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樂珍……李樂珍……
李清清已經(jīng)記不清多少年沒有人這么喊過她了。
她究竟是李清清,，還是李樂珍,。
當(dāng)年逃亡路上，父親寒毒纏身,，母親哭的眼睛都要瞎了,，她卻還好好的，母親少有的不流淚時,，就拉著她的手,，一遍遍的念，好孩子,，以后你就叫清清,，把什么都忘了，活著,，一定要活著,。
清清不哭，你是好孩子清清,，我們落到今天這步,，誰都不怨，你就好好活著,，偷偷的藏起來活著,。
母親常年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發(fā)絲幾夜之間已漸漸花白，那雙清澈溫和的眼眸也變得渾濁,，說不到幾句就要流淚,，這時候父親就會拍拍她的肩頭攬過她安撫。父親的精神還好,，只是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他本是落魄寒門,，曾陪太子發(fā)配苦寒之地，油一路扶持太子回朝登基,，身份一躍成為天子近臣,，他這一生如何巔峰的地方也去看過了，如果說死后還有什么不能瞑目的,，便是這個小女兒,，他和妻子年近四十只此一女，如珠如寶的捧在手心長大,，如今一朝失勢,，如何能放心留她自己在這世間煎熬而撒手人寰。
“珍珍……”他苦澀的開口,，還未說話,，就感覺喉頭腥甜，他躊躇半晌還是改了口：“清清……你別哭,?！?p> “我與你娘這一輩子什么福都享過了，如今這結(jié)果,，只苦了你,。”
“你改了名,，換了籍,，就當(dāng)沒有我們，趁人還沒追來,，快跑吧,。”
“去哪都好,，爹娘會替你擋住追兵的,。”
“活下去,，替爹活下去,。”
記憶回籠,，李清清的淚卻已流干,，她怎會想到再聽見這個名字是如今這光景,，她甚至已經(jīng)有些記不清這名字是哪幾個字,，茫然的抬起頭，只看得到晃眼的金珠,。
“你不會告訴我,，你失憶了吧,？”縣主殘笑著踩在她的手上：“這玉簪是當(dāng)年我皇祖父賜給我爹迎娶我娘的聘禮，我爹親手雕的,，竟然落到你和你娘這對賤人母女手中,，哈哈哈哈哈！”
縣主的表情有些癲狂,，她爹是奪嫡的皇子,，是有資格坐在龍椅上的人，她也本該是驕傲的公主,，如今她被困在這窮鄉(xiāng)僻壤,，跌落神壇遭人嘲笑，都是拜李樂珍那個好爹所賜,！
可他爹那個糊涂的,，竟還顧念著和李樂珍那個死鬼娘的情意，不予追究,，分明就是對她娘有情,，害得她娘以淚洗面，早早就郁郁而終了,。
這一切都是李樂珍他們家害得,，他們家該死！
縣主笑的癲狂,，連身邊的姑姑都有些打顫,，她本以為只是個不知死活的民間女子，膽大妄為的想把自己塞進縣主后院做妾,，打一頓扔出去就是了,，誰承想還有當(dāng)年的舊怨。
“縣主……您別氣壞了身子……”姑姑端來茶杯小心地開口：“您……”
縣主卻不聽她說,，抬手打翻了茶盞,，她此刻已經(jīng)紅了眼，微燙的茶水撒在地上,，老姑姑也顫巍巍的跪下俯身,，不敢再言語。
“殺了她,！”縣主的話似是從牙縫中咬出來：“齊秀梅,，你來動手?！?p> 齊秀梅早嚇破了膽子,，她不知道什么李樂珍，也不知道什么舊怨,，她只知道縣主性格乖張,，闔府上下都小心伺候,，還是免不了有人被發(fā)賣，被打殺,。
她不想死,。
“你不是問我如何能放過你兒子嗎？”縣主坐在貴妃榻上扶著肚子喘氣：“你殺了她,，我就既往不咎,。”
自有長眼色的小廝遞上麻繩,，縣主喘著氣平復(fù)自己的心緒：“你若不動手,，你這條老命、你兒子的命,，我通通都要,。”
李清清冷的發(fā)抖,，可卻還是不肯低頭：“二郎已中舉,，是朝廷的官，你豈敢……”
“我豈敢,？”縣主仿若聽到什么好笑的事,，慢悠悠的走到李清清面前，笑的格外詭異,，拿起她軟趴趴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你摸摸,。”
那里微微隆起,，如村里結(jié)了婚懷了孩子的女子一般,。
縣主壓低聲音湊到李清清耳邊：“你以為區(qū)區(qū)一個舉子，長得也就那么回事,，值得我如此,？他算什么東西，李樂珍,，當(dāng)年你和我那皇長孫表哥訂過婚你不記得了吧,，我卻記得?！彼p輕的拍了李清清紅腫的臉：“他喜歡我,，這孩子就是他的?！?p> 縣主咯咯的笑了起來,，笑得那么嬌艷，笑的頭上的金珠亂晃：“他是太子，我是奪嫡被廢的郡王女兒,，陛下不會許我們在一起，那又如何,！”她的手驟然收緊,，扼住李清清的下巴：“你的東西，我怎么可能不要呢,?！?p> 李清清卻早已記不清什么皇長孫，什么未婚夫君,，她已嫁人認命,，二郎很好，她本也不稀罕什么太子,。
縣主卻不高興了,，她看李清清毫無反應(yīng)的樣子就更加怒火中燒，猛然轉(zhuǎn)過頭看齊秀梅：“你怎么還不動手,？”
齊秀梅的手中被塞了麻繩,，她心一橫，直直拎著麻繩就朝著李清清走去,，她不能死,，她不能死，二郎也不能死,，只要這個喪門星死了就好了……只要這個吃白飯的死了就好了,，縣主會放過她們娘倆……會放過她們娘倆的……
她就這么安慰著自己，眼看著李清清的表情扭曲,，眼看著李清清奮力掙扎,，又眼看著李清清慢慢的沒了氣。
回過神來,，齊秀梅感覺自己被汗浸透了衣服,。
“哈哈哈哈哈！你殺了她,！”縣主坐在踏上哈哈大笑,，笑的淚都流出來了，笑的齊秀梅和大姑姑都心里發(fā)慌,，笑著笑著戛然而止：“她這么多年都沒被發(fā)現(xiàn),，害我數(shù)年夢魘，真是該死,?！?p> “把她就這樣送回那個收留她的村子?！?p> 縣主瞥了眼屋內(nèi)的侍女,，對著大姑姑一個眼神,，大姑姑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三個月后,，山火蔓延,，整個村子都燒了起來，就連家中酣睡的小茹都沒有幸免于難,，而山火間的血紅色,，也隨著山火一起化為灰燼。
那些淳樸的村民甚至在睡夢中就永遠的長眠了下去,。
那位少年數(shù)年之后再次回到這里,，看到的就是一座凄冷的荒村，即將轉(zhuǎn)折才找到當(dāng)年收留自己的人家,，卻再見不到當(dāng)年的熱鬧景象,。
帶著極致的不甘與憤恨被殺，陽壽未盡的人,，終會被自己的執(zhí)念操控成鬼,。
記憶戛然而止，幾人睜開眼,，男子早就已經(jīng)大汗淋漓,，塵貢和歷悠然靳鷹也緊皺著眉頭，三人如上帝視角的看完了男子第一世的回憶,，再看看趴在男子身上的女鬼,，歷悠然試探的喊了聲“清清？”
那女鬼好像有所察覺的動了動,，男人更抖了,，雖然知道了女鬼為什么會害死他全家，但此刻他不是齊賀,，他只是個倒霉的轉(zhuǎn)世,，他什么都不知道，卻也無法說自己無辜,。
“李樂珍,。”塵貢沉沉的開口：“你已報了仇,，不該繼續(xù)在這里糾纏了,。”
女鬼終于有了大反應(yīng),，她慢慢的抬起頭,，又慢慢的把手伸出來，雖然成了鬼就與肉身剝離，但塵貢感覺她的手似乎仍然扭曲變形,，不像人手,。
“因果有循環(huán)，你現(xiàn)在去投胎,，我們……”塵貢猶豫片刻：“我們可以裝看不見,。”
這下不僅是靳鷹和男子,，就連一直在旁邊沒什么存在感的衙差和女鬼本鬼都是一愣,。
只有歷悠然一點都不驚訝,，還有心情調(diào)侃：“你說的,，到時候你背鍋?！?p> 塵貢無語：“芥子空間,，雖然這是個很逼真，很完美幾乎沒有破綻的芥子空間,，但你們不會忘了這是個芥子空間吧,。”
歷悠然噢了一聲,，靳鷹卻是似有所覺,，他也反應(yīng)過來，這是個考驗,，是六長老給他們的考驗,，而塵貢做出了選擇，他放過了女鬼,，只要求她去輪回轉(zhuǎn)世,，她的怨氣本就已經(jīng)散了許多，只要不再糾纏這男子,，確實是可以去轉(zhuǎn)世了,。
只是，她不肯罷了,。
芥子空間是記錄和適當(dāng)?shù)母淖?，而非平地起高樓的?chuàng)造，也就是說,，他們目前的選擇,，當(dāng)年的六長老也是做過的。
而他要他們做的,，是他想要彌補的后悔,。
只是不知道他當(dāng)年如何選擇。
歷悠然也從剛剛的心緒中抽離出來：“你想好了，那六長老是想讓我們放她一馬嗎,?！?p> 塵貢看上去自信多了：“你大概不知道當(dāng)年六長老叛出四季谷，為的是誰吧,?！?p> “我記得是個凡間女子?！睔v悠然回憶：“名字記不清了,。”
“叫趙茹,?！眽m貢回答：“小茹?！?p> 歷悠然一愣,，靳鷹也是一愣，兩人瞬間將一切都穿了起來,。
原來如此,，原來這芥子空間是這么來的，原來是這樣,。
原來這世間的因果循環(huán),，竟是從未停歇，竟是如此的千絲萬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