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顫抖著嘴唇,。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梁炯繼續(xù)道：“所以，屠殺南涼百姓的詹國,，難道就不是滅南涼皇族的兇手嗎,？王參將為何揪住太子殿下不放，而不去殺詹國的大君托洛呢？”

　　“況且,，你即使身為南涼皇族,，恐怕地位也是不高。你擁有多少其他族人的關(guān)心,、愛護(hù),？”

　　沒有。王猛心想,，他這種地位極低的人,，受到的都是欺凌。

　　“你再想想,，你能夠每日有吃喝,、有穿戴，有雖然很少但是畢竟按時下發(fā)的俸祿,，而不需要種地,、經(jīng)商、或者像官員那樣處理庶務(wù)用以謀生,，是因?yàn)槭裁?？這些，都是南涼的百姓給你的啊,?！?p>　　王猛眼神飄忽，腦中天人交戰(zhàn),。

　　梁炯最后來了個蓋棺定論：“屠殺南涼百姓的詹國，才是滅你全族的仇人啊,，王參將,。你怎么如此糊涂！”

　　見梁炯三言兩語就把人給說暈了,，紀(jì)姜見怪不怪,，可是姬懷連帶著姬七卻已經(jīng)震驚得無以復(fù)加。這是什么因果,？好像毫不相干,，可是聽起來卻十分合理！

　　關(guān)鍵是看樣子,，王猛已經(jīng)完完全全接受了同沐先生的說法,！

　　梁炯說完，好整以暇地接連飲了三杯茶,。心道：這里哪都好,，就是喝茶非要用這么小的杯子，不過癮啊不過癮。

　　屋子里自梁炯住了嘴,，就安靜得針落可聞,。王猛幾乎是停止了呼吸，定定地跪在那里不動,。

　　片刻后,。他猛地磕頭，而且比之前更加急迫和用力,，“殿下,！都是我的錯，殿下那時受詹國壓迫,，根本無法選擇,。真正滅我族人、滅我南涼的兇手,，是詹國?。《际俏业腻e……我是罪人……”

　　他不停地磕頭,，帶著懊悔,，又帶著一絲希望。希望姬懷能夠原諒他的魯莽,，希望這個給他再生之恩的人,，不要對他最后留下的是一個恩將仇報的印象。

　　作為一個這樣恩怨分明的人,，他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可是在乎恩人的失望。

　　“王猛”,，姬懷終于開口了,。

　　“屬下在?！蓖趺土⒖滔蚯跋バ袔撞?，又小心翼翼地停在姬懷面前幾尺以外，不敢抬起頭,。

　　“你想留下,？”聽得姬懷聲音沉重，王猛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想,。殿下，求求您,，就算讓我去干粗活,，不，就算您斬去我的手腳，只要讓我留在您身邊就好,?！?p>　　姬懷道：“斬了手腳？”

　　王猛抖了一下,，更低地低下頭,，“是的殿下?！?p>　　“既然如此——”姬懷對姬七道,，“帶他下去，斬了手腳,，就養(yǎng)在太子府的地牢里,，一輩子?！?p>　　姬七應(yīng)是，面無表情地對王猛道：“王參將,，請吧,?！?p>　　王猛眼中滿是絕望,，自始至終并未抬頭,，他臨走前低聲說道：“殿下，此后屬下不能隨侍在您身側(cè)，您……千萬保重,?！?p>　　姬七終于忍不住,，譏諷道：“放心，只要沒有王參將這樣的人在,，殿下應(yīng)當(dāng)是很安全的?！?p>　　這話刺得王猛瑟縮一下，面如死灰,。

　　王猛與姬懷前腳剛離開，梁炯就對紀(jì)姜吩咐了一番,，“快去,，趕在姬七動手之前?！?p>　　紀(jì)姜領(lǐng)命,，小跑著出門了。

　　屋內(nèi)一下子安靜下來,。仿佛剛剛的風(fēng)波都是幻覺,。

　　待人都走了，姬懷挺得筆直的脊背一下子彎了下去,。他疲憊地用手支著額頭，微微閉上眼,。

　　只有燭火發(fā)出的輕微的噼啪聲,。

　　良久，姬懷才澀然說道：“原來……王猛是這樣的想法,。他從未問過我……”

　　問什么呢,？姬懷說不下去了。問他,，你是不是殺了南涼皇族的兇手,？問他，我該不該遵守誓言,，殺了你報仇,？

　　“這件事，無法怪誰,。殿下為了周國,，王猛為了親人，誰都沒有錯,?！绷壕悸劼暤?，“只是無可奈何罷了?！?p>　　亂世之中,，許多事、許多恩仇歸結(jié)到最后,，只剩下無可奈何四個字,。姬懷沒辦法與托洛作對,，周國的命運(yùn)不允許他任性,；王猛沒辦法不報仇，身上流淌著的南涼皇族的血液不允許他違背誓言,。

　　“無可奈何”,，姬懷低聲重復(fù)道，“無可奈何,？哈,。”

　　“我偏要改了這個無可奈何,！”這句話幾乎是從姬懷的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絕望的倔強(qiáng)。

　　“我偏偏,，要在我的有生之年,，讓它不再重復(fù)！”

　　梁炯微微一笑,，頷首道,，“自然。有我在,，不必‘有生之年’那么久,。殿下拭目以待?！?p>　　姬懷轉(zhuǎn)頭看向他,，眼珠通紅，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孩童,。梁炯默默頷首,。

　　“如此，拜托先生,。”

　　池小小站在鄂侯身后,，咬著手帕,，一手提著裝有銀絲碳給湯藥保溫的食盒,。自從梁炯回來后他就一直守在門外，知道梁大在跟太子殿下談?wù)?，不能被打擾,。

　　可是作為梁大的學(xué)生、同沐先生的侍女,，眼睜睜看著他帶著一身傷出去勞累一天,，擔(dān)心得要死。所以池小小第一時間把正在研究藥方的鄂侯從房間里拽了出來,，守在正廳門外,。

　　期間還看到剛剛一起進(jìn)去的一個參將垂頭喪氣地被姬七帶出來，紀(jì)姜那廝隨后匆匆離去,，連個眼神兒都沒留給他,。

　　再然后屋子里幾聲低低的交談，池小小終于再也忍不住,，上前小心地敲敲門,，“先生？你們談完了嗎,？讓鄂大夫給您診診脈,，晚間的藥也該喝了?！?p>　　還沉浸在“君臣惺惺相惜”美好氣氛中的梁炯,，瞬間被“藥”所帶來的回憶拉回現(xiàn)實(shí)，熊熊燃燒的斗志噗地被澆滅了,。

　　姬懷忍不住輕笑了一聲,，被梁炯以眼神譴責(zé)得憋了回去，只好忍住了笑意,，對門外揚(yáng)聲道：“進(jìn)來吧,！”

　　池小小率先推門，請鄂侯先行,，然后才跟了進(jìn)來,。鄂侯進(jìn)門后就往梁炯旁邊一站，反倒是池小小,，低眉順目地走上前,，從食盒里小心地端出一碗黑乎乎的湯藥。

　　已經(jīng)被那詭異口感折磨得絕望的梁炯,，端過藥碗,，閉上眼一飲而盡。

　　嗯,？梁炯猛地睜開眼,，詫異地想到：怎么這次的藥,，味道很好？

　　味道很好,，意思就是除了苦,，暫時沒有其他詭異的味兒。沒有又苦又腥又澀又酸……

　　鄂侯當(dāng)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冷哼了一聲,，道：“伸手?！?p>　　梁炯趕忙乖乖地把袖子拉起來一截,，掌心朝上露出脈搏。鄂侯伸出兩根指頭,，捏小雞似的搭了上去,，臉上這才露出一點(diǎn)點(diǎn)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