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大道須直行
那身形瘦高者便是莊東原,,矮壯者乃是顏鼎文,兩人見郭繼恩迫不及待神情,,都笑了起來,,便起身向他叉手回禮。郭繼恩忙又請他們坐下,,又對韓煦說道:“如何不早些來知會我,!咱們速速遣人去請王、周二位先生過來,,今日咱們便圍爐小飲,,暢談一番?!?p> 韓煦笑道:“何勞統(tǒng)領吩咐,,已經(jīng)遣人分別往書局和織造社去請二位了,。”郭繼恩點點頭,,自己尋個椅子坐下來道:“二位夫子如何會來咱們這燕都也,?”
莊東原微笑道:“自然是因為統(tǒng)領所創(chuàng)辦之學堂?!鳖伓ξ膮s瞅著擠在郭繼恩身邊坐下的霍啟明道:“這位想必就是霍真人,?老夫入城之后,便先去了你那醫(yī)教院,,那里的先生,,除了一位名為瞿賢智的,還算過得去,,其余幾位,,都沒有什么本事,刀傷箭創(chuàng)還勉強能應對,,其余諸科雜癥,,則瞠目不知措手矣?!?p> 霍啟明愣了一下才拱手道:“顏先生說得不錯,,醫(yī)教院這幾位博士,都是軍中醫(yī)護官兒臨時充任,。平日里咱們也有請城中坐館醫(yī)生前來授課,,只是他們往往另有活計,不能每日都來,?!?p> 顏鼎文摸著短短的胡須,打量著霍啟明:“老夫入燕州之后,,便一直聽人說,,真人乃是杏林國手,如何不自家去醫(yī)教院指點諸位學子,?”
霍啟明面露苦笑,,正欲回答,郭繼恩已經(jīng)搶先說道:“此事不能怪霍兄弟,,乃是小子已經(jīng)委任他做了行軍長史,。燕鎮(zhèn)之軍務民政,皆有賴于霍兄弟處分之,,著實是分身乏術(shù),。顏先生既已瞧過咱們的醫(yī)教院,小子便想以山長之位留待先生,,先生可愿意否,?”
顏鼎文瞅著霍啟明慢慢說道:“真人將咽喉,、傷寒、大方脈等,,統(tǒng)歸稱為內(nèi)科,,甚是高明之舉。老夫這里亦有兩份稿子,,一為女科,,一則為產(chǎn)科。若能為老夫刊印成書,,則老夫就留在這醫(yī)教院——”
他話未說完,,郭繼恩霍啟明兩個已經(jīng)連聲應道:“好好好,此事咱們求之不得,,必定盡快為先生辦妥?!?p> 顏鼎文笑了笑:“既如此,,老夫便為制將軍,為燕州之百姓,、學子,,也出一份力?!?p> 正說著,,王伯重與周春兩個都到了,大家寒暄一番之后,,霍啟明便教拿來一只暖鍋,,鍋下以炭燒之,鍋內(nèi)盛入湯水,,叫灶房備上魚,、牛肉羊肉、菌,、菜蔬等,,又另備調(diào)料,諸人涮取食之,。再配以菊花酒,,人人都是大快朵頤,連連叫好,。
酒過三巡,,奉沖和便向莊東原虛心求教,莊東原想了想說道:“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夫心智雖能達境界,,而仁德不能守之。是以君子修德守仁,,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萬萬不可松懈,,便是此理,。”
韓煦深為贊同,,奉沖和卻只拈須不語,。于是秦慎之、王伯重也加入了議論,,霍啟明對儒學無有什么興趣,,便與顏鼎文兩個討論醫(yī)理。郭繼恩也只與周春商議工藝之事,,莊東原以為郭繼恩軍漢出身,,學問粗疏,并不以為意,,韓煦卻知郭繼恩才識匪淺,,對他不參與談論學問之事,頗感詫異,。
用過飯后,,大家?guī)椭f、顏二位先在春熙堂安頓下來,,各自告辭離去,。此時風停雪霽,地上一層薄薄的積雪,,郭霍二人與韓煦等人道別,,踏著積雪沿街道向南,往白蓮池而去,。
霍啟明問道“東原先生的學問,,以仁破萬法,提倡兼愛革新,,與圣人之言,,其實大有不同。按說此等仁學,,豈不切中繼恩兄之心意,?”
“不過亦各言其志耳,。以愛釋仁,我其實并不認同,?!惫^恩沉吟說道,“大道無情,,我以為真正尋道之人,,心比天地,而明如日月,,其所行之事,,俱視為理當所為,于是便義無反顧,。并非因為我仁愛于世人,,而因此為之。若圣人有此存心,,即有偏私,,已非大公?!?p> “不錯,”霍啟明舒了口氣,,“天地不以生萬物為善,,亦不以壞萬物為惡。其無心而平等生發(fā)萬物,,萬物亦無法自主而歸還天地,,所以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便是此理,。”
他說著將手伸進衣袖,,轉(zhuǎn)頭瞧著樊振海,、杜景旺幾個,笑問道:“你們怎么都不說話了,?”
樊振海笑道:“統(tǒng)領與真人所言,,太過高深,俺們幾個聽不太懂啊,?!倍啪巴鷧s正色說道:“小的覺著,少將軍和真人的學問,,并不亞于那幾位先生,,也可以往大學堂去給學生們授課了,。”
郭繼恩搖頭笑道:“真人或可往學堂開課,,我是決計不能去的,,否則必定又生事端?!?p> “多謝,,你是生怕我還沒累死,”霍啟明笑罵道,,“如今果真是女人當做男人用,,男人當做畜牲用,畜牲往死里用——物盡其用人盡其才,,對吧,?”
跟在后面的幾個年輕人都笑了起來。郭繼恩卻停下了腳步,,打量著街邊一處精致院落,。霍啟明順著他的目光瞧去,,不禁樂了:“鳳鳴行院,?這倒有意思,想不到大學堂附近,,竟然有這么一處游冶之所,。繼恩兄,想不想進去瞧瞧,?”
“行院不是都在遇春坊那邊么,?”郭繼恩聽著院內(nèi)傳來的絲竹之聲,皺眉道,,“早知學堂附近竟有這等所在,,當初就該教她們搬走才是?!?p> 行院門口那個清秀婦人自打瞧見郭繼恩等人從北面過來,,便躲在了屋檐之下,聽見這番對話忙戰(zhàn)戰(zhàn)兢兢上前福了一禮道:“幾位老爺明鑒,,咱們這處行院,,可是在府衙記了名的,實在是正經(jīng)的買賣,。便是每月的稅錢,,也都是老老實實交納,從未有過拖欠?!?p> “要是還敢拖欠稅錢,,你這行院也就該趁早關了?!惫^恩冷冷說道,,“帶我進去瞧瞧!”
“是,,老爺們請隨奴過來,。”那少婦不敢違抗,,忙引著眾人進了院門,。
郭繼恩進得庭院,四下打量一番,,便徑直往大廳之內(nèi)而去,。那少婦碎步小跑跟著,嘴里說道:“好教老爺知道,,咱們這處行院,,雖是小娘不多,卻是個個干凈,,音律書畫,,也都略懂些兒….”
郭繼恩全不理會她的絮叨,進了大廳四面瞧瞧,,但見一座朱紅色樓梯折上二層,,兩邊都是欄桿。一個盛妝少婦,,手里拿著一只手爐,身邊跟著兩個十二三歲小丫鬟,,正欲含笑上前見禮,,又瞥見郭繼恩身后穿著絲綿緞面道袍的霍啟明,登時嚇得失了顏色:“莫不是統(tǒng)領和天師二位老爺來了,,天呀,,今日竟是什么日子!”
她說著連忙噗通跪下,,深深低頭,,郭繼恩瞧也不瞧,直接大步上樓,,在傳出樂聲的屋子前聽了一會,,伸手將門推開。
屋內(nèi)三個女孩兒,,一個坐在一旁彈著琵琶,,另外兩個依偎著兩位客人正在吃酒說話,,都是驚呼一聲慌忙站了起來。郭繼恩冷眼瞧著這兩個客人:“果然是學堂的學生,?!?p> 霍啟明跟著郭繼恩進了屋子,先四面瞧瞧,,不禁贊道:“竟然裝飾得這般艷麗,。”然后再瞧瞧那兩個慢慢起身的士子,,笑道,,“劉文卿,鄒青云,,雪天狎妓,,你們兩個倒是風雅?!?p> 郭繼恩轉(zhuǎn)頭瞪了霍啟明一眼,,負手上前幾步,那幾個女孩都縮在墻角,,驚懼地瞧著他,。劉文卿卻是神色坦然,叉手行禮道:“見過統(tǒng)領,、真人,。如今殘酒尚溫,二位父母要不要一起吃些,?”
郭繼恩氣得笑了:“你倒有膽色,,”再瞧瞧旁邊面無人色的鄒青云,想了想說道,,“你們都來自外縣,,遠離父母至此,不可過于放浪形骸,。須知學問之道,,不進則退,不要再在此處耽擱了,,趕緊回學堂去,。”
“是,,是,。”鄒青云回過神來,忙與劉文卿一道離了酒桌,。出了房門之后劉文卿見那鴇兒面色慘白守在門邊,,便灑然一笑,摸出幾枚銀錢遞給她,。
鴇兒眼瞧著立在一旁的程山虎等幾個年輕軍官,,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哪里敢接,。劉文卿失笑道:“嬤嬤今日這般爽利,,那就多謝了?!庇谑钦泻糁u青云與自己一道下樓了,。
霍啟明對郭繼恩笑道:“你管得了初一,還管得了十五,?這行院的是雅致,,又在學堂附近,往后必定還會有學生來玩,,你又不能將他們捆在學堂院子里,。”
郭繼恩搖頭不語,,轉(zhuǎn)身出了屋子,,正要對那嚇得面色慘白的鴇兒說話,瞥見另一處房門打開,,出來一個十六七歲小娘,,風姿娟秀,形容沉靜,。他想了想問道:“這個小娘可是貴處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