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帷幕悄然在茫茫天海上拉開,,漸漸地覆蓋了天際,。在黑夜的掩蓋下,那些團聚起來的烏云,正興致勃勃地趕到京師上空,。
龍衡鈺走了許久,,才來到澄春殿門口,。倒不是他走得慢,,而是他以前從未去過昭華殿,所以,,他沒預料到,,昭華殿與澄春殿之間,竟隔得如此遠,。待他走到澄春殿附近,,看到殿前有兩個乾衛(wèi)軍士兵,一旁還有兩個隊伍在巡查時,,心中忍不住升起一股憤怒,。
母妃明明沒有做錯什么,,父皇究竟為什么要這樣對待她!他深吸一口氣,,學著太監(jiān)一樣彎下一點腰,,便亦步亦趨,暗中加快速度地朝殿門而去,?!鞍ググィ 钡铋T左側的乾衛(wèi)士兵攔下了他,,厲聲道,,“你是哪里的宮人,走路這樣沒規(guī)矩,,都不看道的嗎,!”
他彎著腰,顫顫巍巍地道,,“將軍,,實在抱歉,小的送餐晚了,,實在有些急,,所以走得急了些?!闭f罷,,他從袖中拿出一塊碎銀,遞給那士兵,,道,“還望將軍海涵,?!蹦鞘勘鴮y子塞回給他,道,,“少來這套,!這晚飯不是送過了嗎?,!怎么又送,!”那士兵的眼神中含著些懷疑和審視,道,,“低著頭干什么,!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他將頭抬起,,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言,“將軍有所不知,,淑妃娘娘自懷孕后,,時常會要些吃食。奴才,,也是得了里頭人的指示,,才送飯來的?!?p> “指示,?!誰的指示,?”
“哦,。是掖庭前日撥來予淑妃娘娘使喚的,映翠姑姑,?!?p> 那士兵看他手中握著食盒,瞧了許久也沒瞧出什么異樣,,便開了門,,朝里頭的人道,“來人,,去把映翠姑姑請出來,。”
“諾,?!?p> 待那士兵回過頭,就見修岷拿著圣旨,,正從前方趕來,,便道,“修岷公公,?!毙掎嚎粗鞘勘?,“嗯,,二位將軍辛苦了。陛下派我過來,,傳個旨,。”那士兵瞧見圣旨,神態(tài)更是恭敬了些,,朝后打開了門,,道,“公公請,?!毙掎赫郎蕚涮ど祥T,偶一回頭,,看見階梯旁那個小太監(jiān),,道,“這小太監(jiān)是哪來的,?,!”
“回公公,他說,,他是來為淑妃娘娘送飯的,。”那士兵道,。修岷看了他一會兒,,道,“既如此,,為何不讓他進來,。”那士兵笑了笑,,道,,“在他走之前半個時辰,送飯的來過一趟,。我剛剛查問,,他說是里頭人指示他來的,公公您也知道,,咱們這活兒須得謹慎,。所以,必須里頭的人出來對上了話,,他才能進去。這也是,,按陛下的旨意辦事,。”修岷點了點頭,,便不再問,,朝澄春殿中而去。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澄春殿殿門從里面打開了,,出來一位身著水青色宮衣的女子,。這女子打扮明顯同龍衡鈺以前見的澄春殿中的人不同,所以他一看就知,,這人,,就是純妃口中的,映翠姑姑了,。
映翠出來并未看向他,,只是對那士兵行禮道,“將軍喚奴婢,,有何事,?!”那士兵言,,“這,,有一個小太監(jiān)拿著食盒,說是你讓他帶吃的來的,,可有此事,?!”
映翠笑著道,,“有的,。將軍事忙,但娘娘懷著孕,,總想要些吃的,。這次正趕巧兒了,今日御膳房送的菜,,不大合娘娘的胃口,,所以我便自作主張,由御膳房那個小太監(jiān)幫忙把這消息傳了回去,。沒想到,,他們這么快,就把人派來了,?!?p> “那你為何,不把這事情告訴我等呢,?,!”
“這件事....是奴婢失職。奴婢只是想著,,將軍宿衛(wèi)澄春殿,,日復一日很是辛苦,,若是什么事情都麻煩將軍,也不大好,。正好這次趕上了,,讓那小太監(jiān)帶回去,也算方便,。事后由于殿中事情太多,,奴婢就把這事兒給忘了?!庇炒湔f著,,便悄然瞥眼看了眼龍衡鈺。那士兵見這番話也算有理,,便不再追問,,朝著龍衡鈺道,“那好,,你進去吧,。”
“多謝將軍,?!?p> 他走進澄春殿后,聽到身后殿門關上的聲音,,才直起身,,松了口氣。映翠將他帶到寢殿門口,,方對他行禮道,,“奴婢映翠,見過殿下,?!?p> 龍衡鈺摘下人皮面具,淡淡道,,“免禮,。映翠,你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樣的人,才能突破重重封鎖,,和純妃搭上消息,。
映翠微微一笑,并不答,,只言,“殿下,這里便是娘娘的寢殿,。進去后,,殿下要盡快出來,您最多有半個時辰的時間.....等等,!”話音剛落,,她便拉著他,躲到了拐角處,。
龍衡鈺暗中看向殿門,,發(fā)現修岷等人,剛剛出來,。二人見到修岷等人離去,,方松了口氣,進了殿中,。
龍衡鈺看著地上那個頹廢不已,,披頭散發(fā)的女人,心中充滿恐懼,。他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的母親。他哭喊著跑過去,,蹲在淑妃面前,,道,“母妃,!母妃,!您怎么了?,!”淑妃仿若木頭一樣半躺在地,,一動不動,被龍衡鈺晃了許久,,眸中才恢復了神采,。當她聽到龍衡鈺的呼喊聲,眼中才亮起了光,,她哭著轉身,,將龍衡鈺抱在懷中,道,,“鈺兒,!鈺兒!母妃好想你??!”短暫的擁抱過后,,他將龍衡鈺拉開,摸著他的身子骨,。待發(fā)覺,,他的身子骨較以前硬朗許多,方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不錯。你如今的身子,,比之當初,,真的好了許多?!?p> 龍衡鈺輕輕地拭去淑妃臉上的淚水,,擔憂道,“母妃,,聽說您在崇政殿出了事,,兒臣心急如焚,便迫不及待地趕來了,。您現在身子怎么樣,?!是哪受了傷,?,!”
“母妃沒事?!笔珏牢康氐?,“倒是你,外面重重封鎖,,你是怎么進來的,?!”
“是純妃娘娘幫兒臣,,兒臣才進來的,。”龍衡鈺道,。
“純妃,?!”她疑惑道,,“以純妃的身份,,她怎么可能會幫你?,!”忽的,,她看到了龍衡鈺袖中的人皮面具,,便拿了出來,道,,“這面具.....是純妃給你的,?!”
“是,。”這一肯定的回答,,令淑妃感到震驚,,她忽然想起,前些時候父親跟她提過的那件事,。
.........
那時,,她得到風聲,借口出宮回府,,正好撞上她父親正領著將領,,朝大門的方向而去。
“父親,,這個時候宮中尚未派出人來,,更何況,咱們對敵人的情況一無所知,。西域血軍,,一向號稱是西域最強的軍隊。咱們就這樣貿貿然去了,,可是九死一生啊,。”
“琳兒,,為父知道你的擔憂,。可是現在,,是京師的危急時刻,。陛下沒有派出人來,約莫是還不知曉京師的情況,。況且,,折沖府本來就有護衛(wèi)京師之責,出了這么大的事,,我作為折沖府的人,,不能不作為?!?p> “父親,!既然這樣,,就應該報請折沖府,請他們出兵,。再說了,,整個京師的護衛(wèi)力量都不動,憑什么要父親你去,!槍打出頭鳥,,若是出了事,咱們家就完了??!父親!”她以為,,這句話可以令自己的父親回心轉意,,但沒想到,父親毅然甩開了她的手,,帶著上官家的兵將,,快步朝府外而去??粗赣H離去的背影,,她心急如焚,便走向母親的房中,,想與母親商議,。
但當她走到房門前,就看見一個鬼鬼祟祟的仆人,,從房中出來,。
這人鬼鬼祟祟的,一定有貓膩,。出于心中的疑惑,,她便一直小心地跟在了那仆人身后。那仆人一路朝著府中的偏門而去,,看似很熟悉府中地形,,一路上,他竟沒有遇到任何人,。待快要走到偏門,,那仆人忽然停了下來,她跟的太緊,,怕被發(fā)現,,情急之下,便躲在一旁的假山石后,盯著那仆人,。
緊接著,,令她震驚的一幕發(fā)生了,那仆人把手伸到了臉上,,好似一直在撕什么東西,。過了一會兒,一張面皮便被撕了下來,。那仆人小心翼翼地將面皮放入懷中后,,便出了府。這件事,,一直印在她的腦海里,,她也一直在不遺余力地追查。直到不久前,,才得到消息,這面皮的名字,,叫做人皮面具,。
.........
她嚴肅地看著龍衡鈺,道,,“鈺兒,,你告訴母妃,這面皮,,真的是純妃給你的嗎,?!”
“嗯,?!饼埡忖曊J真道,“兒臣今日得知母妃受了傷,,又被父皇加緊防衛(wèi)囚著,,便想辦法想來看母妃。先前,,兒臣先是去求見貴妃娘娘,,但貴妃娘娘不肯見兒臣,兒臣就在承祥宮門口跪著了,。后來,,純妃娘娘來了,她說,,她有辦法幫兒臣,,然后就把兒臣帶到了昭華殿,給了兒臣這個,?!?p> “她除了給你這個,,還有沒有給你別的?,!”淑妃追問道,。龍衡鈺思索了會兒,方道,,“她把龍虎令拿出來了,,不過兒臣沒接?!笔珏烈髁藭?,便站了起來,走到柜子旁,,拉開柜子,,拿出一封信件和一個玉牌。她轉身將玉牌交予龍衡鈺,,道,,“鈺兒,你趕快回去,,出去后,,想辦法把這玉牌和信送到西市的陽春撫柳。明白嗎,,快去,!”說罷,她便含著淚,,把龍衡鈺往外推,。
龍衡鈺卻不走,回身言,,“兒臣不走,!母妃,兒臣今日來,,除了看看母妃的身體,,還想問問母妃,到底出了什么事,?,!您怎么會突然在崇政殿出事?,!父皇又怎么會突然加強澄春殿的防衛(wèi),?!母妃,到底是怎么了,?,!”淑妃看著龍衡鈺質問的關切目光,淚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言道,,“鈺兒,你還記得,,母妃曾帶你見過祖父嗎,?!”龍衡鈺點頭,,“兒臣記得,,那時祖父生了病,很嚴重,。父皇恩準母妃歸寧,,母妃請旨帶上兒臣,父皇允了,。所以,,兒臣第一次,見到了祖父,。”
“再過兩日,,便是你祖父的行斬之日,。”淑妃的語氣中,,滿是傷痛,。
“什么?,!”龍衡鈺很是震驚,,他的心開始巨顫,“怎么可能,?,!祖父到底犯了什么事情!母妃,!到底怎么了,?!”如果事情真的如母妃所說,,祖父要被父皇處斬,。那就意味著,他和母妃,將失去母家的一切勢力支撐,,莫說這件事對母妃本身就是巨大的打擊,。更可怕的是,家人去世尚未緩過來,,他們要面臨得更多的,,是明槍暗箭,栽贓陷害,。這些,,他在清撫宮,見得太多了,。
“自你推那外來貨入水,,到我策劃她受傷時,許就被人添了一把火,,將下毒的臟水潑到我們身上時,。也不知是什么人如此惡毒,布下這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陷阱,,我們毫不知情地就入了進去,。”淑妃悲切道,,“只是我沒有想到,,那人最終的目的,并不是我們母女倆,,而是上官家,。你父皇在我宮中搜出了寒霜決火,那是謀害鳳家的關鍵之物,;內侍監(jiān)和大理寺,、乾衛(wèi)軍又找到了種種指向我們的證據。這樁樁件件,,全是算計好的,。但最關鍵的是,西梁,?!?p> 龍衡鈺聽得云里霧里,但他聽到最后兩個字,,這兩個字敏感得觸動了他的心,,“西梁?,!那個剛剛興起的小國家,?,!他們做什么了?,!”
“西梁的人,,步步逼迫陛下處置上官家,連帶我,,他們都不放過,。”言罷,,他便將圣旨拿到龍衡鈺面前,,打開。龍衡鈺看著圣旨里的內容,,上面的每一個字,,都仿佛是在他心頭上捅刀,刀刀見血,,疼痛萬分,。他瘋狂地喊道,“不,,不可能的,!父皇不會這樣對我們的!母妃,,這個案子一定有漏洞,!咱們上官家,當初是清除西域血軍的忠臣,,豈會做那等隱私殘害之事,!父皇.....父皇一定是被別人蒙蔽了,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當年父皇對我們那么好,,這次怎么可能直接降了母妃的位分,,連辯駁的機會都不給!父皇....我一定要去找父皇說.....我一定要去,!”
言罷,,龍衡鈺情緒激動地朝外走去,邊走,,他嘴里還邊嘟囔著,,“這些都是假的....假的....”
淑妃看著自己的兒子,心生絕望,,待他快要走出宮門時,,喊道,,“鈺兒!”龍衡鈺停住了腳步,,回頭望向淑妃,,他無助的眼神生生地刺痛淑妃的心,“鈺兒,!你要記住,,今日這些事,全是那群小人和你父皇的冷漠所造成的,!你一定要努力,,好好長大,查出案件的真相,,為我上官家,,報仇!”言罷,,淑妃拔出頭上的金釵,,就要刺向自己的胸膛。
龍衡鈺震驚,,快速跑向淑妃并大喊道,,“母妃!不要,!”也不知,,他何來這么快的速度,居然及時飛到淑妃面前,,動手打掉金釵,,金釵掉落后,他整個人也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而那只打掉金釵的右手,,被劃出了一道血痕。
這道血痕,,終于令淑妃實實在在地清醒過來,。
她痛苦地看著自己兒子手腕上的血痕,慌忙找到殿中存著的藥品,,幫龍衡鈺敷上藥包扎好,,泣聲道,“對不起,,鈺兒,,都是母妃不好.....都是母妃.....”
“母妃,您還懷著我的弟弟妹妹,,咱們家還有希望,。最不濟,,您還有我?!饼埡忖暤难壑蟹浩鸸饷?,其中的冷靜和堅定,帶著些微的悲傷,,闖進了淑妃的心底,。最終,淑妃點了點頭,。
“殿下,,該走了?!庇炒鋸耐饷孢M來,,提醒道。龍衡鈺從地上站起來,,柔聲道,,“母妃,好好照顧自己,,兒臣答應您,,一定不會令您失望的?!毖粤T,,小小的身影挺起胸膛,一步一步朝外面走去,。淑妃看著自己離去的兒子孤寂直立的背影,,神情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