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袁嗣宗這樣光明正大的紈绔比起來,,刑子儀這樣捧臭腳的著實更讓人討厭,,寧知非哪里有心思聽他犬吠,不容其巴結完,,直接就出言攔住了,,“食君之祿才有忠君之事,我又不似尊駕是靠袁公子養(yǎng)著,,畫畫憑甚就不能要潤筆,?”
刑子儀平日里狐假虎威的慣了,此時被懟的面紅耳赤,,還待要說什么時被正坐起來的袁嗣宗給攔住了,,“這么光明正大的要錢真不像個讀書的,你這人倒有點意思,。某不缺你這點潤筆,,不過你要畫的不像我可不給錢”
“當世文壇盟主韓愈韓退之的潤筆之高天下皆知,人以為理所當然”寧知非淡淡的回了一句后命仆役準備畫像所需用具,。
不一時準備完畢,,寧知非當場為綠楊作畫,這于他而言已是輕車熟路,畫成卻博得滿堂贊嘆,,尤其是身為畫中人的綠楊更是抱著畫不松手,,唯恐有絲毫損傷。而其她伎家則是滿臉羨慕,。
對于女人,,尤其是她們這些以色侍人的女人而言,這種能將青春正盛時的如花嬌顏保存下來的繪像究竟意味著什么還用多問,?
袁嗣宗拿著畫反復與綠楊對照后,,臉上總是百無聊賴的神情消失了,“所謂才子之名聽得多了,,但往往言過其實,,今晚總算遇見過名副其實的,你既有這般手段就值得起一筆厚厚的潤格”
此言一出,,倒讓寧知非對他的印象改觀了許多,,紈绔固然是紈绔,但這袁公子氣量還是有的,,遂起身遜謝,。
刑子儀看著這一幕心中實不是滋味,更受不了袁嗣宗對寧知非的欣賞,,他為人心胸甚窄,,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干笑兩聲后插話道:“繪事雖足以怡情但終非士之正途,,寧少兄以此夸耀人前恐非所宜啊”
這人真是厭惡,!
寧知非見他又蹦了出來,也懶得再跟他繞彎子斗嘴,,徑直道:“刑先生若有意賜教不妨直接劃下道來,,我接著就是”
“好,痛快,!”拍案而贊的是袁嗣宗,,整個人精神的不得了,跟剛才簡直判若兩人,。
至此,,寧知非算是徹底看明白了,這位刺史公子純粹就是閑的,。
刑子儀干干一笑,,“寧小友好豪氣,那咱們就玩玩兒,。本朝士子論才素以歌詩為稱量,,你我各出一首,,至于題目嘛,就勞煩綠楊了”
他這個提議一出,,不僅是同行諸客,,就連袁嗣宗都有些無奈的看了寧知非一眼。刑子儀詩才甚佳他們都是知道的,,這也是他能安居刺史府清客之首的本錢所在,,這分明是挖了個大坑等著寧家子往里跳啊,。
原想著寧家子必定會拒絕,,孰料他只是淡淡一笑,“可”這份從容氣度愈發(fā)引起了袁嗣宗的好奇,,這是個有意思的人哪,,今晚的酒總算是吃的不無聊了。
約戰(zhàn)已定,,綠楊未曾答話,,其身側不遠處一個妖嬈的伎家吃吃笑道:“今年三月間,袁公子有事前往荊州大都督府,,姐姐生恐公子一去不歸,,相思離情真是肝腸寸斷,以奴奴看來這豈不就是最好的題目”
綠楊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袁嗣宗,,雖未說話,,意思已經明了的很了。
題目一定,,刑子儀剛開始拈須構思,,便聽寧家子呼筆喚墨之聲,激的他一急之下扯斷了數莖長須都不覺痛,,其心中疑惑正是滿座眾人共同的心聲:怎么可能這么快,?果真捷才如此還是撞上了他的舊作?
寧知非沒理會眾人的想法,,刑子儀弄的這一出于他而言委實是無聊,,遇見蒼蠅直接一巴掌拍死算了,哪兒值得糾纏,。
筆墨送到,,他在滿堂訝異的目光中提筆便寫,寫完直接交予綠楊,,而后看也不看刑子儀,,顧自舉樽輕呷,儼然一副詩斗已然結束的愜意,。
綠楊接過時眉頭本是皺著的,,只因寧知非速度太快,,未免就顯得輕率,使她心中不喜,,及至看了紙上所書,,只一眼便愣住了,而后整個人竟似癡了,。
興致大起的袁嗣宗等的不耐,,人要湊過來看,卻被綠楊一手掩住,,雙目流波道:“寧公子真知我心,,且容奴奴唱予公子,一訴衷情,。來呀,,取琵琶”
袁嗣宗的興致被勾到了頂點,看看綠楊又看看寧知非,,大笑聲道:“今夜不虛此行,,好,某聽你唱”
慣用的琵琶送至,,綠楊端的是好手段,,只三兩下輕撥已流瀉出一片深情別緒,琵琶淙淙聲中就聽她輕啟紅唇曼妙聲道:
綠楊芳草長亭路,,年少拋人容易去,。樓頭殘夢五更鐘,花底離情三月雨,。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一遍唱完,綠楊明顯猶未盡興盡意,,回指一勾轉入第二遍,,直至三疊之后方才收曲作結,余音繞梁之時,,她眼中久蓄的淚珠也終于滾滾滑落,。
金碧輝煌的雅閣內久久無言,所有人都沉浸在這首無一字不美的作品中,,有那樂工喃喃自語,,更有被勾動了情腸的伎家不知想到了誰而神情繾綣。
袁嗣宗身上的頹靡被這三疊歌聲洗的干干凈凈,,其實極耐看的眉宇間有了幾分感動后的情意,,注目綠楊柔聲道:“人生百年不過夢幻泡影,,霧露閃電,原當不得真,,也無須當真,,奈何你竟是個癡人,也罷也罷,,今夜你便隨我去吧”
近兩載以來綠楊夢寐以求的便是袁嗣宗為其贖身,,卻心愿始終難償,此刻終于好夢成真,,本已滑落的淚珠頓時一發(fā)不可收拾,。
等她情緒終于稍稍平復之后,未曾先答袁嗣宗,,而是起身到了寧知非面前恭恭敬敬福身一禮,,“多謝公子成全”
寧知非起身還禮,,臉上笑容少了淡然多了明亮,,“人生如夢亦似幻,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惜取眼前人,。我只愿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恭喜姑娘了,!”
“愿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綠楊喃喃重復間目光轉向袁嗣宗,,情深一往,嬌顏欲醉,。
這樣的情意流露即便是袁嗣宗也被看的受不住,,移目寧知非佯怒道:“剛說完無情不似多情苦,就又是不如惜取眼前人,,好你個寧家子是以此諷我耶,?”
寧知非迎著他的眼神沉沉一點頭,“是,!”
袁嗣宗一愣,,隨即與寧知非一起笑出聲來,這樣的他著實不多見,。
“子儀兄,,你的詩呢?”問話的是清客郭泉,,其人素來與刑子儀不合,。
刑子儀拈著筆尷尬的滿臉通紅,咂著嘴一句話都說不出,,竟生生被郭泉給堵死了,。
這場由他挑起的詩斗他還沒出手就已一敗涂地,,想說寧知非是提前準備好的,但首句“綠楊芳草長亭路”中的綠楊,、芳草卻無法解釋,。
又想說這分明是伶工詞而不是詩,但詞本就有“詩余”之別稱,,再則當一首詞美到這般地步時,,形式又算得了什么。
面對如此珠玉在前,,他還如何落筆,?落了筆豈非是更加尷尬。
更關鍵的是他不愿更不敢這個時候跳出來掃袁嗣宗的興,,那太危險了,,實非智者所為。最終他只能頂著漲紅的臉閉嘴安坐,,墨汁淋漓的滿身都是也毫無察覺,,就好像這場詩斗從未發(fā)生過。
袁嗣宗興致一起,,雅閣中的氣氛隨之大好,,狂歡之中袁嗣宗與綠楊頻頻向寧知非舉樽邀飲,兩人的欣賞與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這一幕看的刑子儀直欲吐血,,更暗悔自己實在多事,以至于竟生生給寧知非做了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