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月光,,星辰寥寥,,天地之間一片黑暗,,黑暗得猶如這悲慘的世道,,黑暗得猶如某些人的內心。
蘇百無縱身狂奔,,想把黑暗甩在身后,,可是黑暗仍然如影隨形,仿佛無邊無際,。
蘇百無縱身狂奔,,使出全身力氣,想通過這種方式來發(fā)泄內心的悲憤,,可是滿腔悲憤竟似狂濤巨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拍打著他的胸膛,,疼痛難當。
蘇百無縱身狂奔,,如獵豹,,如烈馬,山川俱在腳下,,草木無可阻擋,。他想就這樣一直狂奔下去,直到黎明,。黎明,,會有下弦月升起,會有曙光,,會有朝陽……
彎彎的眉毛,,彎彎的眼睛,彎彎的嘴角,,豈非正是下弦月的形狀,?
“三兒……那是三兒的模樣……”蘇百無腦海中浮現出方省吾的笑臉,驀地發(fā)出一聲長嘯,,嘯聲雄渾高亢,,震碎夜空,,劃破黑暗,傳至數里之外的南京城的上空,,直如驚天霹靂一般,。于是公元1402年六月二十五日的夜晚,整個南京城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布衣百姓都聽到了一聲長嘯,,猶如于無聲處聽驚雷,,驚詫莫名,半響過后方才省過神來,,喃喃道:“天怒……天怒……”
蘇百無內功深厚,,悲憤之下,發(fā)出的長嘯經久方絕,,胸中的憤懣也隨之傾泄而出,,他漸漸地平靜下來,整理好情緒,,施展出絕頂輕功,,如同一只捕食的夜梟,朝紫金山的方向掠去,,一頓飯的功夫便已到了石洞,。
他撥開洞口的藤蔓,一閃而入,,口中輕喚道:“三兒,,三兒……師父回來了?!?p> 沒有回應,。
蘇百無心里“咯噔”一下:“難道三兒自己走了?還是睡著了,?”
洞內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他輕輕邁前兩步,,蹲下身來,,伸出兩手摸索著,忽然感覺碰到了一只小腳,,于是心神稍定,,順著那只小腳向前摸,接著又摸到了腿,,肚子,,一個軟綿綿的小身子。
“這孩子,果然睡著了……”蘇百無松了一口氣,,搖頭苦笑道:“笑夫子啊笑夫子,,你幾時變得這般不禁事兒了?反倒不如一個孩子心胸寬闊……”
要知蘇百無原本是豪爽俠義之人,,胸懷坦蕩,,磊落無畏,只是他與方省吾的師徒之情極為深厚,,平日里也極為敬佩方孝孺,,而這一日之間方家慘遭千古未有的奇禍,他的內心感受已非任何詞語所能形容,,因此他現在把方省吾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為了方省吾,他可以忍受兵士們的辱罵,,他可以克服千難萬苦,,可是他卻絕對不能容忍方省吾有半分閃失。所謂關心則亂,,正是對他現在這種疑神疑鬼一驚一乍的心理的最好注解,。
黑暗中,蘇百無靜靜地躺在方省吾的身邊,,默默地想著心事,。何去何從?何處安身,?都是迫在眉睫亟待解決的問題,。
周圍很靜,只有蟋蟀在草叢里窸窸窣窣地蹦跳,,“蛐兒蛐兒蛐兒”地叫著,。
蘇百無突然感覺有些不對頭:“三兒的呼吸怎么這么紊亂呢?”
他一下子坐起來,,拿起身邊的火折子晃燃,照向方省吾的臉,。
明亮的火光中,,只見方省吾臉色慘白,雙眉緊鎖,,雙眼緊閉,,似乎在忍受著一種痛苦的折磨。鼻翼微微擴張著,,不時地抖動兩下,,鼻息很輕,忽長忽短,時有時無,。
蘇百無大吃一驚,,疾伸出兩根手指,搭在方省吾的手腕處,,只覺得他的脈搏跳動得甚是劇烈,,而且極為詭異,似乎有一冷一熱兩種血流在互相纏斗絞殺,,你來我往,,難分難解。一忽冷的血流占了上風,,脈管立時變得冰涼,,一忽熱的血流占了上風,脈管又變得滾燙,。
“不好,!三兒定是在我走之后自己練功吸入了陰氣!”蘇百無迅速站起,,將火折子放在石壁上的一個凸出來的小臺上,,然后俯身蹲下,輕輕地將方省吾翻過半個身子,,使他正面朝上,,接著將他的手腳一一并攏,直溜溜地躺著,。
準備就緒,,蘇百無盤膝坐下,雙掌分別按在方省吾的氣海穴和關元穴,。手掌按處,,冰涼一片,竟似有一冰塊結在丹田之中,,沁著絲絲冷意,。
蘇百無心知不妙,不敢有一絲怠慢,,運起內力,,試探著將兩小股至剛至陽的真氣緩緩輸入方省吾的丹田之中。
孰知這兩小股真氣剛剛進入丹田,,便立刻遭到幾股極強的陰氣地絞殺,,仿佛泥牛入海,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蘇百無暗嘆道:“想不到三兒吸了這么多陰氣,,竟然已經反噬了,哎,我若再回來晚一些,,恐怕三兒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來不及悔恨,他慢慢加強內力,,一點點地輸入更多的真氣,,逐漸將方省吾丹田中的幾股陰氣克制降服,凝聚成一個小氣團,,暫時存于丹田底部,。接下來他又將真氣逐一輸進方省吾的奇經八脈,把侵入到那里的陰氣都逼回丹田,,然后再凝聚成團,,與先前存于丹田底部的氣團壓縮在一起。
這個過程說起來好像很簡單,,可是實施起來卻著實不易,。
蘇百無原本幾年前就已位于武林二十四位頂尖高手之列,現在的武功自然比那時還要精進許多,,可以稱之為絕頂高手,,內功無比深厚。所以他自信地認為,,以方省吾現在的功底,,即使吸入再多的陰氣,自己也有把握化解,。殊不知他卻忽略了陰氣量的多與少,,涉及到一個相對而言的問題。方省吾吸入的陰氣量,,對蘇百無這個絕頂高手來說自然是“少”,,可是對方省吾這么大點的孩子來說卻是“多”,多得要命,。這就好像把一塊幾十斤重的石頭壓在一個大力士的后背上,,他毫不費力地就能背起來;可是如果把一據幾十斤重的石頭壓在一個五六歲的小孩的后背上,,休說他能不能背得動,,恐怕腰也給壓斷了。
所以當蘇百無發(fā)覺自己預判有誤,、方省吾丹田中的陰氣已經反噬了的時候,他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心中十分悔恨自責,。可是他雖然焦急,卻不敢一下子把真氣輸入過多,,因為方省吾年紀太小,,而且此時更是元氣大傷,恐怕一下子難以承受太多太強的真氣,,這就好比醫(yī)生開藥,,劑量因人而異,大人加倍,,小孩減半,。
所以蘇百無只能試探著一點一點地輸入真氣,必須掌握好“度”與“量”,,猛了方省吾承受不住,,少了又無濟于事。其中的微妙,,實難一言而概之,。
好在他武功絕頂,修為精深,,故而拿捏控制得恰到好處,。饒是如此,他也仿佛如履薄冰,,惟謹惟慎,,生怕出現半點閃失,置方省吾于萬劫不復之地,,自己也會遺恨終生,。
小心加小心,謹慎又謹慎,,緊張,,焦急……竟使這個過程持續(xù)了近兩個時辰,真氣源源不斷地輸出,,盡管蘇百無內功深厚,,此刻也覺得耗費頗巨,甚是疲憊不堪,。
他最后又給方省吾的丹田輸入兩股較強的真氣,,將那團陰氣裹住,然后感覺方省吾丹田中的元氣已經穩(wěn)定了,,又聽見他的呼吸也變得均勻了,,便緩緩收起雙掌,大大地松了一口氣,,知道方省吾的性命已是無礙,,至于如何把他丹田中的陰氣完全化解,,卻要等他醒過來,師徒二人互相配合才行,,而這個過程卻不知道更要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