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陰閣小雨,,深院晝慵開,。
幽密的青竹抖擻著翠綠的竹葉,,投下深深的陰影隱藏地上青石零落的小路,。搖晃的燈籠照著急促的腳步,。
深夜的微風吹起颯颯的聲音,。
白彥之挑著燈籠,,終于到了幽深小院的深處,,一條河水靜靜流淌著,沉睡在木橋的身下,。木橋的中間,,正對著小河是一座雅致的亭子,四角掛著燈籠,,照著一個端坐在亭子中寂寥的身影,。
“大人?!卑讖┲~角見汗,,走近了輕聲說。
他微微躬身垂頭,,以示恭敬,。
“彥之你來了,。”那個孤獨的身影穿著淺藍色的布衣,,背對著他說,,“快進來坐?!?p> 白彥之趕緊提起衣角,,走進亭子里坐在那人對面。
兩人面前的石桌上深刻著縱橫交錯的棋盤,,上面擺放著黑白的棋子,,戰(zhàn)況膠著。
黑子面臨著窘迫的境況,,如果不吃白子的一角,,就有可能會輸;但是吃了這一角,,又有一定可能會喪邊,。
白彥之抬頭看了那人一眼,又趕緊低下頭去,。
每次看掌使大人的面貌,,他都會不由自主地感到心驚膽戰(zhàn):那張蒼老的臉上三道刀痕縱橫交錯,有一刀砍下了老人的半張臉,,眼眶的骨頭和頷骨暴露在空氣中,,但是不知掌使使了什么法子依舊能留得性命。
但是老人的另一張臉上卻滿是悲憫,,憂郁深沉的眼神像是神佛一樣俯視著白彥之,,那一半嘴角總是掛著若有若無的笑。
他盡力不去想那張臉:“掌使大人,,事情我辦砸了,。”
“哦,?”掌使聲音滄桑平靜,,沒有絲毫責怪,他捻起一枚棋子,,“那個小尾巴跑掉了,?”
白彥之頭低得更厲害了:“是!這件事是我大意了,!有負大人的期望,!”
掌使半張臉微笑起來,半張臉猙獰如故:“不要這么自責,,這不是你的錯,。對上這樣一個神秘的敵人,,誰也不能保證成功?!?p> “可是,!”白彥之愧疚道,“這是菩薩門本體現(xiàn)世以來我們神機府第一次遇上菩薩門的諜子,!他肯定比那些普通信徒知道的多些,!”
掌使看著棋局,掂量著:“并非如此,?!?p> 白彥之愕然抬頭。
掌使白骨森森在燈光里閃亮:“如果這個諜子知道的多,,那有人肯定不會讓他活著被我們捉?。 ?p> 白彥之一瞬間心里轉(zhuǎn)過無數(shù)個念頭,,看著掌使的表情,,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說:“大人放心,,我留下了此人的一只手掌,,已經(jīng)派人盯住了洛陽城門和所有的藥店,只要他的同伙上街買藥,,絕對逃不過神機府的眼睛,!”
掌使微微搖頭:“彥之啊,你要明白,,我們這次面對的不是什么江湖孤膽蟊賊——是一個龐大隱秘的宗教門派,!他們訓(xùn)練有素、有計劃,、有組織、有膽量,、有信念,,憑借藥材、兵器追蹤這種手法對他們未必有用,!”
白彥之登時明白過來,,要組織如此龐大規(guī)模的人員,藥材肯定有自己的儲備,。
掌使輕聲說:“不過這次未必沒有用處,。算起來,密宗閣失竊也才過去幾天,,洛陽城里異常還不多,,恐怕這群魔頭還沒有匯聚起來……對了,,說起異常,我聽說石家的事解決了,?”
白彥之點頭道:“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和一個小道士搞定的——這兩人武功高絕,,我已經(jīng)把他們招進神機令了?!?p> 掌使思索著:“神機府故意不派人去,,是為了借著此事的名頭,把朱雀監(jiān)的人從長安調(diào)來……但是已經(jīng)折了這么多高手進去,,說明這件事另有蹊蹺,。”
“裝神弄鬼罷了,,”白彥之撇嘴,,“被兩個小孩解決,說明只不過徒有虛名,?!?p> 掌使問:“對了,朱雀監(jiān)那邊第二批人來了嗎,?”
白彥之道:“已經(jīng)在路上了,。”
“誰領(lǐng)隊,?”
白彥之道:“聽曾元說是姚師都,,密宗閣失竊也是他率先發(fā)現(xiàn)的?!彼麌K嘖道:“這位姚大人是深得信任啊……為了天爐之事,,長安下足了本錢?!?p> 他話剛說完,,莫名其妙感到亭子里一冷,像是被人從領(lǐng)口里塞了一團雪,。但是當他抬頭看,,卻沒有絲毫異動。
“你剛才說什么,?”掌使已經(jīng)低下頭去,,皺起眉頭來,“就是石家的事,?!?p> 白彥之心中一冷,不知道為什么又跳了回去,以為自己說錯了什么:“……我說徒有虛名……”
“前一句,?!?p> “被兩個小孩解決……”
“你把他們都招進神機令了?”
“是的,?!卑讖┲桨l(fā)奇怪。
掌使突然微笑起來:“我還道石家的異常被解決了,,卻沒想到,,這兩個小孩,想必也是異常啊……”
風吹皺河水,。
“這盤棋,,怎么下?”
……
火把突然被點燃,。
爆炸般的火光照在石壁上,,拉出兩個人長長的影子。
兩個人都罩在寬大的黑色斗篷中,,垂下的帽檐遮住了兩人的臉,。
兩個聲音,一個清亮,,一個低沉,。
清亮:“情況怎么樣?”
低沉:“很不好,。勉強回來,,差點就失血過多死了?!?p> 清亮的聲音沉默了一下:“這回是我們失算了,。不過城里人手不足,只能讓他拋頭露面,,做這件事,。”
低沉:“這和你們向我們保證的話不一樣,!”含著一絲怒氣,。
清亮:“特殊時期。你應(yīng)該知道我們都是為了最后的目標服務(wù)的……我們的計劃,,已經(jīng)成功一半了,。這是我們合作的前提,,不是嗎,?”
低沉的聲音猶豫了一下:“抓緊時間,變數(shù)太多,情況不妙,,我們要撐不住了……有人已經(jīng)起疑心了,。”
清亮:“快了,。東西準備得怎么樣了,?”
一個影子點點頭:“我們殺了這么多人,已經(jīng)快完成了,,只欠東風,。”
清亮:“那就好,。不要壞了事……要是有人懷疑,,殺了他,明白嗎,?”
“還要殺人,?”那個低沉的聲音顯得干澀,“這實在是……”
一個影子突然逼近了一步,,把另一個人頂在墻上,,清亮的聲音變得冷嗖嗖的:“你、你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毫無退路了,,懂嗎,?功虧一簣,不但什么都得不到,,你們都要死,!”他低聲說:“我知道你們感情深,盡力救他,,如果救不了,,反正其實他也已經(jīng)死了……他知道的太多了……你、懂,、嗎,?”
他言語中滲透著一絲絲冰冷的殺意。
另一個人被壓迫著,,艱難地點點頭,。
那個人松開他,轉(zhuǎn)過身去:“我知道藥材因為那件東西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他是個虔誠的信徒——我會調(diào)動人手盡力幫你取藥,。這件事要注意,白彥之那孫子盯著呢,?!?p> “至于……”他低聲說,那個幾個字突然在爆裂的火花聲中消失了,“有意思,,先看看,。”
清亮聲音的人說完,,一摸墻壁,,那里突然翻出一道石門,把他吞沒,。
那個聲音低沉的人靠在墻上,,無力抵抗另一個人那種強大的氣勢。
有些事,,一旦選擇,,就毫無退路。
那個時候,,生死皆不由己,。
只能被命運和時勢強大的洪流卷著走。
……
依舊是濃墨般的夜,。
梁弦側(cè)臥在床邊,,潔白的月光透過窗簾灑在床邊。
他手里摩挲著一張紙條,,上面是字跡娟秀的地址,,指向一家幽深寂靜的小樓,大名鼎鼎的露葵姑娘是它的主人,。
算起來,,自己確實沒能“搶走”那個神機令的位子——這下又欠了露葵一屁股債。
但是,,露葵把自己的私宅住址塞給自己是什么意思,?
還讓自己明天下午去找她?
再想想南鼎邑見了紙條一副眼紅到放光的嫉妒表情,,又忍不住想笑——他一副義憤填膺的表情,,好像真是在哀嘆一個完美的女孩兒做了令他失望的事情……如果他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睛能不瞎瞅霏娘姣好的身段兒就更令人信服了。
但是這件事回過頭來一想,,又處處透露著詭異,。
拋開這件事,明天下午自己還要去神機府登記,,進入神機令——這是靠近當年秘密良好的開端,。
他沉沉睡去。
……
石家的早餐無疑是令人愉悅的,,八寶濃香粥配上幾樣色香味上佳的小菜兒,,外面晴光爽朗,,風過翠葉,簡直是要讓人就此墮落到腐朽的豪門生活中去,。
南鼎邑和梁弦吃得心滿意足,要是身后少了那個羞怯的小尾巴就更好了,。
石良和石杰一副“大家都懂得”的表情給兩人配了個侍女,,兩人在石家的一應(yīng)事務(wù)都由小侍女負責。
那個女孩,,名叫綠云,,比梁弦還小上一兩歲,眉眼楚楚,,性情怯懦,,低著腦袋站在兩人身后。
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就連南鼎邑提著褲子往茅房里走,,這傻妮子也一頭莽撞地往里面沖,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兩人吃完飯,,不約而同把目光投向綠云。
小女孩被兩人虎視眈眈的架勢嚇得一愣,。
兩人對視一眼,,南鼎邑咳嗽一聲,突然臉色緩和,,循循善誘:“綠云啊,,我問你個事?!?p> 女孩愣愣點頭,,聲音很小:“公子你說,?!?p> 南鼎邑被一聲“公子”叫得酥到心底,愈發(fā)溫和:“你家大少爺是不是交代你了什么任務(wù)在我們身上,?”
綠云頓時嚇得眼淚都要掉下來,,拼命搖頭:“沒有沒有……大少爺怎么可能叫我看住兩位公子呢?”
梁弦猛然被嗆了一口,,差點把命笑沒了,。
……這丫頭也太實誠了。
不過話說自己兩個外人在人家家里,,行蹤不定,,派個人盯住似乎也沒什么問題,。
南鼎邑也有些尷尬:我這本事還沒使出來呢,怎么就交代了,?
綠云突然一捂嘴,,明白過來自己說了什么,登時眼淚噼里啪啦往下掉,,抽噎著:“完了完了,,我怎么說出來了……這下大少爺肯定饒不過我……”
南鼎邑趕緊安慰她:“沒有啊,你說什么了,?我們怎么沒聽到,?”他踹踹梁弦。
梁弦趕緊抬起頭來,,喃喃道:“天氣不錯啊……”
綠云哭得梨花帶雨,,抬起頭來,懷疑地看著兩人,。
南鼎邑趕緊問:“綠云啊,,你對石家熟悉嗎?”
小女孩擦干淚水,,也知道背地里議論主家是一件非常惡劣的事情,,警惕道:“綠云剛來主家三個多月,什么都不知道,!”
南鼎邑嘿嘿笑,,遞給她一張手絹,溫柔道:“我們是兩個行俠仗義的高手,,借住在石家,,你知道吧?”
綠云捏著手絹點頭,,防備著,。
梁弦知道南鼎邑開始刺探消息,豎起耳朵仔細聽,。
南鼎邑嘆道:“唉,!吃別人家的米,自然要做些事情,!我們兄弟二人在石家借宿,,什么也不干,心里這是十分愧疚,!所以就想知道你主家的情況,,這要是有人尋仇什么的,我們也好出分力不是,?”
他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端的是正氣十足,,想必江湖大俠也不過如此!
綠云手里松了松:“可是主家行事素來友善,,名聲十分好……應(yīng)該不會有仇家的,。”
小女孩口風緊得很,。
南鼎邑一滯,,知道自己這番美俠計沒什么效果。
梁弦悠悠一笑……話,,其實不是這么問的。
他慢慢說:“行事友善,?”他壓低聲音:“那為什么家仆把三公子給咒死了,?”
綠云眼睛一瞪,惶恐地去捂梁弦的嘴巴,,急道:“公子可不要亂說,!”
小丫頭手掌柔軟,梁弦把它們挪到一邊:“怎么了,?”
綠云四處打量著,,看到周圍沒有人,松了口氣,,悄悄說:“公子不要亂說話了,!這件事不是這么簡單的!”
南鼎邑一瞧,,好像有戲:“說說,!說說!”
綠云左右為難,,最后還是說:“我也是聽做事的人說的,。”
兩雙眼睛亮晶晶的:“說,!”
“其實那個家仆不是故意咒死三少爺?shù)?!是鬼上身!”綠云眼神驚恐,。
“為什么,?”
“那個家仆在石家做事很多年了,深得信任,,也很是忠心,,只是……”綠云聲音幽幽的,“只是在一個月前,,就和著了魔一樣,,突然開始在仆人間念叨石家的不仁不義,,還行蹤詭異,就和鬼上身了一樣……不久以后,,那個……太上出來,,他就含怨咒死了三少爺!”
“然后他就不明不白地自殺了,?”梁弦皺眉,。
綠云搖頭:“不是的!據(jù)說三公子死的那天晚上,,他突然就清醒過來了,,就好像鬼完成心愿走了一樣,然后抱頭痛哭——又變成了那個忠心的家仆,,他內(nèi)心里十分愧疚,,就追隨三少爺去了!”
兩人面面相覷:“聽起來有點神奇……”
簡直像一場跌宕起伏的大戲……有點讓人難以置信,。
女孩年幼,,正是心氣兒直的時候,見兩人不信,,又一改之前不肯講的模樣,,叉著腰低聲說:“公子不知道!這里面是有說法的……做事的都說,,那個鬼是三少夫人,!”
“婉娘?”梁弦眼睛一亮,!——對起來了,!
綠云一下子反應(yīng)過來自己被套了話兒,說了很多不該說的,,深恨自己管不住嘴,,悔得要死:“我不知道!”
但是看她躲閃的樣子,,梁弦一下子就知道自己說得十之八九沒錯——那天晚上石杰在太上老母面前說了一番對“婉娘”說的話,,看來石家上下是把此事歸咎到這個婉娘身上了。
只是,,他為什么選擇了這個家仆,?
他連忙追問道:“為什么是這個家仆?為什么是他,?”
女孩癟著嘴最后憋出來一句:“公子,!那個人是三少夫人來了石家以后照顧她的人!”
女孩說完一句,,逃也似地鉆到一邊兒了:“公子們不要出去嗎,?我還要陪小荷給大夫人買藥呢……”
梁弦一愣:“藥,?什么藥?”
女孩白他一眼:“女人家的血藥,,公子也要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