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百無暗道:“儒門四子與五行門不打不相識,個中恩怨甚是糾結(jié),,不過皇甫厚德卻是一位厚道誠實的君子,,胸襟闊達,謙恭敦信,,著實令人敬重!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想必是知道一些消息了,,因此特此前來透露給我,而他顧及到我的顏面,,不肯明說,,因此顯得有些吞吐,卻絕非危言聳聽,。不過,放眼天下,,能令我蘇百無走不了的人也沒有幾個,,不知道他所擔(dān)心的是什么厲害人物,我倒要問個明白,。對了,!”
他忽然想到一處關(guān)鍵,心里驀地一緊,,疑竇頓生,,“他怎么知道我躲在這里,一下子便找上門來,?他又怎么知道那個厲害人物肯定也會找到這里,?莫非其中與他有些關(guān)聯(lián)不成,?”
想到此節(jié),蘇百無的臉色已是有些陰晴不定,,雖然覺得此中甚多蹊蹺,,卻又害怕錯怪了好人,辜負(fù)了皇甫厚德的一片心意,,著實不知如何開口才好,,于是他微皺眉頭,,以目相詢。
他的諸多表情變化,,皇甫厚德都看得一清二楚,略一思索,,便已將蘇百無的心思猜中了八九分,。
微微一笑,皇甫厚德道:“蘇先生果然機敏過人,,在下且先不與你解釋,,權(quán)當(dāng)賣個關(guān)子?!?p> 他忽然將鋤頭向身前挪了一挪,雙手拄著鋤把,,身體略微前傾,,后背稍稍弓起,兩腳不丁不八地站在地上不動,,整個人的姿態(tài)就像一位悠閑的老農(nóng)在看著茁壯茂盛的莊稼,,輕松喜悅,,怡然自得,。
“當(dāng)年五行門惜敗于儒門四子,在下自認(rèn)輸?shù)貌辉?,尤其是若論個人武功,,我們五位照比你們四位畢竟是遜了一籌。在下雖然并沒有將勝敗之事看得如何重要,,可是于武學(xué)之道卻總想更上層樓,,因此這些年來,,在下刻苦鉆研,自覺頗有些心得,,只盼能與蘇先生各位再行切磋,,否則的話,在下孤芳自賞,,伯樂不遇,,總是難免有些遺憾?!?p> 皇甫厚德說到“遺憾”二字的時候,語氣平和,,笑容依舊,,絲毫看不出他有半點遺憾之意,反倒顯得云淡風(fēng)輕,,悠然灑脫,。
春風(fēng)和煦,,碧草搖情,,林木的新葉舒展著嬌嫩的身軀,,一片生機盎然,。
皇甫厚德悠然站在那里,,整個人竟似已融于自然之中,身體如自然一般虛空,,可以包容萬物,,卻又扎根于大地,與大地渾然一體,,蘊藏著厚重的力量,。
蘇百無注視良久,,忽然嘆了口氣,,道:“想不到皇甫兄竟已悟出自然之妙,,達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蘇某自愧不如,,甘拜下風(fēng),。”
皇甫厚德正色道:“蘇先生過譽了,,”有意無意地望了石洞一眼,又道:“至于蘇先生說甘拜下風(fēng),,恐怕是心有掛礙之故,。不過在下聞弦琴而知雅意,蘇先生既如此說,,你我此刻若是比試一番,,想必你也沒有必勝的把握,是么,?”
蘇百無苦笑道:“皇甫兄總是如此謙遜低調(diào),后倒令蘇某汗顏了,。憑心而論,,方才蘇某觀察良久,發(fā)現(xiàn)皇甫兄全身再無一處破綻,,是矣皇甫兄已立于不敗之地,。而以你我的修為,比斗之間若不能占得先機,,則要千招以上才可能分出勝負(fù),,彼時則拼得是內(nèi)力心性,多年未見,,皇甫兄的內(nèi)力修為更加精深,,心性修為已得自然,而蘇某的武功本就不是以內(nèi)力見長,,現(xiàn)在且不說心有掛礙,內(nèi)力亦是不進反退……咳咳,,所以蘇某說甘拜下風(fēng)委實是真心之言,,皇甫兄大可不必心有遺憾了,。”
“什么,?蘇先生是說你的內(nèi)力不進反退么,?這是為何,?”皇甫厚德有些出乎意料,,不由得訝然而問,。
“實不相瞞,只因小徒貪練武功,,一時不慎傷了元氣,,蘇某用內(nèi)力為他療傷,因此消耗了些,,倒也沒什么大礙,。”
“哦,,原來是這樣,。”皇甫厚德忽然打個稽首,,大聲說道,,“蘇先生如此坦蕩,,待人以誠,,在下著實敬佩,只愿你我此生為友,,勿為他人外物所累,如何,?”
蘇百無大笑道:“男子漢大丈夫,,與人相交但從于心,與他人外物何干,!蘇某能與皇甫兄為友,,實乃人生一大快事,夫復(fù)何求,?”
“好!好!”皇甫厚德亦是大笑,,“既然如此,,蘇兄方才所疑,在下不妨直言相告,?!?p> 風(fēng)卷流云,飄然聚散,,皇甫厚德凝望天際,忽又嘆道:“風(fēng)云變幻,,世事難料,,蘇兄入公門日久,對朝堂之事自然要比在下知曉得多,,不過對如今的江湖大事,,恐怕卻是生份了些?!?p> 蘇百無道:“皇甫兄所言極是,不知江湖中有什么大事發(fā)生,,愿聞其詳,。”
皇甫厚德道:“自古有云: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是矣歷代以來,朝堂視俠如匪盜,,對江湖人士加以壓制,而江湖人士亦視朝堂如雷池,,輕易不肯步入其中,。時至今世,江湖已日漸沒落,,俠道勢微力薄,。然而自當(dāng)今圣上稱帝以來,,卻大力籠絡(luò)江湖人士并加以重用,蘇兄,,你道這是為何,?”
蘇百無略一沉吟,皺眉說道:“此事自然是與建文帝及其舊臣有關(guān)了?!?p> “不錯,,蘇兄所料極是,?!被矢竦聡@了口氣,,繼續(xù)說道,,“據(jù)說京城淪陷之時,,建文帝火燒皇宮下落不明,這實為當(dāng)今圣上難以消除的心病,,而建文帝的幾位重臣雖然都被判了滅門之罪,,卻仍有后人逃生,當(dāng)今圣上自然也難免擔(dān)心斬草不除根,,春風(fēng)吹又生,。
這兩件事,若說追捕重臣之后,,只需捏造個亂臣賊子的罪名,明文緝拿即可,??扇羰亲凡督ㄎ牡郏s絕不敢大張旗鼓明文懸賞,,一則當(dāng)今圣上害怕落下謀逆篡位的千古罵名,,二則此舉即是明告天下建文帝仍活于世,有些舊臣勢必心存二志難以歸服,。基于這種原因,,當(dāng)今圣上一方面動用錦衣衛(wèi)微服暗訪,,另一方面大力籠絡(luò)江湖人士,扶植那些想要光興壯大的門派,,作為耳目爪牙,,暗中追捕建文帝的下落,緝拿殺害所謂的亂臣賊子,。
這樣一來,,沉寂已久的江湖,竟似一石激起千層浪,,群潮涌動,,各門各派為了揚名立萬,不惜違背武林規(guī)矩,,紛紛投靠朝廷,,甚至一些已經(jīng)成名的武林人物,,也禁不住誘惑,,甘作朝廷之鷹犬,。哎!今日之江湖,,已非昨日之江湖,,此等境況,著實令人可悲可嘆,!”
皇甫厚德說到此處,,重重地嘆了口氣,面有凄憂之色,。
蘇百無不禁聳然動容,,心思百轉(zhuǎn)之間,,隱隱覺得皇甫厚德似乎有難言苦衷,,于是小心問道:“皇甫兄對江湖大勢洞如觀火,,知之甚詳,莫非五行門也……”
“哎,,名利之下,,幾人能夠免俗?蘇兄,,說來慚愧,,在下在此枉發(fā)議論,卻是笑人不如,,忝隨其后?!被矢竦骂D了一頓,,眼中閃過一絲羞愧,繼而充滿沉郁憂戚,,苦澀說道,,“一個月前,東方師弟派人給我送來一封信函,,洋洋灑灑,慷慨陳詞,,簡而言之,,無外乎是講江湖大勢所趨,吾等應(yīng)該順應(yīng)潮流趁勢而起,,光大宗門,,一雪前恥。蘇兄,,當(dāng)年五行門惜敗于儒門四子,,東方師弟始終耿耿于懷,,加之后來小師妹與秦兄之事,,更令他羞憤難當(dāng),,所以東方師弟想要光大宗門固然不假,實際亦有以泄私憤之意,。他明里不好說,,便請我這個代門主出頭,玉成此事,。他在信中還說到另幾位師弟也都贊同他的想法,,只等我一聲令下,便共赴京城,,以圖大業(yè)。
在下不知東方師弟所言是真是假,,驚疑之余,,飛鴿傳書,對他曉以大義,,切不可隨波逐流,,做出貽笑武林之舉。哪知他竟全然不聽我的勸阻,,一意孤行,,回信給我說,,來與不來,,悉聽尊便,,并且說其他幾位師兄弟都已欣然應(yīng)允,,擇日動身,。他說得煞有介事,,在下卻半信半疑,若是南宮師弟積極響應(yīng)也倒罷了,,可是西門師弟與小師妹也參與其中,,委實令我這個作大師兄的失望傷心,卻不知他究竟用了什么花言巧語還是威逼利誘的手段,,著實令在下焦慮不解,。
若說起我們五行門幾位宮主,,當(dāng)以東方師弟的武學(xué)天份最高,是矣他的武功最強,,因此在我們幾位師兄弟的心中,,早已默認(rèn)師父百年之后,由東方師弟繼任是門主之位最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墒菐煾竻s在私下里對我說,東方師弟性情過于偏激執(zhí)拗,,剛而易折,,恐怕一念之差就會誤入歧途,,若是由他來執(zhí)掌五行門,,則是禍非福,,因此師父他老人家在臨終之前卻把門主之位傳給了我。只是一則我生性淡泊,,不愿被俗務(wù)所累,;二則擔(dān)心東方師弟怨憤不平,刺激之下心性大變,,引起同門之爭,,所以我與他定了五年之約,,五年之內(nèi)我暫且代領(lǐng)門主之位,若是他沒有出格之行,,沒有做出損害本門之事,五年之后便由他正式出任門主,。三年過去,東方師弟閉門修煉槁木神功,,好像并無異常跡象,,可是如今看來,他想必是已經(jīng)神功大成,,心性迷失,,早已不把我這個代門主大師兄放在眼里了,恨不得一時便坐了門主之位,,發(fā)號施令,肆意妄為,。哎,,師父他老人家果然慧眼如電,所慮成真,,只可惜在下顧念甚多,,而且時至今日,恐怕在下亦已遠(yuǎn)非他的敵手,,故爾在下思來想去,除了把五行陰陽令交付于他,,讓他早日遂了心愿,,再以同門之誼對他好言相勸,卻別無良策了,。若能使東方師弟迷途知返,,在下甘居田園,也學(xué)那五柳先生,,釆菊東籬下,,悠然望南山,豈不是悠哉樂哉,?”
說到悠哉樂哉,,皇甫厚德卻毫無半分輕松釋然,,反而滿面凄傷憂慮之色,,連連嘆氣,搖頭不已,。
蘇百無不由駭然問道:“蘇某方才所見皇甫兄的武學(xué)修為,,已至返璞歸真之境,若依皇甫兄所言,,東方恨青的武功更在皇甫兄之上,,那豈非是驚世駭俗,無敵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