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迎戌客棧,。
一層客棧坐滿了各門派的弟子,二層正中僅筵開一桌,。
林放施施然坐于主位,溫宥在他身側(cè),。蒼梧太守和功曹史也應(yīng)邀前來,,與滿桌廣州界內(nèi)的幫派領(lǐng)袖聊得熱鬧非凡。
酒過三巡,,眾人都有些意興闌珊,。
皮球教主和暴發(fā)戶掌門也都信誓旦旦表示愿意輔佐林放,彼此間卻依然冷言冷語,。
林放看我一眼,,我捧上去一份帛書。
“太守大人,,各位英雄,,今日來,林某有兩件事相求各位英雄,,請?zhí)卮笕俗鰝€見證,。”
太守點(diǎn)點(diǎn)頭,,眾人紛紛拱手:“盟主但說無妨,?!?p> “這第一,林某作為武林盟主,,希望今后廣州界內(nèi),不要再有逼良為娼,、打劫放火和欺行霸市,,各位掌門、幫主,,手上有青樓,、鏢行和商行生意的,都規(guī)規(guī)矩矩做事,,不得仗武力強(qiáng)取豪奪,、欺凌百姓,可否,?”
眾人一片靜默,,紛紛望了望面無表情的太守,每作聲,。
我站在一旁,,看著這情形,忍不住搖頭,。據(jù)說廣州是最富有的州,,武林門派也多多少少涉足生意,并且仗武力干下許多傷天害理之事,。如今,,他們又怎肯因林放幾句話悔改?
意玄教曹陽說道:“盟主說笑了,,我們習(xí)武之人,,奉行俠義之道,怎會干下這些不義之事,?盟主,,是聽信了小人的一面之詞吧?”
眾人紛紛附和,,林放不動聲色,。
“這些罪名我們可承擔(dān)不起,傳到朝廷耳里,,都是重罪,。就算你是武林盟主,當(dāng)著太守大人的面,,也不可以隨意誣陷,!”一個年輕張狂的男子冷然道,。
“對!我們?nèi)粽娴母闪四切┦?,太守大人早抓我們了,,又怎會留我們到現(xiàn)在?”
眾人紛紛點(diǎn)頭,。太守也道:“林盟主講話,,可要講證據(jù)?!?p> 此語一出,,眾人更加憤憤。
倒也有三四個人沉默不語坐在一旁,,其中就包括裘安,。
“太守大人,您先別生氣,。且聽林某把話說完,。”林放沉肅道,,“這事便先放一放罷,。”
場面又安靜下來,。
林放,、太守、所有人,,真像在演大戲,。
我抱著玦,看得津津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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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件事,,李掌門!曹教主,!”林放看向意玄教和青虎派首領(lǐng),,“我希望二位和解,勿再大動干戈,!畢竟你們兩派,,在最近互相都已死傷數(shù)十好手!”
這提議卻得到眾人的贊成,。
那曹教主鐵青著臉:“憑什么和解,,是他動手在先!”
李掌門厲聲道:“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明明是你先搶了我的生意,!太守大人,,盟主,我不跟他和解,!”
兩人臉色都極其難看,,打斗一觸即發(fā)。
太守大人忙道:“文璇說得對,,應(yīng)該和解,、和解!”
“兩位都稍安勿躁,。”林放喝了口茶,,緩緩道,,“照我說,兩位確實(shí)應(yīng)該和解,?!彼玖似饋恚獠降桨胝赏?,轉(zhuǎn)過身來,。
眾人都望著他。
“因?yàn)?,前些日子,,搶你們的鋪?zhàn)印⒛銈內(nèi)说?,其?shí)……是我的人,。”林放笑了,。
大約是因?yàn)榱址耪f得太突然,,在座數(shù)十人都沒反應(yīng)過來。
溫宥出手迅猛如電,,瞬間抽出劍架上曹教主的脖子,,他根本無還手之力。
而我平地拔起,,右手“玦”已抵住李掌門的背心,,左手一把匕首,架上旁邊一人脖子,。
“怎么,,你們還想動手么?”曹教主厲聲喝道,“大人,,他們竟敢在你面前……”
“嚓——”一聲極輕的響,。
曹教主倒在地上,血汩汩的流了出來,,眼見是不能活了,。
“大人,曹教主竟走火入魔,,斃了,!”林放云淡風(fēng)輕道。
那原本和氣的太守,,此時摸了摸胡須道:“著實(shí)可惜,,埋了吧?!?p> 他二人這兩句話,,讓屋內(nèi)眾人紛紛色變。
太守瞧了林放一眼:“林盟主,,本官見不得這些血腥場面,,有些乏了?!?p> 林放拱手:“大人,,請移步后廂歇息?!?p> 我有些憐憫這些人,。
太守收了他們的銀子,這些年來,,一向是對他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如今,,林放是朝廷御封的武林盟主,,處處有朝中高官撐腰,自然又不一樣了,。
今日英雄宴,,若不是太守推波助瀾,還有林放提前埋下的種種助力,,各大門派掌門也不會輕易帶兩三個人便來赴會,。
被我制住的青虎派李掌門忽然暴喝一聲:“青虎!”
我劍尖一送,,微微刺入他后心,,他身子一抖。
那“青虎”二字,是他門派口令,。
其他門派掌門猛然驚覺,,也紛紛抽出兵器,嚴(yán)陣以待的同時大聲呼救,。
數(shù)人從各個方向破窗而入——師父帶著數(shù)十好手,,手舉勁弩,瞄準(zhǔn)了屋內(nèi)眾人——屋外各門派弟子,,只怕早已伏誅,。
他們頓時不敢動彈,畢竟夏侯門下的二十四好手,,在武林中赫赫有名,。
大局已定。
李掌門猛然一掌朝我擊來——我手中匕首劃破他雷霆萬鈞的一掌,,一劍刺入他的右胸,。我并未下殺手??墒谴藭r他全身插滿了箭,箭箭對穿,,他瞬間氣絕,。
我站得離他如此之近,竟然絲毫未被誤傷——夏侯門下二十四衛(wèi),,果然不同凡響,。
林放看我一眼,又轉(zhuǎn)向眾人道:“諸位可服,?”
之前那張狂男子罵到:“你堂堂武林盟主,,將我們誘至此處,暗埋伏兵,,在所有廣州武林豪杰面前,,亂殺忠良,你這……”
他沒能把話說完,。
溫宥劍尖一閃,,一遞一送,快如閃電,。
那張狂男子緩緩倒下,,雙目緊閉,已然氣絕,。
眾人大氣也不敢出,。
林放目光似冰的掃視一周,冷然道:“諸位,可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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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帶著數(shù)人靠近,。
十二個廣州武林名流,死了三個,,被綁了五個,。
每個被綁的人身后,站了一個拿兵器的人,。
還有四個,,讓他們坐下,包括裘安,。
林放端起茶杯,,閑適的喝了一口。
一個師兄過來,,從林放手中接過錦帛,,朗聲念道:
“意玄教曹陽,五年中,,縱容弟子殺無辜平民一百二十一人,,搶良家女子三十二人,搶劫商家二十一,。論罪當(dāng)誅,。
青虎派李木中,四年中,,縱容弟子殺無辜平民七十七人,,重傷三十人,霸占土地三十一畝,,偷竊超三萬錢,。論罪當(dāng)誅。
白影門張邱生,,搶女子二十人,,死十七人。論罪當(dāng)誅,。
無仙教華秦,,殺十四人,搶劫四萬錢,,論罪當(dāng)誅,。
……”
他念一條,就有一顆腦袋落地,。
我看著一個又一個身體倒下去,,血將黑色地面,,浸染成大片大片的深褐色。
我慢慢退到一邊,,大口大口喘氣,。
我不是沒見過死人,前一段在建康跟師兄們平定山寨流寇時,,也見了不少死尸,。
可是從沒有像今日,這些人昔日在廣州呼風(fēng)喚雨的人,,竟然毫無還手之力的被屠殺,。
一個被念到名字的人,惱怒道:“林放,,你今日殺了我,,明日我門下必定來找你尋仇!”
林放冷笑道:“郭掌門莫是不知道,?你師弟巴不得你早日歸西,。今日你來這里,他已經(jīng)在家中準(zhǔn)備你的吊唁之詞了,!不過他比你強(qiáng)得多,,應(yīng)允今后做一個堂堂正正的武林正道!”
是了,,今日的屠殺,,又豈止是單靠太守幫助和武力造成?
這背后,,林放暗中集結(jié)了多少力量,才造成今日的殺局,?
刀光一閃,,那人還沒來得及反駁,腦袋已經(jīng)骨碌碌滾出好遠(yuǎn),。
我看著地上七八具尸首分離,,再看著一臉冷漠的林放、溫宥,、師父等人,。
雖然一統(tǒng)武林要有代價,雖然面前這些人罪大惡極,,可我……
我扶住柱子,,無法再看下去。
最后,,廳內(nèi)的蒼梧武林人士頭領(lǐng),,只剩下四個人,。
“諸位英雄,廣州武林多年來走入邪道,,只有諸位堅(jiān)持武林正義,,林某在此謝過?!绷址啪瞎?。
那四人慌忙站起,臉色卻依然雪白,。唯有裘安,,神色平靜。
“今后,,便是各位大展身手的時候,。”林放抬起臉,,柔聲笑道,,“廣州武林,林某已替各位滌清了,?!?p> —————
誅殺八個蒼梧武林門派首領(lǐng)后,我們與師父,,兵分兩路,,在當(dāng)晚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撲意玄教和青虎派老巢,。
若是順利鏟除這兩派,,剩下其他門派,自然不足為患,。
天亮之前,,我們要真正平定廣州武林。
“泓兒,,上次傷你那人,,我必為你擒來?!睅煾刚f,。
那野獸般的男子所在的意玄教,相對而言力量更強(qiáng)大,,留給師父和二十好手,。
我和溫宥,來對付力量稍弱的青虎派,。
夜色如墨,,月華似水,。
臘月的蒼梧城,寂靜冰涼,。
我們一行十八人,,如同鬼魅般,輕巧而無聲的掠行于青石街道,。
偶有未睡的人家,,從窗口瞥見我們一閃而過的身影,慌忙“砰”的關(guān)上窗戶,。
今夜的蒼梧,,注定流血。
我看著前方林立的幾座大宅,。
那便是青虎派掌門李木中的家,,也是青虎派中大小頭目的聚居處。
溫宥與我停住腳步,。
“文璇必須這么做,,才能威懾整個江東武林?!彼吐暤?,“你不要怪他?!?p> 我看一眼身后十六個沉默的武藝好手,,壓低聲音道:“可是這樣全部殺了干凈,就是最好的解決方式嗎,?”
他沉默了一下,,道:“是最快最有效的方式?!?p> 最中間的大宅,,門口燈火通明,站著兩個持刀年輕人,。門兩側(cè)是不到一丈高的圍墻,。
我和溫宥對視一眼,,各領(lǐng)八人,,貼著東西兩側(cè)圍墻,悉數(shù)掠入院中,。
青虎派與意玄教在廣州稱霸武林多年,,并非浪得虛名。
如果說我們剛剛成功搏殺兩派首領(lǐng),,靠的是多日鋪墊和林放的陰謀和狠心,。
那么今夜對兩派老巢的偷襲,,雖占了先機(jī),卻也難以避免正面實(shí)力比拼,。
在連續(xù)在宅內(nèi)穿行數(shù)道門,,干掉了五六個來不及反應(yīng)的青虎派弟子后,我們終于無法繼續(xù)偷襲,。
“什么人,!”只聽一聲暴喝,一個強(qiáng)壯彪悍的中年男子,,手握雙刀,,領(lǐng)著數(shù)十年輕弟子,擋住了我們?nèi)ヂ贰?p> 他是青虎派二當(dāng)家,,李木中的親弟——李木希,,我們曾在筵席上見過。
他也是我們今夜必須除掉的人,。
我精神一振,,持劍攻了上去。
我身后諸人,,騰挪翻躍,,瞬間與他們戰(zhàn)成一團(tuán)。
“戰(zhàn)清泓,?竟然是你,!”李木希驚呼,臉色頓時一變,,“你們把我掌門師哥怎樣了,?”
我不答話,手中劍快如閃電,。
他怒喝一聲,,手中雙刀凌厲如風(fēng)。
“當(dāng)——”兵器相撞,,我內(nèi)息一滯,,他雖被我劃傷兩劍,我卻也被他深厚的內(nèi)力震得胸中氣血翻涌,。
忽聽身后有人驚呼:“護(hù)法當(dāng)心,!“
我只覺得一道寒氣逼近后心,有人偷襲,!
我手中劍極快轉(zhuǎn)向,,轉(zhuǎn)身同時刺入背后偷襲那人的心窩。
眼角余光,,卻瞥見一旁李木希的雙刀趁機(jī)攻了過來,。
避無可避,!
腦中忽然冒出那夜那野獸般的男子,以命相搏的打法……
我意動劍移,,上身門戶大開,,李木希單刀劈上我的右肩。
而我的劍,,直刺他的眉心,!
勝了!
他緩緩倒下,,雙眼還瞪得大大的,。
右肩的劇痛,開始不受控制的傳來,。
“護(hù)法,!”“護(hù)法!”身后眾人已經(jīng)結(jié)果了其他人,,圍了上來,。
“我沒事!”我擺擺手,,“你們?nèi)ニ褜み€有沒有……活口……找到子蘇,,與他匯合吧?!?p> 一人替我粗略包扎了傷口,,眾人便四散開去。
青虎派精英,,也不過四五十人,。如今對方死十八人,我方傷三人,,這個比例,,已經(jīng)很好了。
整個李宅,,已經(jīng)被驚醒,,刀劍聲、慘叫聲攪成一片,。
溫宥那邊,,相信也已大捷。
我靠在回廊立柱上,,大口大口喘氣,。
看著燈火通明處,,我和溫宥親手制造的殺戮,。
我終于殺了第一個人——李木希,。我想我會永遠(yuǎn)記住這個名字。
一聲悶哼,,遠(yuǎn)遠(yuǎn)從回廊盡頭傳來,。
我耳力一向極佳,此時辨認(rèn)出是我某個師兄的聲音,。
我抬起頭望過去,。
“啊——”
兩丈外,只見那師兄的身子摔了過來,,渾身是血停在距我丈許處,,已然氣絕。
我抓起劍,,原地拔起迎了上去,。
只見一陣刀光籠罩,殺意彌漫,。
一個熟悉的身影被那刀氣逼得連連后退,,眼看進(jìn)入死地。
是裘安,!他剛剛是跟著溫宥的,!
“戰(zhàn)姑娘,不要過來,!”他看見我,,出聲警示。
這一出聲,,卻分了神,,被使刀人一刀刺中胸膛,緩緩倒了下去,。
生死未卜,。
看著地上的裘安,我大怒,,抬劍,,攻那使刀人后心。
他反手一擋,,勁氣逼人,。
使刀人側(cè)臉看了過來,臉部輪廓在月光下清晰無比,。
那雙恐怖的野獸般的眸子,。
竟然是他!
我腦海里瞬間閃過,黑衣人偷襲客棧那晚,,他暴風(fēng)驟雨般的刀光朝我頭頂落下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