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達明將信將疑,，緊張的表情卻舒緩不少,。他指著化驗單，問：“你得出這個結(jié)論的依據(jù)是什么,？不會是安慰安慰我吧,？”

　　蔣湘峰說：“你先別急，我們下午請胃腸外科,、麻醉科,、消化內(nèi)科專家來會診，多聽聽醫(yī)學專家的建議,，有好處,。專家會站在各自學科的角度，給一個更中肯的結(jié)論,，制定更加完美的個性化治療方案,。”

　　全達明內(nèi)心的煎熬無與倫比,，生活就是這樣,，既有“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快意人生,，也有“凄凄慘慘戚戚”的悲慘遭遇,。一生大起大落，享盡繁華,，晚景凄涼,，最難接受?？雌俨?，都喜歡看落差大的，過日子,，卻沒人愿意接受這種落差,。景色太美,，往往很虛幻，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太少了,。他去過很多地方,，看過很多瀑布，沒想到自己的人生也會像瀑布一樣,，落差這么大,。落差越大，說明摔得越狠,。那些從瀑布上游砸下來的水,，即便是摔成水花，也是粉身碎骨之后的瞬間綻放,。

　　院內(nèi)會診的結(jié)論是,，全達明不適合手術(shù)。專家們的觀點驚人一致,，他的凝血功能太差,，術(shù)中發(fā)生大出血的機率成倍增加，一旦止不住血,，就是無法挽回的悲劇。專家們建議先化療三個療程,，當然,，也可以聯(lián)合中醫(yī)保守治療。得知會診結(jié)論,，全達明鬧著要出院：“既然你們醫(yī)院做不了手術(shù),，我就不住院了。早晚是個死,，不受這份罪了,。”

　　壞情緒一旦爆棚,，就像刀子斜插在心臟上,，像魚刺橫梗在喉嚨里，讓人失去理智,。信心,，是腫瘤患者的支撐，是活下去的拐杖,，蔣湘峰不會強行制止,。這個時候強行制止，就是在火把上澆油,，刺激他的神經(jīng)過度興奮,，做出更加不理智的事兒,。他靜靜地看著全達明發(fā)火，此時,，讓他把邪火發(fā)出來,，更加有利今后的治療。主動接受事實,，比把道理強加給他更現(xiàn)實,。全達明也算是走南闖北的人，道理應(yīng)該懂得不少,，此時無聲勝有聲,。有一些病人和陪護，三三兩兩伸長脖子往門縫上湊,，看熱鬧的眼神比學生的求知欲還強烈,。蔣湘峰打開門掃視一遍，大家就乖乖地回到各自的病床上去了,。

　　全達明雙手捂臉,，嚎啕大哭。世界那么大,，世上的人那么多,，腫瘤怎么會瞄上我？對了,，也許在我一口灌下一瓶茅臺的時候,，腫瘤就跟我成了好朋友；也許在我流連夜宵,，不醉不歸的時候,，腫瘤就跟我結(jié)為金蘭；也許在我縱欲無度的時候,，腫瘤就跟我如影隨形,。平時，它們潛伏下來,，慢慢消耗我的機體,，讓我消瘦，讓我無力,，讓我反酸,，讓我吐血。等我的機體抵抗能力下降,，它們就露出猙獰的面目,，肆意糟踐我，啃噬我。我恨自己,！發(fā)泄完了,，全達明蹲在墻角，腦袋蔫蔫地耷拉在脖子上,。他不知道路在何方,，前方，看不到一絲希望,。他想起一句詩“云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guān)馬不前”。雖說是理工男出身,，他還是喜歡韓愈的這句詩,。詩文上下句不記得了，這一句卻總是在他腦海里浮現(xiàn),。當年,，單位改制的時候，他常默念這句詩,，后來發(fā)達了,，就不念了，再后來,，就是合伙人將他從房地產(chǎn)開發(fā)公司踢出局的時候,，他也常常默念。

　　“我相信你不是一個輕易屈服的人,?！鄙瞎傺┈摰穆曇簦駨乃膬?nèi)心深處破土而出,，震撼他的靈魂。

　　蔣湘峰伸出手,，將他拽起,。他趔趄了一下，差點摔倒,。蔣湘峰另一只手環(huán)住他的上半身,，說：“談癌色變的年代早已過去，現(xiàn)在我們有很多辦法對付你這種疾病,，雖然過程比較長,，痛苦也不可避免，但只要我們能齊心協(xié)力,，沒有攻克不了的病痛,。我們最擔心的，是你被自己打到，沒有信心和疾病抗爭,?！?p>　　全達明躺在病床上，身子軟塌塌的,，像紙糊的,。他感覺靈魂已經(jīng)出竅，生命即將走到盡頭,。這一輩子,，就這么完了？我完了,！我就是個混球王八蛋,，活該有今天的下場，這是報應(yīng),。他發(fā)達時,，就將妻子和孩子就忘到了腦后?？墒?，現(xiàn)在他是那么急迫想見到他們。他們,，才是他的親人,，他卻傷害母子二人這么深。他對上官雪瑩說：“我要見她,?！?p>　　上官雪瑩知道全達明說的是前妻杜江云。她說：“為什么,？你說個理由,，也許我會將你的信息轉(zhuǎn)告給她?！?p>　　全達明的眼角泛起滴滴濁淚：“不為什么,，就是想見她?！?p>　　上官雪瑩說：“我沒有義務(wù)代替你去再次傷害她,。”

　　全達明將手表摘了下來,，說：“你把這塊手表帶給她,。”

　　上官雪瑩不好拒絕,，她接過手表,，仔細端詳一會兒,，說：“這塊手表很昂貴，價值至少是一套三居室,。好吧,，你信得過我，我可以把這塊手表轉(zhuǎn)交給她,，她接不接受,，我不知道?！?p>　　全達明別過臉去,，生機盎然的城市猛然鋪滿雙眼。最常見的樟樹,，一株一株整齊列隊,，在街道兩旁吐出嫩綠的葉片兒，迎春花金黃金黃,，點點炫耀風姿,，給他灰暗的世界，帶來一絲絲亮色,。

　　不能做手術(shù),，不適合放療，不能自己吃東西,，不能多喝水,，不能……蔣湘峰為全達明制定了一套治療方案，化療藥,，營養(yǎng)藥,，輸注紅細胞，治標也治本,，標本兼治,。抽出用來減壓的胃管，放置胃空腸管,，輸注營養(yǎng)物質(zhì),，補充被惡性腫瘤過度消耗的體質(zhì)。治療都跟上去了,，余下的事情就是護理和觀察,。輸注化療藥,，副反應(yīng)較重,，全達明昏昏噩噩，嘔吐難受,。有幾次,，他自己拔掉液體，拔出胃空腸管，摘下氧氣面罩,。但他頂不住一次次襲來的劇痛,，每次都是大汗淋漓。上官雪瑩帶著夏小荔一次又一次為他重復(fù)輸液,，插胃管,、氧氣管。次數(shù)多了,，夏小荔說：“全達明,，你再拔掉輸液管和其他管子，我就不給你用止痛藥,?！毕男±筮@一招，鎮(zhèn)住了全達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