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梓閉上了眼睛,或者說眼皮自己就不爭氣的合上了,,鐵劍落在被落葉鋪滿的大地上,,并沒有發(fā)出多大的聲響,耳邊傳來不知名對手桀桀的笑聲和破風聲混在一起,,平安劍仙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迎接自己的死亡,。
一聲嬌呼從不遠處傳來,少女輕微而細碎的腳步聲像是踏在箭上,,走在風中,,萬梓只覺得一陣香風撲面,柔軟的身體就擋在了自己面前,。
劍客的眼睜得溜圓,,趕緊將面前的少女向后拉住跳去,然而終究還是慢了一步,,兩只箭無情的插進了乙齊的身上,,小小的身體彎的像是煮熟的大蝦一般,額頭上因為疼痛而冒出的冷汗將劉海緊緊的黏在上面,。
萬梓大腦中一片空白,,她為什么會在這里,?為什么要為素不相識的自己擋箭?明明自己在進行的戰(zhàn)斗一般的武者看見都會覺得害怕,,是誰給她的勇氣讓她踏進這樣的死亡領域,?
然而這一連串的問題都被懷中女子軟軟糯糯的一聲“少俠”給打消了,萬梓向著懷中看去,,只見呼吸沉重困難的少女扯著自己的衣袖,,依然在調(diào)皮的笑著,似乎不想讓他離開一般,。
平安劍仙徹底怒了,,二十余年來他的情緒便沒有發(fā)生過多少變化,所謂比劍,,不過是沉著冷靜的出招,,收招,殺人之后便離開,,了無牽掛,。而眼前的這一幕,,卻像是給他這劍仙,,在這甚囂塵上的人世,連上了一根線,。
將少女輕柔的放在落葉之上,,腳下鐵劍被青年劍仙踏起,暴喝一聲,,一條孤單的鐵劍突然像是在空中分裂了千百次,,灰黑色帶著一點殷紅的劍刃瞬息之間便是身化萬千,刺,,砍,,劈,簡單的動作帶著每日練習的朝露清荷,,三分朝氣七分銳氣,,像是一張大網(wǎng),罩向瘦小箭士的頭頂,。
那人顯然沒有想到萬梓還有能夠揮出這樣一招的實力,,半空中凝滯的身體來不及后退,便被暴雨一般綿密的劍氣刮在了身上,,本就瘦小的身體像是一個破爛的布袋一般橫飛了出去,,撞擊在一棵大樹上。
那人捂著胸口,,鮮艷的血液不停的從七竅中流出,,手中長弓杵在地上劃著十字,,手指著萬梓似乎想要說出點什么來,卻只有內(nèi)臟的碎塊從口中不停的溢出,。
平安劍仙漫步到他身邊,,手中三尺青鋒緩緩挑開他的罩袍,此人的面相和身材相仿,,都是干枯如同惡鬼一般,,皮肉和骨頭呈現(xiàn)高度的一體化,幾乎難以讓人相信這是一個人類,。
然而萬梓仔細端詳著面前的男人,,那種熟悉感就像刻在自己身體里的劍技一般,根本無法忘記,,兩人的眼中像是有閃電掠過一般,,萬梓的腦中有著奇異的畫面一閃而過,然而就在將要想起的一剎那,,旁邊的少女輕悄悄的一聲“少俠”,,將劍仙拉回了現(xiàn)實。
萬梓手中鐵劍插進面前男人的脖頸,,血花噴涌而出,,那人還沒來得及出聲便斷了氣。拿過箭袋中的銀色長劍,,萬梓來不及觀看,,綁進背后的行囊,橫抱著少女向著小屋走去,。
已經(jīng)清醒過來的大嬸看見渾身浴血,,氣息奄奄的閨女一聲哀鳴,不住的哭泣著,,萬梓深深的鞠了一躬,,說道:“令愛受傷皆為救我,萬梓并非知恩不報之徒,,我今日先輸出靈力給她治療,,傷愈之后還望大嬸將她托付給我,小生愿意照顧她終生,?!?p> 大嬸的哭聲戛然而止,看向萬梓的眼神沒了初見時的喜愛,,有些有氣無力的說道:“少俠且先救下小女的命再言其他罷,,若是人都沒了,你娶這一具枯骨,,又有什么用處呢,?”
萬梓謝過大嬸,,將少女擺放在床上,成五心向天式,,指尖逼出極細的一絲靈力,,從涌泉穴入體,以靈力為線,,先將體力殘余的箭頭碎片給挑了出來,,進行到第二個時,少女便悶哼一聲昏了過去,,大嬸也因為看不得自己女兒忍受這樣的痛苦而掩面出門,,在外面嚎啕大哭。
萬梓的額上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滴落,,這樣的操作不比對劍,,再心思精巧的劍法也比不得救人來的細膩,待到全部將殘渣挑出之后,,再用靈力絲線將破損的內(nèi)臟縫補起來,,萬梓大戰(zhàn)之后所剩無幾的精神力飛速消耗著,強撐著完成之后,,平安劍仙好像被掏空一般,,接過倒下的柔軟軀體,一齊躺倒在床上,,意識模糊的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極其香甜,,萬梓夢見了小時候,,師父總愛調(diào)笑他是不是喜歡自己的二師姐,小萬梓也確實喜歡纏著師姐后面不放開,,因為少女身上清幽的香氣和下廚時做的陽春面總在誘惑著自己這一幫子師弟們,。每到飯點,一群奶聲奶氣的少年就像找尋著媽媽的雛鷹一般,,奔向師姐的面前,。
美夢還沒做夠,夢中的世界轟然崩塌,,他們所奔向的地方不是散發(fā)著美味氣息的廚房,,而是師姐師兄和師父的尸山血海,萬梓猛地坐起,,手扶著額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躺在自己膝上的溫香軟玉提醒著自己剛才不過是又一場噩夢,萬梓小心翼翼的將少女放在床上,,趔趄著走出去和大嬸四目相對著,。
大嬸喝著自家釀制的粗劣燒刀子,,粗糙的臉頰通紅通紅,拍著他的肩說道:“小子,,我閨女以后便托付給你了,,媽媽不期望你帶著她去什么江湖行俠仗義,只希望你看夠了這片世界,,能夠給我女兒一個安安穩(wěn)穩(wěn)的家,。”
平安劍仙沒有說話,,將背著的鐵劍折成兩段,,拿過她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回屋背起呼吸漸趨平穩(wěn)的乙齊,,離開了這個山村,。
三年間轉眼過去,在乙齊傷好之后,,萬梓再沒有動過手中的水鏡,,從未和人比過武,那戰(zhàn)無不勝的平安劍仙,,好像就此消失在了歷史的大河里,。
這三年光陰,萬梓覺得比前半生三十余年還要充實,,不再在雞鳴時分起床練劍,,反而是被像是八爪魚一般纏在身上的女孩拖住不讓起床,不再需要每日將腦袋別在脖子上,,擔心自己劍道退步,,失了拿起水鏡的資格,如今這把劍就像家里的燒火棍一樣的地位,,時不時的還被乙齊取下來撓個癢癢,,若是萬梓偷著在外面喝了酒,回家還想要親親自己的媳婦,,還有可能會被乙齊舉著長劍追著打,。
生活好像就是這般美好,萬梓想到,,然而事實證明,,在他的身上不可能一直有平靜的生活,劍仙若是從云端跌落,,讓他陷入萬劫不復的,,必定會是沒有威脅的凡人。
當一個劍客偶遇在集市上和菜販討價還價的萬梓時,,他正好隨身帶著那柄長劍,,劍客沒有輕舉妄動,,而是回去客棧通知了自己的伙伴,不到半日時間,,縣里,,郡里都傳開了昔日的平安劍仙帶著水鏡的消息,無數(shù)的劍客像是被捅破了蜂窩的馬蜂一般向著他倆簡陋的小屋沖去,。
即便是許久沒有拿起手中的劍,,劍仙也不是一兩個凡人能夠斬落的,劍光照空天自碧,,血流成河滾滾來,,門前的小徑被斷肢填滿,池塘中的魚蝦被血紅的污水窒息而亡,。萬梓不知道殺了多少人,,手中的劍不再是掛在家里無用的道具,它在叫喊著,,哭叫著渴望著更多的敵人和鮮血,。
如同鏡面般透亮的劍刃沒有沾染一絲鮮血,映出的只有萬梓自己的臉龐,,這張臉在他沒有注意的時候逐漸變得扭曲而丑陋,,戾氣沖天,仿若秋日遍地盛開的菊花,。
乙齊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男人的不對勁,,哭喊著上前去拉住他,然而他只是用和這天地一樣的紅色眼眸回應著面前的姑娘,,手中的劍直直的穿進了她的胸口,。
四周叫喊著沖上前來的勇士們都愣住了,長久的沉默之后,,第一個人口中高喊著“魔鬼”,,開始連滾帶爬的后退,,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劍士們作鳥獸散,,似乎眼前的人不再是那個值得自己爭搶的水鏡持有者,,而是一個無意間降臨在人間的羅剎惡鬼。
萬梓愣愣的看著懷里的妻子和刺進她胸口的劍,,這是怎么回事,?
是有人拿了自己的劍刺進去的嗎?難道是自己干的,?
不可能,,這不可能,,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的陪伴,自己怎么可能將手中的劍,,刺進自己最愛的人的胸膛,,自己練劍是為了傷害自己最愛的人嗎?
他仿佛聽到了自己上山時師父問他為什么要學劍,,他這樣說道:“我的父母餓死了,,我想用手中的劍,斬掉那些燒殺掠奪的狗官,,為這天下,,爭一個太平?!?p> 對啊,,自己練劍是為了給世間爭一個太平,然而現(xiàn)在自己追求了一生的信仰,,就這樣插在乙齊的心口,,難道自己,終究是錯了嗎,?
尖嘯聲響徹山林,,蓬頭垢面的劍仙抱著雙眼緊閉的少女,飛奔著向山下的集市跑去,,他這一次依然沒能注意到,,眼底的血光,閃耀的愈發(fā)的妖艷,,和劍身的銀光,,交融在了一起,散發(fā)著危險而美麗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