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祖逖為募兵之事東奔西走,,司馬越為南遷之事枕戈待旦,司馬熾為下一步計劃絞盡腦汁時,,有兩人入了太傅府,。
聽聞吏部郎周穆、御史中丞諸葛玫求見,,司馬越不得不放下手中重事,,正廳接見兩位大臣。
說來兩人還是司馬越親戚,,周穆是其姑母子,,為其表弟,諸葛玫則是周穆妹婿,。
而且兩人又是豪門大族出身,。正是司馬越現(xiàn)今要拉攏的對象。
周穆出身汝南周氏,,其父周恢曾官至散騎常侍,,為金谷二十四友之一。其堂叔周浚為武帝朝安東將軍,,平吳之戰(zhàn)的功臣,,周浚長子周顗周伯仁現(xiàn)今在司馬越世子司馬毗帳下做長史,司馬毗封鎮(zhèn)軍將軍,;族叔周馥則是剛移鎮(zhèn)許昌的鎮(zhèn)東將軍,,手握兵權(quán),封疆大吏,。
諸葛玫出身瑯琊諸葛氏,。其祖父諸葛緒為曹魏雍州刺史,與東吳諸葛瑾,、蜀漢諸葛亮,、曹魏諸葛誕三諸葛,為同輩族人,,皆出自東漢諸葛豐后裔,。其父諸葛沖曾官至九卿之一的廷尉,如今其兄諸葛詮亦為廷尉,也曾是金谷二十四友之一,。
兩人又都是皇親,。周穆姐為武帝子、清河王司馬遐之妻,,子嗣就是前太子,、清河王覃。諸葛玫姐諸葛婉,,是武帝妃,,封夫人,此位與貴嬪,、貴人并稱三夫人,,地位僅次于皇后。
見了兩人,,寒暄過后,,諸葛玫一旁默默不語,頻頻飲茶,,周穆則侃侃而談,,談今說古,卻始終不言何事,,儼然是來找司馬越清談的樣子,。
若在平時,司馬越倒是不乏興致,,清談雅事,,做一副禮賢下士、求賢慕名之舉,。
但現(xiàn)在……
司馬越眉頭漸漸揚起,。
見二人不是來表忠心的,又發(fā)現(xiàn)二人神色有些鬼鬼祟祟,,司馬越心中警惕感徒生,,便無太多興趣與其等閑談。這個時機,,正處于敏感,,外面流言四起,他沒有太多心思牽扯到是非中去,。
一旁諸葛玫見狀,,有些坐立不安,幾欲先走,,見周穆仍未反應,,只得咳嗽幾聲,。
周穆似乎得了提醒,這才漸漸轉(zhuǎn)入正題,,而后突然出言,,輕聲試探道,“大王此番南行,,洛陽何為,?”
司馬越瞥了他一眼,,不耐道,,“洛陽自有陛下在。陛下為何,,洛陽就為何,。穆弟問孤何為,孤遠在江南,,怎知何為,?”
周穆似乎沒有覺察到司馬越的態(tài)度,猶自說道:“陛下行冠禮已三載,,尚無子嗣,。且初登寶殿,不諳政事,。兄以大王之尊兼太傅,,穩(wěn)固朝政。今突南行,,若時長日久,,弟恐洛陽……”
說到這里,周穆愈發(fā)小聲,,“將生變矣,!”
“兄何不趁未行,整頓朝綱,,再做一保全之策,,方可無憂也!”
司馬越眼睛閃過一道精光,,好像剛回過味兒來,,笑了笑,語氣變得和煦道,,“穆弟有何言,,孤與弟為表親,何言不可直說,?請勿慮也,。”
一旁的諸葛玫突然打了個冷噤,渾身顫栗,,兩股戰(zhàn)戰(zhàn),。不禁看向司馬越,只覺那和藹的笑容,,似乎一下子好陰森的感覺,,像吞人的惡鬼。
心里驚慌,,連忙咳嗽兩聲,,甚至還打翻茶盞。惹得另二人都看過來,。
周穆見言語吸引住司馬越,,雙眼已蘊藏喜意,只看了同伴一眼,,并未注意同伴的狼狽,,還以為是催促他盡快。
司馬越看到這個狀況,,則想了想,,心里的冷厲有些收斂,心下略微不忍,,便道:“穆弟若是沒什么,,就還是請回吧。對了,,你二人若是有意,,回去便通知家里,也隨我行臺南去,。我牧民也正缺人手,。”
說著,,站起身便要送客,。
周穆一聽司馬越態(tài)度突變,卻急了,,還以為自己故弄玄虛惹惱了他,,連忙近前,“兄且聽穆言,?!?p> “主上之為太弟,全河間,、張方意也,。今張方伏誅,,河間薨逝,而兄當政,。穆弟以為,,清河王覃本為皇太子,兄可考慮復之,?!?p> 諸葛玫一見周穆將大事和盤托出,原本的恐懼仿佛一下子被抽空,,突然鎮(zhèn)定下來,,當下心一橫,拜道:“望明公且思之,,此乃百利而無一害之事,。于明公,,于主上,,于清河王,于江山社稷,,皆利也,。”
“國無儲君,,太傅又將離,,主上初立無威,不可不防有變生肘腋之間,!”
“哼,!”司馬越冷冷看著他們,“爾等是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從龍之功考慮的吧,!”
“清河王,爾之甥也,!”
“陛下初立,,春秋鼎盛,龍體康健,,且敢言立太子之事,?清河王覃數(shù)遭廢黜,如愍懷太子,、皇太孫臧,、成都王等,無至尊福分,,德福微薄,,且敢再言為太子,?”
“爾等莫要復言。否則……”司馬越雙眼冷峻,,“休怪孤無情,!”
周穆和諸葛玫被司馬越冷言嚇住了。但此事一旦出口,,就沒有能收回去的,。立儲大事,必為陛下所忌,,覆水難收,,又想太傅是不是托詞,而是心有所動,,言語掩飾,。
周穆立即哭喪道,“弟確有一絲私意,,但除此之外,,赤膽忠心,皆為兄所思所想,!”
“主上無嗣,,儲君之立,兄為之,。后儲君必感兄恩德,,兄之貴可顯二朝。若兄不立,,他人立之,,彼時兄當置于何也?”
“穆斗膽復言,,兄需三思,!三思!”
諸葛玫亦道:“玫亦復言,,請?zhí)等?!?p> 啪!
司馬越將手里青瓷茶盞,,摔在地上,,厲言道,“爾等真不要命了,!以為孤是嚇爾,?好,很好,!”
“衛(wèi)士速來,!”
“將此二逆臣賊子,、危言惑眾、野心難馴之輩,,拉出去,,交予廷尉審訊!立斬以正典型,!”
正廳里的動靜早已驚動了府邸守衛(wèi),。隨即就有四人入門,將癱倒在地的周穆,、諸葛玫二人拖了出去,。
周穆一路哀嚎道,“兄長饒命,!兄長饒命,!”
諸葛玫自知必死,“悔不該聽周穆之言,!”掙脫衛(wèi)士,,朝司馬越跪拜道,“此罪皆是我二人所為,。還請?zhí)悼丛谕夤糜杏H的份上,,饒了我等三族性命!”
說罷,,磕頭不止。
司馬越不耐地朝衛(wèi)士揮手,,“速去,!”
他坐下片刻,消了消火氣,。他沒想到兩人竟如此大膽,,提的是這種事情。若是早知道,,哪會見他們,?憑白還要拿他們的性命,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得罪兩家高門,。
不過也好,他們自己暴露出來,,總比暗地里陰謀好,。
現(xiàn)在自己南行的事情剛定下來,皇帝那里還在鬧脾氣,,朝野上下表面安然,,實則暗流涌動,。早些時候傳的流言,仍未消停,。
這二人建言擁立前太子,?哼!我還沒走,,就已經(jīng)冒頭要占我留下的位子,!該殺!
看來前太子這個名頭還是很有威望??!前有陛下親口提出以覃為鎮(zhèn)江南人選,現(xiàn)在又有人搶著擁立其為太子,。
站起身,,踱步幾個來回,隨即又坐下,。司馬越目光閃動,,心思翻轉(zhuǎn),反復咀嚼周穆,、諸葛玫二人話語,,默坐良久。心里卻不停有個誘惑在跟他的理智抗衡,。
半晌,,司馬越又站起身,著人喚來在府邸辦事堂處理事務的潘滔,、劉輿,、孫惠三人。
廷尉諸葛詮現(xiàn)在很尷尬,。他倒不是因為面對的是自家兄弟,,而無法大義滅親下手。反而他的態(tài)度很鮮明堅定,,此事證據(jù)確鑿,,又有太傅親言,所以他為了家族計,,只能以行動表態(tài),,對此事審訊極快。當天就可以判罪,。
只是……這樣的大罪,,一般都是夷三族之大罪。自己殺自己,?
這件事情也在當天就傳到宮里,。
司馬熾隨即將司馬越詔進宮中,。
初見,司馬越一再謝罪,。并表示自己絕對無那等意思,。又言自己治政無方,雙眼不察,,竟出了這等逆臣,。
司馬熾一一含笑寬慰,表示信任,、肯定,。又問了南遷的準備。
話畢,。
司馬越又上奏,,為周穆、諸葛玫三族求親,,言周穆母為其姑母,。殺表親已為不悌,不可不孝再弒姑母,。
司馬熾當即答應,。
又以夷三族有傷天和為由,兩人遂商議,,去除夷三族之律令,,以寬天下。
也好堵住天下悠悠眾口,,不讓天下認為皇帝太傅帶頭不遵律令,,私心偏袒,只思保己之親,,而不思他人亦有親。
事后,,司馬越欲告辭,,突被司馬熾喚住。
只聽司馬熾悠悠言道,,“此事侄兒深思之,,亦有其理也。朕今二十又三,,冠禮三載,,還未能得子嗣?;适迥闲袑㈦x,,朕初登寶位,,無功無威。江山又為賊肆虐,,千瘡百孔,,山河凋敝。朕已定募兵有成,,便御駕親征,,討賊破虜?!?p> “然刀劍無情,,戰(zhàn)事百變,一旦侄兒身有好歹,,國無儲君,,這江山欲托于何手?若國有儲君,,則心猶能聚,,不致人心離散,江山驟然四分五裂,!”
“侄兒想,,是否真可先立儲君?然后遣其與皇叔同行,,行臺定于建業(yè),。若侄兒崩天,可由皇叔輔之,,猶如皇叔輔侄兒一般,;若侄兒無恙,過了高祖言的那大禍之日,,再詔其回洛,。”
“此法,,侄兒思之,,猶可行也?;适逡詾槿环??”
司馬越瞬間如同生吞了一只蒼蠅一般,惡心難受,,如鯁在喉,,難吐難咽。
本來他在周穆、諸葛玫二人建言之后,,心思翻動,,立儲的誘惑便在他心里不停反復。
特別是周穆那句“主上無嗣,,儲君之立,,兄為之。后儲君必感兄恩德,,兄之貴可顯二朝,。若兄不立,他人立之,,彼時兄當置于何也”深深激起了他的心思,。
他想的更加深遠。其素來多疑,,多疑便易多思,,多思便會考慮到各種可能性。
陛下改天,,周穆此言正巧,;陛下無力回天,則中原有儲,,亦能吸引賊寇,,無暇南顧,如司馬睿那小子竊據(jù)天下前,,還有一個秦王鄴,;再者,儲君非陛下親子,,久必生隙……等等,,他想了很多。
但怎么想,,立儲都是對他自己百利無一害之事,!當然,這人選絕不可能是前太子覃,。這諸多事情表明,,他這名義已有根基。
劉輿潘滔孫惠三人,,也十分贊同他的想法。三人正合計要如何在南遷之前,,將此事辦妥,,又將選擇何人而立。
但此時,他不得不,。
“陛下,,此事萬萬不可!”
“陛下初立,,正值春秋鼎盛,,龍體康健,后宮止后一人,,今宜廣納良女,,充實宮闈,子嗣可待矣,!此時便言立太子之事,,尚早矣!”
“太子若非陛下親子,,恐難侍陛下如親父,,久恐生難。若再遣其南行,,其無二心,,難保臣屬無二意,天下二分則在眼前,。此禍事之法,!”
“況陛下之志,可忘乎,?霸王項羽破釜沉舟方有巨鹿之勝,,韓淮陰背水一戰(zhàn)方興四百年大漢。陛下若萬事思全,,未戰(zhàn)思怯,,必泄心氣,此大忌也,!”
“臣斗膽此言,,望陛下三思!”
司馬熾佯思片刻,,方道:“聽皇叔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侄兒受教了,!”
“請皇叔放心,,侄兒此后必再無他念!一鼓作氣,,破賊搗虜,,以此為志,!”
看著情緒高昂的司馬熾,司馬越心里方才松了一口氣,。深怕他真的立個儲,,跟著自己一起去了江南。那時,,自己辛辛苦苦,,又冒出了個對手,豈不是給他人做嫁衣,?
司馬熾看著司馬越,,也松了一口氣。先下手為強,,在其沒有決定立儲前,,反將一軍,直搗他的要害,。不然,,自己辛辛苦苦,又冒出了個對手,,豈不是給他人做了嫁衣,?
不由他不擔心。歷史上,,司馬越不滿晉懷帝親政,,于永嘉元年出走洛陽,移鎮(zhèn)許昌前,,就立了個新太子司馬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