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quán)(上)
宮里的夜素來安靜,,連月亮都是靜悄悄地躲在微微黯淡的星星中央,,層層疊疊的金頂蜿蜒至遠(yuǎn)方,,偌大的皇宮隨著晚霞褪去陷入一片死寂當(dāng)中,。
倏地,案前的燈火一閃,,隨即白玉杯盞破碎了聲音打破了原本漆黑寂靜的夜,。
太監(jiān)看著地上翻騰的黑色液體,嚇得三魂沒了七魄:“老奴該死,!這碗湯是御膳房的人端給老奴的,,老奴不知情啊陛下!”
上位者扶著案桌,盯著地上被人下了毒的湯藥,,若有所思,,似乎猜到了是誰,漆黑的雙眸復(fù)雜的宛如寒風(fēng)繚繞中的無底深淵,,不動不言更是讓地上跪著的人噤若寒蟬,。
許久,安陵揮了揮手,,面色隱在燈火照耀不到的地方:“起來吧,。此事若有第三人知曉,朕定不輕饒,!”
公公起身,,終是松了一口氣,方才片刻不到的功夫,,背后已是被冷汗浸濕了一大片,,可見帝王心難料。命人迅速收拾了地上的湯藥,,待瞧見帝王面色緩和了些,,上前一步,低聲問道:“這明顯就是有人要謀害陛下,,陛下怎可姑息?”
“她回來了,。”安陵淡淡開口,,望著搖曳的燈火,微微失神,。
公公驀然抬頭,,而后察覺逾越立即低下頭去:“陛下莫要多想了,她當(dāng)年被陛下趕出皇城,,吃盡了苦頭,,如今又怎敢回來?”
安陵抬頭,,透過檀木窗望向遠(yuǎn)在蒼穹的一輪彎月,,皎月的光輝映入那雙瞳孔,冰涼中又夾著幾分不可言喻的情緒,?!八摇,!?p> 公公一驚,,一時間竟也失了神。安陵揮揮手,有些疲倦道:“下去吧,?!?p> “是,老奴告退,?!?p> 安陵負(fù)手立在窗前,袖袍翻覆間露出金紋袞袞,,衣擺處金龍張爪,,盡顯尊貴。
他與她含辛謀劃數(shù)年,,終是握得大權(quán),,可天下從來不需要兩個王者。
所以他設(shè)計她,,不惜將她趕至千里之外,,也要獨自登上那天下人夢寐不及的位置。
皎潔的月光撒在地上猶如冬日的白霜,,映入安陵的瞳孔中,,仿佛看到了登基前一夜那人眸中凜冽的寒光。
“安王爺,,您這是怎么意思,?”女子紅紗逶迤,青絲垂在身后,,發(fā)尾隨意系了根紅繩,,如海棠順著曲折迂回的河岸緩緩綻放,深紅色的一片蔓延至天邊,,蔥白長指疊在腰間,,窈窕腰身不及盈盈一握,若不在意眸中如刀鋒般凌厲的眸光,,真一位絕世無雙的美嬌娘,。
“涵兒是本王的心上人,本王登基后立她為后,,有何不可?”安陵挑眉,,漫不經(jīng)心地?fù)u了搖杯中的美酒。
“王爺?shù)男纳先耸钦l我管不著,,可是王爺別忘了,,扳倒先帝我也有一份,當(dāng)初約定好了平分天下,,王爺又怎能平白無故的將鳳位讓與他人?”秦莧反問,,須臾又道:“登基之后,王爺想納幾個妃子,宮中選多少秀女,,我絕不干涉,。”
“我納多少妃子,,寵幸多少女人,,你當(dāng)真半點不在意?”安陵直直望著她,搖晃酒杯的手頓住,,等她一個答案,。
秦莧嗤笑,半點不在意:“對于王爺,,我想還是鳳印和權(quán)力的吸引力比較大,。”
安陵仰頭一口飲盡杯中的酒,,半晌,,才緩緩道:“她是本王心尖上的人兒,本王不能委屈了她,?!?p> “怎么,王爺這是想反悔了?”秦莧轉(zhuǎn)身,,凌厲的目光重新掃向他,。
“秦莧,本王要的是一個聽話的女人,,而不是一個時時與本王爭權(quán)的皇后,,懂么?”話落,,一個手勢,,霎時間無數(shù)兵將齊齊涌出,將書房圍了個水泄不通,。
“你設(shè)計我,?”秦莧抬頭,,抬頭怒瞪安陵,。
“一山不容二虎,江山亦是如此,,本王這也是無奈之舉,。”
“呵,,你以為我……”秦莧突然頓住,,面色隱隱發(fā)青,隨即按住胸口,怒視著安陵:“方才的膳食里面,,王爺竟然下了毒,?想不到堂堂安王爺,竟用如此卑鄙下流的手段,!”
安陵閉上眼睛,,不是是倦了還是不忍看著這一幕:“本王不會要你的命,只消你離開這皇城,,待日后這江山根基穩(wěn)固下來,,本王……不會虧待你?!?p> “好哇……”秦莧強撐著支起身體,,抬指抹去唇邊的血跡,冷笑一聲,,道:“你最好祈禱我死在了皇城外邊,,若我活著,定然回來找你算賬,!”
安陵嘴巴動了動,,想說些什么,最終卻什么也沒說,,揮了揮手:“帶下去……逐出皇城,!”
“是?!?p> 如今,,她終是要回來報仇了么?
月光傾瀉,,夜色覆上了一層朦朧的霜,,窗前那人抿唇默立,雙眸里似有晶瑩閃爍,。
翌日,,晴。微風(fēng)如水般輕輕拂過御花園,,花園里的花兒禁不住抖了抖,。
“學(xué)士大人這邊請,皇上馬上就來了,?!睂m女引著新晉大學(xué)士走到御花園中的亭子里。
這大學(xué)士骨骼頗小,,也算不得高,,緋色衣袍隨風(fēng)揚起,,清雋的眉眼,倒是別有一番男子俊俏之美,,令在場的不少宮婢紅了臉頰,。
“嗯?!鄙倌曷唤?jīng)心地應(yīng)了聲,,瞇起眼睛打量百花爭艷的美景,半晌屏退下人:“都下去吧,,本官一人在此等候便可,。”
“是,,奴婢告退,。”
“看得出來,,大學(xué)士似乎不大喜熱鬧,。”不遠(yuǎn)處傳來帶著笑的聲音,,少年眼尖瞧到前方一抹明黃色的身影,,不慌不忙地躬身行禮:“臣參加皇上?!?p> “荀卿不必多禮,,坐?!?p> “謝皇上,。敢問皇上,丞相大人徇私枉法之案何時可定,?”
安陵沉默,,半晌,才緩緩開口:“荀卿,,你入朝多久了,?”
“回皇上,三月有余,?!避髑搴哟稹?p> “前幾日你才上奏尚書令貪贓受賄,,這么快便到丞相了么,?荀卿,,你可知,,在這三個月當(dāng)中,,朕處決了多少官員?上到兩朝老臣,,下到十年忠臣,,個個都因你入獄,你當(dāng)真半點不憐憫,?”
“皇上,,他們知法犯法,理應(yīng)受到懲罰,,臣不過揭開他們偽善的面貌罷了,。”荀清河半點不慌張,,從容回答,。
安陵看著半點不愧疚的荀清河,眉間隱隱有些無奈,,許久,,嘆息一聲,道:“丞相是朕的左膀右臂,,朕不能輕易將他定罪,。”
“皇上,,既然您執(zhí)意要袒護(hù)丞相,,臣無話可說?!避髑搴哟鬼?。
“荀卿,你……”
就在此時,,四周突然涌現(xiàn)出許多黑衣人,,個個手持刀刃,一副不見血誓不罷休的模樣,。
“有刺客,,護(hù)駕!”荀清河慌張喊道,。
安陵看著突然緊張的荀清河,,眸中閃過一抹復(fù)雜的光,轉(zhuǎn)瞬即逝,。
那刺客手速極快,,眨眼間便沖到了前方,幸好此時已然有侍衛(wèi)沖了過來,,擋住了黑衣人的攻擊,。其中一個黑衣人佯裝撤退,,找準(zhǔn)時機突然一個飛劍對著皇帝刺了過去。
“皇上,!”荀清河一驚,,連忙護(hù)住皇帝。
刺啦——
刀刃劃過衣袖的聲音,,待安陵回過神來時,,荀清河的手臂上不斷汩汩血跡。
此時,,侍衛(wèi)已經(jīng)將黑衣人全部擒住了,。
安陵頃刻間大怒:“給朕殺,一個不留,!”
“不可,!”荀清河連忙出來勸住:“陛下,需得留些個活口好盤問幕后主……”
安陵直接打斷他的話:“宣太醫(yī),!”
“回稟陛下,,學(xué)士大人并無大礙,只是些皮外傷罷了,,休養(yǎng)些日子便能恢復(fù)了,。”太醫(yī)如實道,。
“荀卿,,朕準(zhǔn)你七日的假,這幾日你便不用上朝了,,安心在家休養(yǎng)吧,。”安陵看向荀清河,。
太醫(yī)頗為驚訝的看著荀清河,,很少有大臣受傷皇上特意準(zhǔn)假的例子,可見陛下是有多喜愛學(xué)士大人,。
“皇上,,若臣因為一點小傷而耽誤朝事,那可真是萬死難辭其咎,,還請皇上收回成命,。”荀清河垂眼,,唇畔勾起一抹譏諷的笑,。呵,果然,,這個皇帝還真是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削弱她,。
“荀卿,,是朝事重要,還是你的手重要?”安陵的聲音夾雜著幾分怒火,,荀清河一怔,方欲開口解釋,,安陵全然不理,,直接命令道:“吩咐下去,丞相徇私枉法,,即日起罷免官職,,送入大理寺嚴(yán)查?!闭f罷,,轉(zhuǎn)頭看向荀清河道:“如此,荀卿可否安心養(yǎng)傷了?”
荀清河本是打算讓那些刺客拉丞相下水,,不料安陵這么輕易便將丞相下獄了,,這般輕松便達(dá)到目的,她反倒有些不是滋味,,像是辜負(fù)了什么東西般,。
“皇上,臣妾聽聞您遇刺了,,皇上可還安好?”突然響起滿含關(guān)心的女聲,,夾著鳳袍曳地發(fā)出沙沙的聲響,皇后匆匆前來,,擔(dān)憂地望著皇帝,。
安陵眸色冷了冷,隨即不咸不淡道:“朕無大礙,,皇后不必掛心,。”
荀清河看著皇帝不算友好的神色,,低下頭若有所思,。
“皇后無事便回宮去吧,閑暇之時應(yīng)好好整頓后宮,,而不是跑到朕面前獻(xiàn)殷勤,。”安陵冷冷道,。
“陛下……臣妾告退,。”皇后失落的低下頭,,心灰意冷地離開,。這一幕落入荀清河眼里,,化作唇畔一抹冰涼的笑意。
呵,,男人啊,。
未得到之時便是你心尖上的蜜餞,得到之后便滿不在乎,。
荀清河抬起頭時,,看不出來任何異樣,只是方才眸底間的一絲愧意絲毫不見了蹤影,,那原本還想著收手的念頭,,徹底化成了灰。
連渣都不剩,。
方過幾個月,,荀清河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成為新丞相,一躍成為萬人之上,。
已入深冬,,大雪紛飛,整個世界白茫茫的一片,。荀清河披著狐裘靜靜地立在屋檐下賞雪,。
雪花輕飄飄地落下,荀清河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白色的雪在手心逐漸融成了水,,微涼的觸感不禁讓她想起了那年在皇城外,她立在雪中望著皇城的方向,,發(fā)誓總有一日要奪回屬于她的權(quán)勢,,要讓那背信棄義之人付出慘痛的代價!
一切都在計劃中,。
許久,,包裹天空的霧霾逐漸散開,荀清河轉(zhuǎn)身踏雪離去,。背對著眾人的那雙眸依舊凜冽,,眸光比空中揮灑的雪還要冷些,微涼的聲音融入紛飛大雪中,,須臾間便無蹤可覓,。
“欠人的,總是要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