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林放的護衛(wèi)又來了。
“小藍,,收下帖子罷,。”我說。
“小姐,他這回沒送帖子?!毙∷{將那鐵塔護衛(wèi)甲拉到我面前。
“戰(zhàn)小姐,,我家公子近日忙于準備武林大會,,讓小的來通傳一聲:只能武林大會后再來拜會小姐?!辫F塔護衛(wèi)甲憨厚道,。
林放那瘦弱身子,還籌備什么武林大會,?肯定又被顧家拿來當作招牌用了吧,?
我點點頭:“知道了?!?p> “公子讓小的送來一些禮物,,請小姐收下?!?p> 打開包袱,,竟是些衣物。
一藍一白兩件大袖衫,,袖口繡著纏繞的紅綠花枝,,觸手柔軟細綿。一條湖綠絳紗復裙,,一條丹紗文羅白裙,,皆是上等紗織成。還有兩條黑色金絲腰帶,。
那裙下擺極為寬大,也不似普通紗裙般層層疊疊,,倒十分適合練武之人穿戴,。
忍不住試穿了一下,肩,、腰,、腿各處竟極為貼身,,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小藍一陣驚呼:“林公子好眼光,,我家小姐尺寸分毫不差。小姐,,你就原諒他吧,!”
廢話,當然分毫不差,,他那天都摸了個遍,!
可是,出身山野的我,,從未擁有過如此既漂亮又實用的衣物,。
我道:“好吧,看在你的份上,,我就原諒他了,。”
卻又有人送帖子,,上面兩個剛勁有力的大字:“溫嶠,。”
太子中庶子,,建康名士——溫嶠,。
也是溫宥的老爹。
我合上帖子:“小藍,,想見到溫公子么,?”
小藍眼睛一亮,飛快扔下手中正在洗的衣物:“想,!想,!想!”
“我偏不帶你去,!”
在小藍許諾了“以后事事聽從小姐,,以后小姐讓我去偷老爺?shù)膶氊惤^不推辭”后,我欣然帶著她前往溫府,。
新衣穿上就舍不得換下,,索性直接前往。一路倒有不少人面色詫異的看我,,小藍不悅的給我戴上了斗笠,,到了溫府才摘下。
抵達溫府時,溫嶠大人與三個兒子正在吃飯,。
看到我們,,四個人都愣了愣,尤其溫宥,,一副見了鬼似的表情——他定是想不到,,有朝一日我會成為他爹的座上賓!哈哈哈,!
清俊矍鑠的溫大人大手一揮:“戰(zhàn)姑娘可曾用過午飯,?”
于是坐下,埋頭吃飯,。
桂花鴨,、清炒蘆蒿、雞蛋羹,、咸菜,、鴨血湯。菜式簡單,,味道卻上乘,。
用畢,溫大人大手又一揮,,三個兒子沉默著離開,。我豁然開朗——難怪溫宥那么沉默寡言,家教使然,。
“戰(zhàn)姑娘以前可曾到過建康,?”溫大人的聲音不急不緩,使人如沐春風,。
“沒有,,這是我第一次離家?!蔽夜Ь吹幕卮鸬?。
溫大人忽然站起,做了個揖:“你救了犬子性命,,不勝感激,!”
我有些詫異,看來溫宥還挺夠意思的,,沒有將實情告訴他爹,。
不過一人做事一人當:“溫大人,你錯了,。是我向溫宥下藥在先,,才讓他被道士綁了去。之后也是夏侯穎叔叔救了我們?!?p> 溫大人似乎并不驚訝,目光一閃道:“子蘇他被你下藥,,是他自己大意所致,;而你在道士手上救下他,卻也是事實,?!?p> 子蘇?
我在心里默念這兩個字,。比名好聽多了,。
“溫大人心胸真是豁達?!蔽艺f,,“我確實無心。以后如果有用得著戰(zhàn)家的地方,,盡管開口,。當然,不能是傷天害理之事,?!?p> 以前就很羨慕爹,可以極其豪邁的跟人說:“以后如果有用得著戰(zhàn)家的地方盡管開口”云云,,實在是頗有顏面,。
今日我說出來水到渠成——看來自己越來越適合門主這個角色。
溫大人卻愣了愣,,忽然哈哈大笑:“你這丫頭,,著實有趣。放心,,本官自問是頂天立地忠君愛國之人,,絕不會讓你做傷天害理之事?!?p> “你家人可好,?”溫大人笑得慈祥,令我好感倍增,,于是將家里情況略略說明,。
末了,溫大人嘆道:“還是江湖人士自在,。不象我們身在朝廷,,萬千俗事纏身!”
“也不是?!蔽野櫭嫉?,“我也愁得很,也有很多俗事纏身啊,?!?p> 未知的武林大會、林放,、還有你兒子,,不都是愁事么?
武林大會穿哪條裙子,,也是愁事?。?p> 溫大人慈祥的看著我:“你是個好孩子,。聽說你將暖心珠給了夏侯穎,?”
“對?!彪y不成溫大人也想要珠子,?
不料他贊許的看著我,說道:“夏侯大俠乃我大晉義士,,近年來殺了許多江洋大盜,、亡命之徒,又接濟了許多貧苦百姓,。他要那寶物,,必定是有大用處。你做得很好,?!?p> 可是大伯,你兒子也跟我搶過珠子??!
冤家宜解不宜結,還是不說了,。
又聊了半晌,,溫大人表示他晚上還有公務,我起身告辭,。
他并未挽留,,只是微笑著說讓我好好準備武林大會,并讓下人喚溫宥過來相送,。
看著他一副理所當然的送客姿態(tài),,我實在忍不?。骸皽卮笕耍憬袢战形襾?,就沒其他事了嗎,?”
他臉上綻開笑意。說真的,,他年紀不到四十,,笑起來還真是英俊得緊。
“清泓以為我有何目的,?”
我攤手:“我原本以為,你要拉攏我,?!?p> 見他又要笑,我忙道:“好歹我也是戰(zhàn)家獨女,,夏侯穎又是我?guī)熓?,想拉攏我很正常。不用不好意思,?!?p> 他收了笑,正色道:“清泓,,可知當今武林之勢,?”
我抬頭,看見溫宥正好走了進來,。
我朗聲道:“當今武林,,爭奪武林盟主之位者有四。最強者,,首推建康的如意門,,掌門薛凡允據(jù)說武功已入化境,他弟子眾多,,與建康官富結交甚多,,勢力龐大;之后是涼州無極門,,溫宥是忽然崛起的武林新秀,,據(jù)說武藝在無極門排名第一,為何返回江南武林,,不得而知,;而后是我荊州戰(zhàn)家;最后是東南胭脂教,。教主沈胭脂擅長用毒,、媚術,、輕功,武藝倒是普通,。溫大人,,我說得對不對?”
其實我是故意在溫宥面前顯擺,,果然見他神色一動,。
真以為我傻啊,這些消息,,昨日的《武林風聲》上都寫得清清楚楚,!
溫大人笑著點頭。我受到鼓勵,,接著說道:“而這次發(fā)出武林召集令的,,便是孫吳時武林盟主的傳人,林放林文璇,。背后支持他的,,是江南士族顧家。顧家是想選出個自己滿意的武林盟主吧,?不過我跟他們沒什么交情,。”
溫大人道:“清泓所言極是,。說來有趣,,那日爭奪暖心珠,恰恰如意門的大弟子,、子蘇,、你、沈胭脂全都趕在一個晚上碰上了,。武林中人,,甚至將這暖心珠的爭奪,視為武林盟主之位爭奪的前兆,。卻沒料到,,暖心珠落在你這個之前最不被看好的丫頭手中?!?p> 原來如此,,那晚的陌生大漢、婀娜女子,,竟是如意門的大弟子,、胭脂教教主!個個大有來頭,!我當日可真是,,無知者無畏?。?p> “溫大人,,不瞞你說,,我打不過你兒子?!蔽依蠈嵒氐降?,“那晚勝他確實是僥幸?!?p> 溫大人搖頭:“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你拿到暖心珠便是你的本事,?!?p> 我越發(fā)喜歡溫老頭子。
溫大人面色一正,,認真的道:“丫頭,若真論目的,,本官只有一個:他日你若奪得這盟主之位,,希望你以天下蒼生為己任,忠于朝廷,、忠于大晉,!若是我兒有幸拔得頭籌,望你助他一臂之力,,忠義正氣,、一統(tǒng)武林!”
我沉默片刻,,深深欠身:“是,!”
“子蘇,你多帶清泓在建康城中走走,。丫頭,,方才我跟你提到的蟹殼黃燒餅、雨花茶,,讓子蘇買給你,。”
我得意的看向溫宥,,你老爹開口,,你還不任我奴役?
他一臉沉靜,,恭恭敬敬的道:“是,?!?p> 溫大人信步離開。
我熱切的看著溫子蘇,。
他看我一眼,,慢慢道:“看不出,你還能將《武林風聲》上整篇文章一字不差的背出來,?!?p> 我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那篇文章……是我寫的啊,!”
這回換他吃驚了,,半信半疑的看著我。
罷了,,不逗他了:“溫子蘇,,我騙你的?!?p> —————
街道兩旁林立的店鋪燈火通明,,各色街巷人來人往喧囂非常。
纏綿婉轉的絲竹之聲,,從南面波光水影的秦淮河傳來,,夾雜著女子的調(diào)笑聲。
入夜后的建康,,就像一個逐漸蘇醒的漂亮妖精,。
托溫大人洪福,我和溫子蘇沉默的行走在城內(nèi),,心中彌漫著話不投機半句多的無奈之情,。
他今日金冠黑袍,寬散的袖口,、領口卻是白帶鑲金,,倒稱得他面色如玉、眉目生動,。
我們走了一炷香時間,,已經(jīng)有不少人頻頻回頭。
“溫子蘇,,老有人看我們,。”我好意提醒,。
他目光飽含鄙視和不屑的看我一眼,,繼續(xù)走路。
我……
還是小藍知趣,,買來兩個妖怪面具,。
溫宥皺著眉看著面具,,卻還是接過戴上。
秦淮河邊,。
蟹殼黃燒餅,、五香豆、豆腐澇,、酥燒餅……
溫宥的嘴角慢慢溢出笑意:“丫頭,,你的食量強過你的武藝?!?p> 口中正含著什錦菜包,,不能出言反擊,羞怒的我一掌擊出——他難得的大笑著拔地而起,,躍至三丈開外的水面上小船站立,。
卻聽得一個渾厚聲音笑道:“泓兒,溫少俠,,又見面了,!”
我心中一喜,只見波光粼粼的開闊河面上,,一艘畫舫大船緩緩駛近,。船首一人挺拔而立,身后站著七八個黑衣年輕人,。
可不正是夏侯穎叔叔!
“相請不如偶遇,,且上船來,!”
—————
酒過三巡。
陪坐的夏侯的兩個弟子已經(jīng)倒下,,我略有幾分醉意,,溫宥也比我強不到哪兒去,竟將我的面具也奪過去,,一人戴著兩個,,他也不嫌熱。
只有功力深不可測的夏侯,,雙眼越喝越清明,。
其實,從踏上畫舫第一刻起,,我就覺得奇怪,。
此時趁著酒意,忍不住說道:“夏侯叔叔,,想不到你也會來秦淮河,?!?p> 夏侯是真正的俠客。這樣的俠客,,印象中應是布衣簡食,、清心寡欲。
不像夏侯現(xiàn)在這般,,脫去了武士服,,一身白色湖紋長袍,手握杯盞,、慵懶閑適,,頗有幾分富貴王侯之氣。
夏侯微微一笑:“我少時,,便曾跟著你母親多次來過此地,。”眼中,,似劃過一絲悵然,。
想不到娘的魅力,歷經(jīng)十六年連綿不絕啊……不愧是我娘,。
有些不忍心他的孑然一身——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了,。
“夏侯叔叔,你為何不去爭奪武林盟主之位,?”溫宥很難得的恰好插話進來,。
夏侯自酌一杯,朗聲道:“你們說,,做這武林盟主,,最緊要的,是何才能,?”
“武藝,。”我搶著回答,,溫宥謹慎的沉默,。
“子蘇,你也如此認為,?”夏侯含笑看著他,。
“赤膽忠心?!睖劐墩f道,,“還有謀略。”他說這話的模樣,,像極了他爹,,有些清寡,有些驕傲,。
夏侯雙眼一亮,,贊許的看著他:“此言深得我心?!彼嫔徽?,又道:“當今朝廷,偏安江東,,世人都說,,王與馬,共天下,;大晉之外,,北有趙國,虎視眈眈,,西有成國,,伺機而動?!?p> 他霍然站起,,慨然道:“天下大勢如此,如今的武林,,不同舊時,。朝局如此混亂,執(zhí)掌武林之人,,需得有一腔報國熱血,,匡扶晉室!武林群龍無首,,這武林盟主,又得有過人的才智謀略,,方能一統(tǒng)天下武林志士,!”
他轉過身,面朝我們:“我自問,,謀略才智不足,,而且我也老了。你二位年紀輕輕,,修為卻已在這江湖數(shù)一數(shù)二,,皆是天縱武學奇才。惟愿你們忠心報國,建立不世功業(yè),!”
溫宥肅然起敬,。
我懷著既熱血沸騰又心花怒放的交織心情,顫聲問道:“那個……叔叔,,你真覺得我是天縱武學奇才,?”
夏侯居然被酒噎著,忙端起茶杯大喝一口,。
溫宥忽然湊過來,,在我耳邊道:“你的耳朵倒是挺會挑話聽的?!蔽覀阮^,,便看到他雙層五彩妖怪面具下,一雙漆黑的眸子亮得像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