糯糯的小臉上顯出一絲疑惑來:
“早結(jié)緣不是很好嗎,?”
母親有些無奈地笑起來,,她蹲下來,溫柔地看著簡清禾,,揉著她毛茸茸軟乎乎的腦袋,,對她說:
“緣分不一定要結(jié)的早,只要在合適的時候,它能來到就好了,。若是一不小心結(jié)了孽緣,,豈不是更糟糕?!?p> 簡清禾看著母親眼睛里的溫柔,,微微低下頭,小小的兩道眉毛在粉雕玉琢的小臉上皺了起來,,她暗自嘀咕了一會,,才對母親說道:
“那好吧,那等到我長大了,,我再來放河燈結(jié)緣,。”
被母親牽著往前走得時候,,她還戀戀不舍地回頭往河面上看,,看著那些泛著點(diǎn)點(diǎn)火光的河燈,她就在想著,,等到有一天,,她一定會來放一盞最漂亮的河燈,結(jié)下一生一世的緣分,。
疏忽一瞬,,竟已經(jīng)過了這么多年,她到底還沒有放下河燈結(jié)緣,。
今年,,能跟著簡瀲樞一起去看看,也好……
嗒——嗒——
正當(dāng)簡清禾想得入神的時候,,就聽見院子的門被人從外面敲響了,。
青鸞聽見聲響,便抬頭望院外看去,,便見有個人影在院外徘徊,。仔細(xì)看清來人,青鸞低下頭,,壓低聲音對簡清禾說道:
“是含薇院的大丫鬟,。”
簡清禾坐起身來,,看了一眼院外的人,,是個她不怎么認(rèn)識的大丫鬟,此刻扣了門,,只乖巧地垂首在院外候著,。
她向青鸞使個眼色,,示意她過去。
青鸞領(lǐng)了命,,便走過去將人領(lǐng)到了簡清禾的近前,。
丫鬟一直垂著眼,并未對院中多瞧,,她走到近前,,恭敬地向簡清禾行禮:
“小姐萬安,奴婢是含薇院的管事丫頭,?!?p> 簡清禾直覺含薇院來人一定不會是什么好事,面上更是冷了幾分,,只心中想著,,原本以外趙秋不會再對她使手段了,可是這才安靜了多久,,便又開始了,。她冷冷地開口:
“所為何事?”
大丫鬟對于簡清禾冷冰冰的語氣似乎毫無所覺一般,,仍舊低著頭,,從袖籠里拿出一封信,雙手遞到簡清禾的面前,,緩緩地說道:
“老爺捎信來說,,已經(jīng)到了江南了,這封信,,是老爺指明要交給您的,。”
“父親,?”簡清禾覺得有些詫異,,父親在府里的時候,就沒有跟她多說話,,怎么到了江南了,反而特意讓捎信給自己呢,?
對于她的疑惑,,這大丫鬟自然也給不出答案,這封信是連帶著一起寄到夫人手中的,,夫人看了另一封信,,而這封信的內(nèi)容,連夫人恐怕也是不知道的,。她只管按照吩咐把信送到簡清禾的手中,,其他的事情,,她也無可多言。
簡清禾自然也知道這些事,,只是心中有些疑惑罷了,。
她從丫鬟手中接過信,拿在手中端詳起來,。
那丫鬟見信已經(jīng)送到了,,便立刻起身告退,轉(zhuǎn)身離開了夏漪苑,。
看著手里的信封,,只是普普通通的素紙,上面寫著“我兒清禾親啟”,。簡清禾拆開信封,,還未從里面拿出信紙,就先聞到了一陣香甜的氣味,,很是好聞,。
她從信封里抽出信紙展開,信紙也還是普通的素紙,,泛著淡淡的米黃色,,不過這信紙上倒是沾著一股香味,她剛剛聞到的那股香甜的氣味,,就是從信紙上散發(fā)出來的,。
信上的字并不是很多,但是也密密寫了很多,,有些地方的筆順并不連貫,,倒像是落筆人也很是猶豫自己要寫什么一般。
簡清禾展開信,,認(rèn)真地看起來:
清禾:
為父心中郁結(jié),,對于此事,反復(fù)思量,,終究還是無法置之不理,。
清禾,為父原本以為,,你會是一個像你母親一般,,知書達(dá)理、識大體,、懂禮教的好孩子,,可是,你太叫為父失望了,。
你與樞兒,,罔顧禮法,、悖逆人倫,做下如此茍且之事,,如今更是珠胎暗結(jié),、孕有孽種,這般荒謬齷齪之事,,為父當(dāng)真痛心悔恨無比,。
這些年,為父知曉你與趙氏不和,,但是府中不能沒有主母,,是以為父只能縱容其對你的慢待,但是為父知道,,你素來性子安分,,亦不會為這些外物所擾??墒菚r至今日,,為父才發(fā)現(xiàn)是我錯了!性子安分的,,是你的母親,,而不是你。
你的母親,,原是大學(xué)士之女,,她是那樣一位溫柔的女子,有著世間最寬厚善良的心地,,如今,,她已離我而去多年,音容笑貌卻仍舊在為父心中留存,,時時徘徊在為父午夜夢回的愁腸里,。為父知道,這許多年來,,為父醉心于侯府門楣之事,,對你多有疏忽,可是為父想著,,你是你母親的孩子,,一定會如你母親期望的一般,成為世間一等一的女子,,亦無須為父多加擔(dān)憂??墒撬衷鯐氲?,如今你卻自甘下賤,,與嫡親弟弟茍且云雨,做出這等有辱門風(fēng),、為世人所不齒的之事,,當(dāng)真叫為父失望至極,亦叫為父百年之后,,有何顏面去見你的母親,?一切都是為父的錯,是為父將她的女兒教育成如今這般模樣,,是為父對不起她,!
為父深知此事已無可挽回,只慶幸這等不知廉恥之事,,并未被世人所知,,我青陽侯府的聲名,未毀于你與樞兒之手,!為父知道趙氏給你送去的紅花之藥,,可是這遠(yuǎn)遠(yuǎn)不足以徹底平息此事,是以,,為父痛心推手,,混入砒霜之毒,希望能讓你以身死贖其罪孽,??墒悄魏文闩c樞兒仍舊執(zhí)迷不悟,絲毫不知悔改,!
如今,,為父特書此信,只望你能迷途知返,,莫再讓你的母親,,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
微微輕輕地吹拂而過,,寂靜的庭院里,光與影在地上交纏晃動,,連輕軟的發(fā)絲和衣擺,,也在風(fēng)里不斷的翻飛掠動。
青鸞站在一邊,,看著拿著信坐在椅子上的簡清禾,,她一動不動的看著信里的內(nèi)容,臉色一點(diǎn)點(diǎn)變得慘白,,連一絲血色也沒有,。
“小姐……小姐……”青鸞開口喚道,,聲音不自覺放的很輕,簡清禾的這幅樣子,,讓她心中莫名的擔(dān)憂無限擴(kuò)大,。
無盡的寂靜在風(fēng)里不斷的蔓延,青鸞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見簡清禾幽幽的聲音,,虛無縹緲地傳來:
“青鸞……那碗紅花湯里……摻了砒霜……是嗎……”
她的聲音并不真切,近乎于呢喃的聲音,,似乎她也并不需要青鸞的回答,,只是心中的迷茫與彷徨,不知出口,,無從宣泄而已,。
她躲避了那么久,卻終究躲不掉這件事情就是一件有悖倫常的丑事的事實,,也抹不掉她與簡瀲樞之間,,這不堪啟齒的關(guān)系。就像父親說的,,她丟盡了自己那清貴一世的母親的臉面,,變成了一個貪求安寧委身自己弟弟的下賤女子,連秦樓楚館的娼妓都不如的存在,,如今更是逼得自己的親身父親,,寧肯親自下砒霜也要毒殺的兒女,這樣的她,,居然還如此地茍活于世,,簡直恬不知恥,下賤至極,!
青鸞不知道該不該回答這個問題,,也不知道該回答什么。她看見信里的內(nèi)容了,,她并不清楚先夫人,、老爺還有小姐之間的事情,她也不清楚,,像少爺和小姐這樣親情淺薄,、徒有名義的親人之間產(chǎn)生這種情愫的事情,是不是真的無法被世間接納,??墒强粗喦搴虘K白的臉色和面上無盡的惶恐與迷茫,她也覺得心疼。
簡清禾從貴妃椅上站起身來,,卻動作蹣跚,,仔細(xì)看,甚至能看見她的身體在微微的顫抖著,。只見她艱難地站直身子,垂著手,,攥緊了手里的信件,。可是還不等她有其他的動作,,身體就像是終于耗盡了力氣,,承受不住似的,直直地倒了下去,。
“小姐,!”一直盯著她的青鸞,眼疾手快,,急忙伸手接住了她下墜的身體,。
青鸞焦急地低下頭,看著簡清禾緊閉的雙眼和皺起的眉頭,,視線移動,,她看見那張簡清禾剛剛坐著的椅子上,竟躺著一淌猩紅的血跡,。
糟了,!
青鸞慌張地轉(zhuǎn)頭,對著院子另一邊的角房焦急地大喊:
“雅香,!吉安,!快來!小姐,、小姐出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