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嬌把飯菜擺上桌子,，輕輕拍掉余聲夾起一只雞翅的手。

　　“等你姑姑來了再一起吃,?！?p>　　“沒事，讓她先吃吧,。”趙韞嫻換好了衣服從房間里走出來,，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色,，一碟香椿炒雞蛋，一碟土豆絲,，一大碗腌篤鮮,，還有一盤余聲最喜歡的可樂雞翅。

　　“好豐盛啊”,，趙韞嫻由衷地說,，坐下給余聲盛了一碗湯。

　　“你堂弟沒來,？”滕嬌抽出一張凳子坐下,，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喔，他說有急事要回去辦,?！?p>　　余聲把雞翅夾到碗里，一言不發(fā),，專心地吃東西,。上了小學(xué)的孩子開始對周圍的人和事物有了新的看法，小孩子也有了“階級”的概念,，自從知道天龍舅舅是在工廠里做保安的之后,，余聲對他的態(tài)度就冷淡了許多。

　　趙韞嫻想過是不是應(yīng)該給余聲灌輸一些是非觀念,，不過說教的話還沒有講出口,，自己就先泄了三分氣，她不是一個擅長表達的人,，而且她發(fā)現(xiàn)自己也說不出什么充足的理由,。她養(yǎng)了這個孩子，但同時也要承認,，這個孩子真的不像她,。

　　余聲很快就把她的那一份東西吃完了，心滿意足地回到自己的小房間看動畫片,。趙韞嫻慢吞吞地吃完,，把剩下的東西打包到一次性餐盒里。

　　滕嬌在廚房收拾碗筷,，她朝趙韞嫻招手：“韞嫻,，你過來?！?p>　　趙韞嫻走到廚房,，她們家的客廳很小，廚房是隔斷式的,，滕嬌神秘兮兮地合上了推拉門,。

　　“什么事情這么神秘”趙韞嫻好奇地問。

　　滕嬌一雙手在圍裙上局促地蹭了兩下,，然后交握了起來,。

　　“韞嫻，我要走了,?！?p>　　“啊……喔，你要去哪里,？”趙韞嫻被這么突然的一句話驚得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滕嬌說：“我在西北路那邊找到了一個新工作,，準備搬到那附近去住。我想過了,，我不能總賴著你,。”

　　“喔……”趙韞嫻有一些悵然,，對好朋友的離開她有過預(yù)感,，只不過她沒有想過這一天會這么快到來。

　　“找到工作也可以住在這里啊,，余聲會舍不得你的,，還有家里那些花……”趙韞嫻試圖做一些挽留，不過她一著急就有一些語無倫次,。

　　滕嬌是明白她的想法的,，她一雙眼睛笑得彎彎，打斷了趙韞嫻的話：“韞嫻,，我總是要離開的,。”

　　趙韞嫻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她改變不了別人的想法,，只能尊重他們的決定。

　　滕嬌在一雙毛巾上擦干了手,，她把頭靠近趙韞嫻,，眼睛里多了幾分狡黠：“你也應(yīng)該談一個戀愛，你都已經(jīng)二十七歲了,?！?p>　　趙韞嫻尷尬地笑了一下，低下頭說：“我還沒想那么多,?！?p>　　滕嬌飛快地朝客廳旁邊的次臥瞄了一眼，輕輕壓低了聲音：“你還真打算把那孩子帶在身邊一輩子,，你總是要結(jié)婚的啊,。”

　　這一次,，趙韞嫻沒有回答滕嬌的問題，她把頭輕輕地靠在廚房的玻璃推拉門上,。

　　余聲的生日在十一月,，下個月她就要九歲了，像她這樣年紀的小女孩大多數(shù)已經(jīng)在上小學(xué)三年級,，可是因為學(xué)籍的問題,，余聲上個月才剛剛被一所寄宿制小學(xué)接收,。

　　想到這里，趙韞嫻也覺得對孩子有些抱歉,，她的工作性質(zhì)決定了她不能給予余聲無微不至的照顧,，所以只能讓小孩子這么早就要適應(yīng)集體生活。

　　滕嬌把行李收拾好離開趙韞嫻家里的那一天,，趙韞嫻領(lǐng)著余聲把人送到了小區(qū)門口,。親近的大人突然要離開，余聲一開始自然是哭鬧了一會兒,。滕嬌拍著余聲的腦門安慰她：“嬌嬌阿姨還會經(jīng)常你看你和姑姑的,。”余聲流著眼淚呆呆地點頭,，任由趙韞嫻把她送上了學(xué)校來接小學(xué)生的托兒車,。趙韞嫻在車窗外跟余聲揮手道別，然后轉(zhuǎn)過頭走到了街對面的公交車站,。

　　上午十點的醫(yī)院是客流量最大的時候,，趙韞嫻成功地避開堵在樓梯口似城墻一般的人流，快步來到了護士站,。匆匆換上工作服,，跟輪值的護士交接了班，嫻熟地核對醫(yī)囑和藥物,，這個時候,，護士鈴嗡地一下響了。趙韞嫻回頭去看,，果不其然,，又是七號病房的二號床。

　　應(yīng)付難纏的患者也是醫(yī)療工作者日常工作的一部分,，趙韞嫻調(diào)整呼吸,，快步走進七號房間，劉學(xué)武正歪在枕頭上撲閃著眼睛看著她,。

　　“趙護士,，我的頭好暈，我覺得惡心,，想吐,。”劉學(xué)武說,。

　　趙韞嫻量了一下劉學(xué)武的體溫,，又測了他的心率，一切指數(shù)都顯示著躺在床上哼哼的人很正常,。趙韞嫻放下手里的測量儀器,，對劉學(xué)武說：“輕微腦震蕩兩到三周就該康復(fù)了,，可是你都已經(jīng)躺了快一個月了?！?p>　　趙韞嫻一邊說一邊環(huán)顧著劉學(xué)武的病床,，很快，她就找到了新大陸,。

　　“腦震蕩急性期患者應(yīng)該注意多臥床休息,，避免接觸外界的不良刺激，減少腦力活動,，你把手機放下試試,。”趙韞嫻指著劉學(xué)武捧在手心里的手機,。

　　劉學(xué)武順從地把手機放下,，不過很快他又作出了一副痛苦的表情，眼睛和眉毛夸張地扭在一起,。

　　“又怎么了,？”趙韞嫻保持著自己的耐心。

　　劉學(xué)武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趙韞嫻聽到他在說自己低血糖犯了,。

　　趙韞嫻笑出了聲，她對在那里無病呻吟的人說：“低血糖確實會導(dǎo)致頭暈,、惡心這些癥狀,，只不過你不應(yīng)該捂著腸子?！?p>　　趙韞嫻說完就推著車離開了房間,，等著她去拯救的患者還有很多，她沒有理由把時間浪費在無聊的人身上,。

　　趙韞嫻離開之后,，劉學(xué)武頹敗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他后悔自己犯下如此拙劣的錯誤,，看來他的演技還不夠成熟,。

　　余彩鳳從門的另一邊閃身進來，她恨鐵不成鋼地用手指狠狠戳劉學(xué)武的腦殼：“從小到大你就是這幅沒出息的德行,。人家護士根本不會看上你,，你老纏著人家做什么？我都替你臉紅,?！?p>　　劉學(xué)武瞇著眼睛，一臉混不在意的模樣，他語出輕蔑：“你還好意思說我,，你自己不是也跟劉亮那個鰥夫爹打的火熱？”

　　余彩鳳不答,，端坐在一邊玩弄著手指甲,，艷麗的大紅色在十根水蔥似的手指尖突兀得就像是點了紅漆的筷子，但余彩鳳早已不是豆蔻少女,。

　　劉學(xué)武湊近余彩鳳身上聞了聞,，余彩鳳的身上散發(fā)著可疑的香水氣味，細看之下,，她還化了個淡妝,，嘴唇的顏色正是當下流行肥皂劇女主角的色號，嘴里哼著小曲,，顯然心情不錯,。

　　劉學(xué)武伸手打開余彩鳳放在床邊的飯桶蓋子，濃濃的雞湯味道,，應(yīng)該是熬了很久,。劉學(xué)武心下有一些感動，因為余彩鳳很少做這些繁雜的東西,，正準備開口說幾句討她歡心的話,，不料他的手被他的親媽狠狠拍開。

　　“這個可不是給你的,?！庇嗖束P斜著眼睛說，她從飯桶底下抽出一個快餐盒子往劉學(xué)武懷里一摔,，“這才是你的,。”

　　劉學(xué)武拿著一次性筷子翻著盒飯里變味的京醬肉絲,，余彩鳳又在一邊冷冷地開了腔：“哎我說,，你這病準備裝到什么時候？”

　　劉學(xué)武險些被一口飯噎住,，他含糊不清地說：“什么,？現(xiàn)在這個樣子不是很好嗎？不用工作,，還有錢拿,。”

　　“好什么好,？”余彩鳳用筷子敲劉學(xué)武的頭：“你就這點出息,？你在醫(yī)院躺著，最后那些饑荒還不得都記在劉亮的頭上,?！?p>　　劉學(xué)武猛地坐起來,，把快餐盒子重重地放下，他開始懷疑他母親今天上午的來意,，忍不住大叫起來：“你怎么能向著外人說話,。”

　　“跟親媽講話這么沖,，你從小就是這么沒良心,。”余彩鳳低頭擺弄著手指甲,，反反復(fù)復(fù)觀賞了幾遍,，她滿意地抬頭，“咯咯咯”地笑了出來：“什么外人內(nèi)人,，很快你們就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