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這件事情會隨著陳三生的死逐漸被人遺忘,,這個世界每天都有新生命降臨,,也有舊去的生命消失,,無論是多大的善人,又或者多惡的壞人,,時間久了,,誰又會想起你呢,依舊不過是日升日落,,各自過各自的日子,,偶爾想起時感嘆兩句罷了。
然而,,一個人總不能就這樣死了,,不明不白,何等凄涼,。
靈稚的話得到了驗(yàn)證,,陳三生的死經(jīng)不起推敲,一時間輿論形成了兩個方向,,有人說陳三生是當(dāng)了替死鬼,,也有人說她死不足惜,可無論是哪一方都拿不出證據(jù)來證明自己是對的,,唯一的鐵證便是那死去的十一條人命,,以及薜瓊留下的不可翻篇的遺言,總之,,陳三生的死便成了迷,,但即使如此,這個話題也沒有維持多久,,第二場雪下的時候已經(jīng)沒什么人再提,而這中間不過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一個于人間活了上千年的人就這樣消失了,,仿佛與她一切有關(guān)的痕跡都沒有了。
有時候你不得不承認(rèn),,誰都不是必不可少的,,生活就是這么現(xiàn)實(shí),。
冬去春來,夏至秋高,,陳三生走的第一年就這樣結(jié)束了,。
……
第二年,薜家與溫家退了婚,,原因不知,,只是宗族上下都在議論,薜溫兩家也鬧的挺僵,,薜孟當(dāng)場怒罵薜巍簿情寡義,,可即便如此,這婚也還是退了,。
……
第三年,,長明河畔原先燒了的三生藥鋪被人買下,重新修建,,如今空在那里無人打理,,只偶爾見到有時夜里那屋子里亮燈。
……
第四年,,春天,,董孝從思渺居搬了出來住進(jìn)了仙芳明月樓,同年入夏,,蕭磊也搬去了,。
……
第五年,董孝接管思渺居成為新一任家主,,并在董事會上提議重新選舉神農(nóng)宗總主事,,被董事會駁回。
第六年,,姜鈺璃和紅豆兩敗俱傷,,各自修靈,再無消息,。
第七年,,無事。
第八年,,無事,。
第九年,薜孟過逝,。
第十年,,三生藥鋪重新開張。
第十一年,薜巍身邊多了個女人,,名叫杜謠,,從前是薜孟的主治醫(yī)師。
第十二年,,陳三生回來了,。
……
一晃眼董孝在仙芳明月樓已經(jīng)住了九年了,同一個房間,,看著同一片景色,,從他的房間窗戶剛好可以看到三生藥鋪的大門,這也是他為什么選擇了這間房子的理由,。
“你今天回來的挺早啊,。”蕭磊穿著睡衣從房間里出來,,衣服松松跨跨的搭著,,若隱若現(xiàn)的露出雪白的肌膚,他昨夜喝多了,,斷片了,,剛剛才醒,所以這番衣衫不整,。
“不過是日常例會沒什么好聽的,,先回來了?!闭f著就撤了領(lǐng)帶脫了衣服,,進(jìn)了浴室。
蕭磊也跟著進(jìn)了浴室靠門旁看著董孝,,勸慰道:“你這么一走不怕薜家人說你目中無人嗎,,好歹大家都是生意伙伴,你也得講講情份啊,,別讓人下不來臺,。”
“做生意只講買賣,、談利潤,,不講人情?!倍⒗淅湔f著便打開了水龍頭,,溫?zé)岬乃查g充走了混沌的思緒。
蕭磊無奈笑笑,,脫了浴袍,,一身酒氣正好也洗洗,。
……
十二年了,,當(dāng)年的事情早就沒有人提起了,,神農(nóng)宗的家仆們從那一夜之后大換血,過去的老人都被辭退了,,各自安置,,閉緊嘴巴在不同的地方過自己的日子,如今神農(nóng)宗的家仆們都是少年時便被養(yǎng)在宗族里的,,對過去的事情一無所知,。
但是大家都知道思渺居的董孝不喜歡薜巍,每逢相見必針峰相對,,大家都覺得是思渺居覬覦宗古堂的地位,,可他們不明白的是每每董孝出言針對時,薜巍卻都不計(jì)較,,可在他們眼里高冷不近人情的薜當(dāng)家應(yīng)該沒這么好說話才對,。
薜巍回來的時候杜謠已經(jīng)讓人安排好了飯,她走上前替他脫下外衣便吩咐著讓人上菜了,,這是她來宗古堂的第二年,,薜巍的起居飲食一直由她照看,因?yàn)檗滴∩磉厪膩頉]有出現(xiàn)過異性,,所以當(dāng)薜巍帶她回來的時候,,大家都以為這便是未來的女主人了。
杜謠一邊替薜巍張羅著飯菜一邊抱怨道:“這個董孝也太目中無人了,,今天這么重要的例會,,他居然中途退場,連聲招呼都不打,,你就這么由著他,?”
薜巍吃著飯不說話。
杜謠又說道:“董孝這個人你不能不防,,別看他年輕,,他那眼神賊的很,我每每看到心里都不舒服,?!?p> 薜巍依舊沉默,杜謠也不以為然,,反正大部分時間她跟他說話,,他都是沒有回應(yīng)的,就算有回應(yīng)了是簡單的一些‘好,,可以,,不行,,嗯,知道了……’等等這一類簡單的應(yīng)答,。
“你必須要給思渺居一點(diǎn)下馬威了,,不然他以后就蹬鼻子上臉了?!?p> 薜巍放下碗筷沒有言語直接離開了餐廳,,杜謠在身后追了上去,路過房間門口的時候薜巍突然站住了腳,,杜謠沒想到他突然停下,,結(jié)果一個沒剎住結(jié)實(shí)的撞到了他的背上,差點(diǎn)沒把鼻子給撞掉了,。
薜巍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向來冷漠的眼神中卻不禁意流露出絲毫柔情,杜謠來這里兩年了,,宗古堂所有的地方她都去過,,唯有這間房薜巍禁止任何人進(jìn),連打掃都是他自己來,,杜謠私下里打聽過,,最年長的家仆也只知道這里曾經(jīng)是薜巍的臥室,后來不知什么原因就把它給封了,,杜謠是個聰明的女人,,通過薜巍的眼神她自然能察覺到異常的痕跡,她敢肯定這間房從前肯定住過一個女人,。
她很好奇,,一個能讓薜巍念念不忘的女人究竟會是什么樣的?
……
在離滬城幾千公里以外的一片荒蕪的沼澤地里,,一個渾身發(fā)著腐爛氣息的人影從爛泥里一點(diǎn)一點(diǎn)爬了出來,,當(dāng)她呼吸到第一口新鮮空氣的時候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大爺?shù)?,死都不讓人好好死,,真的是吵死了?!?p> 十二年來,,在一個看不見的空間里,一直有一個聲音在她的耳邊不停的轉(zhuǎn)悠,,聽不清說的什么,,可那聲音就一直在,嗡嗡嗡的,,就是這樣的聲音讓原本這個沒有五識的散魂,,壓根不想再回到人間的人,,居然沖破了結(jié)界成為了首個從無量世界走出來的人。
陳三生,。
她又回來了,。
只不過,為什么是在沼澤地里,?
“臭死了,?!标惾粗约喝矶际浅裟喟?,自己都快被惡心吐了。
“歡迎回來??!”一聽到這聲音,陳三生就氣不打一處來,,她尋聲望去,,果然是靈稚那只老狐貍。
“你有病啊,,我死都死了你又把我弄回來干嘛,?我跟你有仇啊,!”
“罵人都這么有力氣,,看樣子恢復(fù)的不錯?!惫烙?jì)是因?yàn)殛惾袅?,靈稚說話時都離她老遠(yuǎn)的。
“你就算要把我弄回來,,為什么要把我放在這么臭的沼澤地里啊,,你是嫉妒我長的比你好看嗎?”陳三生一臉嫌棄的將身上的淤泥一點(diǎn)一點(diǎn)慢慢弄掉,,真的太臭了,。
論起美貌靈稚倒還真沒怕過誰,白眼道:“您老人家肉身都燒成灰了,,我不得想著給你重新找個肉身?。俊?p> 陳三生看著這片泥塘驚恐的說道,,“我又不是哪吒,,你該不會用蓮藕給我做了個身體吧?!?p> “你想的美,,哪有這么好的事情,,神話故事看多了吧?!?p> “那你給我解釋解釋,,你給我弄這一身臭泥巴干什么?”
“我用屠羅的血肉之軀養(yǎng)著你的金丹,,整整十二年,,一個輪回,費(fèi)了多少心血和精力,,否則你能順利回來,?”
靈稚不說還好一說陳三生整個人就蹦了起來直奔靈稚,嚇的她直接跳到樹上,,“你離我遠(yuǎn)點(diǎn),,不要碰到我?!?p> “你大爺?shù)?,你居然用這么惡心的妖獸給我做身體,這家伙可是吃死尸的,?!?p> 屠羅是上古妖獸,形態(tài)似虎,,是這天地間存在最古老的獸體,,也只有這樣的血肉之軀才承擔(dān)的了陳三生的金丹,但是這個妖獸吃的是狼心狗肺,,喝的是陰鬼骨血,,最喜歡待在沼澤地里,于是可想而知它的原形該是多么令人……那個什么的形象了,,也難怪陳三生要急的蹦起來了,。
“你就知足吧,若非這世上還余留這唯一的一只屠羅,,你哪里能回的來呢,?”
陳三生才不稀罕呢,“我本來也沒想回來,,用不著你假好心,,你費(fèi)盡八拉的把我弄回來,將來我還是得死,,一來一回你不嫌麻煩,,我還嫌腰疼呢?!?p> 陳三生說著臉上便又是陰沉的表情,,好不容易死了,,居然又被這只老狐貍給折騰回來了。
靈稚才不搭理她這不著道的歪理呢,,“你有你的任務(wù)沒完成,,你想去死躲清靜,美的你啊,。我能把你弄回來這也是天意,,陽壽這種東西你應(yīng)該比我了解,多一分少一秒都不行,,該你死的時候你必須死,,不該死的時候你就是死一千次一萬次最終也得活回來,你就認(rèn)命吧,?!?p> “行了,我懶的跟你廢話,,先找個地方給我洗澡?!标惾鷮?shí)在受不了身上的這股腐爛味了,,再聞下去恐怕她又得死一次了。
靈稚笑笑轉(zhuǎn)身消失在樹枝上,,陳三生便跟著一起消失了,。
陳三生回來了。
可是……吃狼心狗肺,,飲陰鬼骨血,,在沼澤里爬出來的人還能是從前的那個人嗎?
……
洗完澡的陳三生如獲新生,,整個人從里到外的舒坦,,一個人趴在樹上像個樹懶似的動也不動,太陽曬著,,微風(fēng)吹著,,伸個懶腰實(shí)在是太舒服了。
靈稚走到樹下抬頭望著這個正曬太陽曬的一臉樂不思蜀的人,,“我千辛萬苦把你弄回來可不是讓你來曬太陽的,。”
陳三生裝作沒聽到,。
靈稚又說道:“我覺得你有必要了解一下如今的形勢了,。”
陳三生依舊沒反應(yīng),。
靈稚也不管她是不是真的沒聽,,自顧自的說道,,“思渺居董孝繼承了主事,但如今薜,、溫,、董三家皆不合,表面上看起來沒什么,,但其實(shí)已經(jīng)分崩離析了,。蕭磊這十二年沒什么動靜,紅豆重傷了姜鈺璃,,如今他在清潭洞養(yǎng)傷,,但是他接下來會有大動作?!?p> 陳三生翻了身平躺在樹枝上,,陽光透過樹影照在她身上,卻照不到她冰刀一樣的眼神,。
沒動靜,?呵呵,他已經(jīng)把最好的棋子安到薜巍的身邊了,,董孝……
“你叨咕了半天不累嗎,?”陳三生懶悠悠的說道。
“我不說清楚,,你怎么知道你要干什么,?”
陳三生一臉無辜,“我什么也不用干,,吃飯,,睡覺,曬太陽就是目前我最該干的事情,。你在我耳邊都嘮叨了十二年了,,就不能讓我清靜會兒嗎?”
靈稚擺著個無辜眼看著她,,“我可沒這閑功夫在你耳邊嘮叨,,你聽到的聲音不是我,更何況你肉身一直沒回來我就算說什么你也聽不到啊,?!?p> 陳三生一轱轆從樹枝上坐起來疑惑的看著靈稚,“不是你,?”
“不是我,!”靈稚再次強(qiáng)調(diào)。
“那就奇怪了,那我一直聽到的聲音是誰的,?”
靈稚白她一眼,,“鬼知道你聽到什么聲音?反正,,我把你肉身又長回來了,,金丹也還給你了,咱們兩不相欠了,,我曾經(jīng)答應(yīng)你的事情自然也就不做數(shù)了,,至于以后的事情管不管那就是你的造化了,本姑娘可不奉陪了,?!闭f完靈稚就消失在樹下。
陳三生又重新躺回到了樹桿上伸了個大懶腰,,“姑奶奶我也沒這個興致,,誰愛管誰管去?!?p> 但是,,那個在她耳邊嘮叨了十二年的人到底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