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越是瘋狂,,燈光越是明亮,。
菱花月的燈火在今夜犀利的冷風中燃燒,,照亮了半邊天空,像是鑲嵌在洛陽外城的一顆夜明珠,,斜風中流淌著鼓樂聲還有令人迷醉的酒意,艷紅的羅帳和錦簾掩映著一張張歡樂酡紅的臉頰,。
艷妝的姑娘在歡笑聲和樂聲中起舞,,笑意盈盈的眸子折射著多彩的光輝,揚起的紅色裙擺如同綻開的花瓣,,每一次飛旋都散發(fā)著春日的香氣,。
圍觀的酒客們肆意地大笑、鼓掌,,醇厚的酒水灑落打濕了他們的衣衫,,靠近身邊摟著的姑娘蹭蹭細膩的臉頰。
在這場鋪天蓋地的大雨中,,菱花月的酒樓像是徹底和外界隔絕了聯(lián)系,,變成了狂風暴雨中孤立的小船。
這種世界的孤立釋放出了人們內(nèi)心的欲望和狂野,,他們歡呼起舞,,像是要把自己獻祭給永恒的極樂。
酒客中有洛陽城的高官達貴,,有平日溫文爾雅的公子,,有被鄙視的暴發(fā)戶,也有揮霍著自己最后的家產(chǎn)的浪蕩敗家子,,但是在這一刻,,他們都是平等的。
“秋風肅肅晨風飔,,東方須臾高知之,!”
紅裙的霏娘完成了她今天晚上的最后一舞,眼神因臉頰的汗水而更顯嫵媚,火紅的裙擺汗水淋漓地貼在她的身體上,,勾勒出美好的線條,。
她高高地舉起手中的鎏金酒杯,向著溫暖熾烈的燈光和狂歡的眾人敬酒,,一飲而盡,,優(yōu)雅退場。
等候在一邊的侍女趕緊上前給她披上手里的狐皮衣,,擁著她走出去,。
這個名滿洛陽的女人瞥了一眼窗外的雨勢,又估計了一下時間,,抬頭看看角落的幾個沉默酒客,。
年輕的女孩坐在樓臺上撫琴。霏娘意味深長地看了露葵一眼,,轉身走向樓下,。
在她離開不久,那幾個酒客紛紛放下酒杯,,不動聲色地跟上,。
誰也沒有注意這幾個人的離場。
“小姐,,外面雨真大,,我們等等吧?!眿汕蔚氖膛筋^瞅瞅外面的大雨,,濕氣讓她滾燙的臉頰一涼。
霏娘微笑起來,,摸摸侍女盤起的長發(fā),,輕聲說:“夜雨淋鈴而行,人生樂趣之一,,不是嗎,?”
即便是退場,面對著大雨,,這個女人依舊如此優(yōu)雅從容,。
她讓侍女撐開手上的寬大油紙傘,輕輕推開門,。
冰冷的夜風捎帶著細碎的雨珠斜斜吹在她細嫩酡紅的臉上,,像是嬌艷的花瓣遇上秋日的清露,讓她忍不住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從細密的狐貍絨毛中攫取溫暖,。
外面雨勢不小,,一片黑暗,匯聚成河的雨水沿著屋檐流淌而下,,嘩嘩作響,。
霏娘提起裙角低頭往外走,但是就在那一瞬間,,一道反光射進她的眼睛,,像是梳妝是某個角度中鏡子里反射的陽光,微微刺痛她的眼睛,。
她猛然頓住了腳步,,抬起頭來掃視著面前黑暗的街道。
雖然她什么也看不清,,但是黑夜給她一種莫名的心悸,。
即便一切已經(jīng)重歸平凡,但是她還是敏銳地察覺到,,那是一把長刀凌厲的刀光!
霏娘笑起來,,是一種狂放而不收斂的笑容,,是一種即使把自己燒成灰燼也要綻放的笑容。
她突然把身上厚重的狐衣脫下來擲在地上,,曲線姣好的身體紅裙打濕,,但她在寒冷的風中堅定地一動不動。
身形單薄的女人笑著站了一會兒,,忽的轉身回到了菱花月的樓上,。
……
沉默的黑甲像是不倒的礁石伏在街上的角落里。
一處一處,,把整個菱花月的小樓包圍起來,。
燈火通明的小樓傳出嬌媚的笑語。
林聽野沉默地看著那個女人單薄美麗的剪影,,即便雨幕也不能阻擋那種震撼人心的孤獨和力量,。
“真美啊?!彼p聲說,,又轉頭,“剛才是誰的刀,?”
他身后一個年輕的神機衛(wèi)羞愧地低下了腦袋,,剛才他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手,長刀從刀鞘中半出,,恰好把燈光折射到女人的眼中,。
這個風流儒雅的神機衛(wèi)統(tǒng)領嘆了口氣:“這份可惜的美麗,,誰見了都會動容吧?!?p> 沒有絲毫責備,。
他一揮手:“通知各隊,我們被發(fā)現(xiàn)了,,只能進樓了,。”
一個黑甲低下頭:“大人,,里面還有不少貴人……”
“貴人,?”林聽野冷冷說,“盡力而為,,即便死了,,也是殉于狂歡?!?p> 黑甲們站起身來,,彎著腰,繼續(xù)接近菱花月,。
……
露葵心里有些奇怪,,這樣的大雨、這樣的時間離開,,完全不像是霏娘的做派——她是那種即使在酒樓夜宿,,也不想被大雨淋濕裙角、淋得狼狽的那種人,。
這個時候,,霏娘又走上樓來,臉上帶著明艷的笑容,。
即便表面上露葵分辨不出來什么不同,,但是女孩還是敏銳地察覺出來她身上有一種不同。
——她明亮得像一把火,。
那種熾熱濃烈的光芒和溫度,,足以讓靠近她的人被她的魅力和活力灼成飛灰——這個朱唇媚眼的女人一瞬間好像揮霍著自己全部的生命力,成為了這個樓上的主角,。
她靜靜地不說話,,但是所有的人卻不自主地被她吸引,漸漸安靜下來,。
酒客們看著她,。
女人笑起來,聲音清脆,,一揮手:“上酒,!”
于是青衣的仆從和長發(fā)的侍女魚貫而入,,手里捧著樓里酒窖中最珍貴的美酒,擺放到每個酒客的桌子上,。
酒客中又真正的酒中饕餮,,因而能從那一壇壇酒里面認出一個個奇幻的名字,從“秋露白”“老井”到“寒潭香”,,名動洛陽的“古鏡”在里面只能算得上中等,。這些琥珀光中,有些名酒就是在座的貴客開一壇都會感到肉疼,,但是現(xiàn)在卻一壇又一壇地擺放在他們面前,,用香氣和光芒訴說真實。
這奢靡的景象里深藏著一種豪氣,。
也許這已經(jīng)把菱花月數(shù)十年的積累全部搬上來了,。
有的醇酒可能和等重的黃金同價。
但是女人毫不在意,,像是一個豪富的主人盡出名酒設宴招待自己的客人而不感到心疼,,僅僅是為了一種快樂。
酒上完了,,擺放在酒桌上甚至地上,,有幾壇打碎在地上散溢出濃香。
女人舀出一杯酒,,紅袖飛舞,,高聲說:
“今夜狂歡,,不醉不歸,!”
她一飲而盡。
于是所有的酒客歡呼起來,,他們揭開酒壇的泥封,,換上素白的大碗,倒出酒來,,映著燈火而飲,。
鼓樂琴聲重新奏響,這一次顯得瘋狂而迷亂,。
所有人在酒剛開封的時候就已經(jīng)醉了,,醉的神魂顛倒。
露葵覺得這像是一種毀滅前的狂舞,。
“露葵妹妹,,”霏娘走近,紅裙款款,,遞過來一杯酒,,“有什么感想,?”
露葵沒有接,冷冷說:“瘋子,,你最好想想明天怎么和東家解釋,。”
霏娘不以為意,,自顧自喝起來,,喃喃著:“不會了,不會了……”
她打開一邊的窗戶,,移動的黑甲已經(jīng)可以看得清身影,。
原本跟著霏娘的四個酒客突然也沖上樓來,他們現(xiàn)在面露絕望,,灰白的眼神中有著困獸猶斗的的光,。
“刷!”
一道刀光之后,,一顆年輕的頭顱飛起,,鮮血濺了四人一臉。
那顆飛起的頭顱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臉上仍然是愉悅的沉醉,,顯得詭異。
“哈哈哈哈……”
所有的人仿佛被這個逼真的戲法逗笑了,,他們大笑,、狂笑、異口同聲地笑,,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真實的表演,,酒和血,多么美妙和鬼才的搭配啊,。
但是那幾個兇狠的酒客不喜不怒,,冷冷地掃視著四周,刀刃上鮮血橫流,。
于是人們臉色越來越蒼白,,笑聲越來越微弱,最后變成慘叫,。
“?。 ?p> 酒客們抱頭鼠竄,,漫無目的,,紛亂的腳步和嬌弱的身軀扭曲、茫然,,撞翻了一壇壇酒,,砸碎,,香烈珍貴的名酒在地上肆意流淌,偶爾潑上一捧鮮血,,艷紅淡薄得像女人的鬢發(fā),。
四個酒客神色冷漠,根本不管人們的狂奔,,但是一旦有人妄圖沖過他們跑向樓梯逃走,,他們就揮舞著利刃把那人的腦袋割下來扔進人群。
露葵驚呆了,,她的目光瞬間被血色染紅,,渾身戰(zhàn)栗。
但是霏娘卻毫不意外,,她鼓起掌來,,把杯中的酒飲盡,肆意地笑,。
她突然一扔酒杯,,也不管慌亂的人群,腳尖一點,,引頸而望,,眸中光芒點點,卻帶起一股蒼涼,。
露葵看出來了,,那是菱花月女孩兒們?nèi)腴T學習的第一曲舞的起舞姿勢,老師們會在她們的腳下插著精短的鋼針,,雖然犀利但是卻不足以傷到骨頭,,女孩們必須保持著踮腳的姿態(tài),汗水直流,,不然就會鮮血直流,。
她們是青樓里的女子,,雖然比一般的青樓女孩好上一些,,不用出賣自己的身體,但是終究也是販賣快樂的,,但是她們學習的第一支舞卻是樂府詩里面的《悲歌》,。
露葵依舊記得她們的老師,那個蒼老的舞師在琴聲響起的時候,,擺出這樣的姿態(tài)便立馬散發(fā)出一種驚人的力量,,像是一夜而放的曇花,讓人瞬間忘了她已經(jīng)老態(tài)龍鐘,,腰肢飽經(jīng)摧殘,。
她們學習這支舞的時候都是年輕而貌美的,,懷著對未來名動天下的期望,因此舞姿也顯得美麗快樂,,但是她們的老師的舞卻總是悲愴的,,她再也沒有見過。
但是現(xiàn)在在霏娘的身上,,那種悲愴的震撼再次出現(xiàn)了,。
她腳步挪動,身軀舞動起來,,紅裙似火,,簇擁著艷麗的女人,但是這次被點燃的就是女人本身,。
她忘我地舞著,!
紅裙卷起一陣云彩,又像是即將不滿凋謝,、開得濃艷的花瓣,。
她朝著人群舞去,在驚恐的人群中像是一道紅色的雷,。
舞,!
舞!
舞,!
露葵呆呆地看著,,眼中莫名地充滿淚水,舊日的節(jié)奏在她的腦海中重現(xiàn)了,。
她仿佛聽見這個女人嫵媚的聲音變得沉郁,,在歌唱:
“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
思念故鄉(xiāng),,郁郁累累。
欲歸家無人,,欲渡河無船,。
心思不能言,腸中車輪轉,?!?p> 愁腸百轉,風華絕代,。
四個酒客兇徒逼得所有的客人蹲下來,,一片抽泣哭嚎之聲。
女人腳下踩著酒水,踩破了燈火,。
……
當樓上響起一陣尖叫時,,黑甲們不由地緊張起來。
林聽野抿著嘴唇,,還是很鎮(zhèn)定,,他揮手示意,于是黑甲們沖進酒樓,。
刀光劍影充滿了酒樓,。
一樓空蕩蕩的。
神機衛(wèi)們試圖登上二樓,,但是原本素雅的樓梯現(xiàn)在因此變得逼仄,,他們一時之間不能沖上去。
兇徒們緊守著樓梯口,,一旦有人靠近他們就揮刀,。
有一個兇徒搬過來一壇酒朝著神機衛(wèi)們砸下去,黑甲無路可躲,,被淋了個滿身是酒,,醇烈的香氣充滿了整個樓梯,樓梯也因此變得濕滑,,給攻樓增加了難度,。
更何況對方手里正捏著數(shù)不清的人質,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的父親很可能就能見到皇帝,。
一個兇徒持刀拉過來一個客人,,那個人穿金戴玉,身形肥胖,,一看就是地位不凡之輩,,此時面對著鋼刀面色慘白,濕了褲子,。
局面陷入了僵持,。
只有舞步在輕輕作響。
不見妖刀
自己寫的自己看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