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收工完,，順帶導(dǎo)演組全體開了個會,，散會時林昔感覺肩膀幾乎散架,，揉著頸椎再撲倒在桌上,。
簡盛走過來撿咸魚似的，扯起她的工作證,，“宵夜嗎,？”
林策策有氣無力地搖頭。簡盛說：“那泡吧去不去,？”
“騷不動,。”林策策撐住頭,，“年紀大了,。”
“這不符合我們的風格,，我們可是乘風而喪~”
簡盛見狀無趣地離開了,，等人都走完，她愣愣地望住天花板,，忽然想,，好久沒回過家了。她家在BJ,，由于工作因素,，她長期在外，只能偶爾給外婆打電話,。
至于父母,，她極少聯(lián)系,。
她慢慢按下老家的號碼,，外婆的聲音很快響起，“外婆,，在干嘛呢,？”
“小昔，你好久沒打電話回家了,，我呀,，跟你外公嘮嗑，他老花眼,，愣是分不清劉雯跟林志玲,，唉，硬是跟我吵?！?p> 林昔噗嗤笑了,，“您讓他聽聲音啊?！?p> “他看的是報紙,。”
“您最近有去跳舞嗎,？”
“我好幾天沒去了,，這幾天這腿老是疼，醫(yī)院都跑了幾回嘍,，你別擔心,，沒什么事?！?p> “那您注意身體,，幫我跟外公也說一聲?！?p> “行,，你別惦記著我們，好好工作好好吃飯,，你現(xiàn)在下班了沒有啊,，聽你外公說你這行老是要加班，熬夜對身體危害多大呀,，你得注意一下啊,。”
外婆的聲音很溫柔,，她全天積累的疲憊忽然之間被撫平了,，林昔軟聲道：“我知道了?！?p> 接著跟外公也聊了幾句,，外公屬于高冷派，簡單地囑咐和關(guān)心的話說幾句,，不會話癆,，掛完電話她的心靜了，此刻最能感受到家人的溫暖,。
至于……她看著通訊錄上的備注“媽”,，猶豫著，他們已經(jīng)好久沒有通話過,，微信上也很少聊天,。
不知是不是受趙逢嶼影響,，她今晚特別想家，她對父母是冷淡的,，從不依賴,，也不想念，但是血緣終究是血緣,，無論他們離她多遠,，他們都是自己最親的人。
林昔想了想,，還是決定撥打,。她等待了一會兒，對方一直未接,。接下來林閣突然來電,，她接起電話，沒有聽到林閣的聲音,，而是中年婦女的嗓音,，“林昔，是我呀,，我是凌姑,，還記得我不，住你爸樓上的那個,，你爸入院了你知道嗎,？你爸這傻人，從四樓樓梯間摔了下來,，這不,，一個家屬都沒到，你有空過來看看吧,?！?p> 林昔語氣淡淡：“她女兒呢？”
凌姑愣了,，沒想到林昔下一句說：“她不止我一個女兒,。還有，我媽跟他離婚了,?！?p> 話筒傳來咳嗽聲，林閣小聲地制止凌姑,，讓她掛掉電話，凌姑略覺氣憤,，對林昔說：“你這話的意思是,，你是你媽一個人生的,？你看看你爸都成什么樣子了，沒一個人過問,，還有你姐,，是姐不？更絕情,，結(jié)婚都不讓你爸來,。”
“別人的女兒當然養(yǎng)不熟,?！?p> “你……”
林閣搶了手機，“你別說了,，林昔,，我沒事，你別聽她胡說,，沒事先這樣了,。”
電話被掛斷,，林昔深感疲憊,，只想閉上雙眼放空。
初冬之際,，氣溫清冷,，天色昏暗夾著雨霧，視線黯淡,，毛茸茸的靴子抵在病房門邊,，停頓了一會兒，林粵敲了下門,。
林閣捂著胸口正咳嗽,，眼睛望到了林粵，他眼里立刻閃動驚喜,，“粵粵,，你，你怎么來了,，坐吧,。”
他甚至想下床給她倒水,，如此客客氣氣,，反倒不像父女倆。
相比林閣的落魄,，林粵雖然穿的簡單,，卻是一身名牌,，她臉上沒有一絲微笑，透著名流氣質(zhì),，林閣心里感慨自己從小養(yǎng)大的女兒如今變得這么有出息,，已無法讓他聯(lián)想到小時候膽小瘦弱，被自己兇了之后躲在廚房哭地可憐兮兮的小女孩,。
“以后沒什么事,，不要再找我?！?p> 她的聲音飄蕩著,，林閣忽然恍惚，心頭涌起酸意,，怎么也消散不了,。
“謝謝你養(yǎng)大了我……”
半晌，她將果籃放下,，拿了一張支票塞進他手心里,，林閣看了一眼沒接住，紙片飄落,。
林粵慢慢轉(zhuǎn)身推門而出,，整個過程，林閣沒有說一句話,，也說不出一句話,。
“別人的女兒怎么養(yǎng)得熟?！?p> “要錢,，找劉素的女兒要去，我不救濟陌生人,?！?p> “林昔！下次再看到你幫他,，我就打斷你的腿,！你別叫我媽！”
“謝謝你養(yǎng)大了我……”
“以后沒什么事,，不要再找我了,。”
不知道哪里來的風刮進他的眼,，一片冰寒,。
凌姑拿著便當盒進來，看著果籃,，好奇地問：“老閣,，誰來了,？”
林閣木訥地回答：“一個陌生人,?！?p> “你這人，準是待病床待傻了,，什么陌生人吶,，誰來了都不知道。也就我好心了,，不然誰管你,。”
她倒了一杯熱水,，突然留意到地上的支票,，頓時驚呆，因為支票金額是個大數(shù)字,，“老閣……這,，怎么回事？”
林閣愣愣地捧著熱水,，嘴里念叨：“粵粵……”
蒙蒙細雨不停下著,，車內(nèi)，林粵手握方向盤,，目光直視前方,，對林昔說：“我給他留了一筆錢，下半輩子不會餓死,?！?p> 林昔坐在副駕駛，冷笑道：“你讓我刷新了對你的印象,?！?p> “哦？好印象破滅了的感覺怎樣,？”
“你應(yīng)該問你爸,。”
“你不是恨他出軌嗎,？現(xiàn)在報應(yīng)來了,，我就是那把刀?！?p> “呵呵,。”林昔低頭仿佛神游地說：“我有什么好恨的,，換句話說,，跟我無關(guān)的,，我都不在乎?！?p> “至于你,，”林昔雙眼忽然冷如冰刃，充滿不屑,，“你有什么資格報應(yīng)一個養(yǎng)你十幾年的人,？”
林粵反倒笑，“原來那你今天找我,，是想最后羞辱我一回,，真是閑得慌?！?p> “我不找你,，林小姐怎么會想到轉(zhuǎn)錢給他呢？”
“當初先斷絕關(guān)系的是你,，現(xiàn)在反倒來笑話我沒良心的也是你,，好好的人不當，你非要做鬼,?！?p> 林昔解開安全帶，“你不也是嗎,？”她最后挑起輕蔑一笑,，推門下了車。林粵猛地抓緊了方向盤,，指甲深深嵌入手心,。
天氣似乎沒有變好的趨勢，寒風越來越凜冽,，她出來時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毛呢,，一想到馬上要趕回去開工，腦殼就痛,，她在風中用力呼吸了一口,，把寒氣都吸進去，整個人下一秒就冷得發(fā)顫,，路過一個面館,，她的肚子被召喚，于是呆呆地進去,，“哎,，美女，吃什么，先看看,?！?p> 服務(wù)員熱情地遞上菜單，林昔把菜單瀏覽了一遍,，選了一份招牌湯面,。
墻壁懸掛著電視機，正播放最新娛樂新聞,，當下最新八卦之外,，還有某傳媒老板和自家藝人喜結(jié)連理的消息,。
女主持激昂歡快地陳述：“據(jù)知情人透露,，程易和工作室的女演員林粵去年確定戀情，現(xiàn)因女方懷孕,，定于昨日舉辦婚禮,，這次要舉辦儀式了才傳出消息，可以說非常低調(diào),，不像程易平時的風格呢,，而這位女演員，可能觀眾都不是非常了解,，是新人演員,，剛剛出道一年，在各大熱門劇都有參演,，比如在前陣子收視火熱的網(wǎng)劇《她的一百種怪》里飾演的是女主閨蜜……”
程易曾經(jīng)是金牌導(dǎo)演出身,，與許多人氣女星傳過緋聞，媒體經(jīng)常把目光放在他身上,，而這個名字,，漸漸引向另一個人，尹蔚,。
她根據(jù)趙逢嶼說的大概猜到,，這兩人應(yīng)該有過一段。
至于林粵,，林昔沒想到她就這么嫁了,，七歲時，林昔發(fā)現(xiàn)父親帶回了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母親非常生氣地和他爭吵了一個晚上,，林昔獨自躺在床上蜷縮成一團，緊緊把被子捂住頭,，還是聽到徹夜的哭聲吵鬧,，和玻璃破碎的聲音，一如當時她的心，就從那一夜開始冷凍成冰,，輕摧可碎,，冷冽淡漠，也是這個家庭破滅的開始,，她所有親情關(guān)懷的結(jié)束,，至此之后，母親嚴苛又冷漠,，沒有絲毫關(guān)心,，讓她忘了自己僅僅是一個小女孩，父親關(guān)注力都在那個同齡的孩子身上,，開始和媽媽分居,，離婚，慢慢淡出她的視野,。
當晚,，林昔被爭吵聲吵得心煩意亂，于是下樓做出了一個讓他們立刻平靜的舉動,，林閣差點嚇得腿軟,，林昔握著一個破了一半的煙灰缸，煙灰缸滴著血,，林粵趴在沙發(fā)旁,，鮮血從頭上順著小辮子流下。
現(xiàn)在想起,，連林昔也嘆了口氣,，后來她長大一點開始懷疑自己有暴力傾向。
其實那時候,，林粵性子懦弱,，所以自己沒少欺負林粵，這點還真是應(yīng)了村霸千金的人設(shè),。
林昔擼了擼頭發(fā),，干脆閉上眼睛，現(xiàn)在冷靜思考,，才覺悟自己有時候一些自我的做法真是從小慢慢成形的,。
可是，她還是很討厭她,，因為她清清楚楚記得,，一天放學(xué)回來，林閣冷著一張臉把一千塊錢砸在桌上,，嚴厲訓(xùn)斥說是從她的書柜里翻出來的,，接下來訓(xùn)了一堆從小不學(xué)好長大后的后果,，林昔和父親據(jù)理力爭，完全沒用,，她只能心灰意冷地覺得父親只信任林粵而不信她,。過了幾天她看出端倪，是林粵故意挑撥他們,，她頓時覺得可笑,，平時柔弱可欺的小女孩原來并不是真傻啊。至此之后,，她終于明白,，林粵是天使和惡魔兩者并存的人，她可以純潔無瑕,，也能施毒致命,。
如果要在好人和壞人之中界定，她頂多算個壞人,，單純地為了自己的利益,，分分明明地走自己的人設(shè)，但是林粵并沒有那么簡單,。
她心心念念的面還沒上，對服務(wù)員招了招手,，“怎么還不來,？”女服務(wù)員正準備解釋，樓梯下來一個人,，喊了句：“來了,。”
林昔猛地一呆,，愣愣看著他傳上來一碗冒著熱氣的面,，“趙小二為您服務(wù)，滿意請給五顆星,?！?p> 趙逢嶼戴著黑色漁夫帽，他把面端來時,，順便坐下,，白色外衣顯得他看起來很清爽。
淺笑的模樣似乎狀態(tài)不錯,，可是他沒料到對面的人忽然伸手,，一下子摘掉了他的帽子，林昔打量幾眼,，看到他剪了瀏海,，額角傷口已經(jīng)結(jié)疤，更為明顯。一張臉多了點痕跡,，竟沒怎么影響視覺,，他里面穿了一件黑色高領(lǐng)毛衣，露出一截黑,，加上臉上的傷,，一副剛干完架的硬漢即視感，顯出一絲匪氣,。
趙逢嶼從她手上拿回帽子放下,，說“扯我帽子干嘛，沒有買一送一啊,?！?p> “那不給五顆星，扣分,?！?p> “這么任性！”
林策策瞇起眼,，“怎么了,，破相了怕人看呀？”
“這個話題跳過,?！壁w逢嶼又把帽子戴回頭上。
林昔說：“可以,，什么時候上崗,？是誰說昨天下午回來的？”
簡單粗暴催工小能手林策策開始發(fā)起戰(zhàn)役,，趙逢嶼舔了舔舌,，說“多日不見，林導(dǎo)還是如此不客氣,?！?p> 趙逢嶼傾情演繹臉上笑嘻嘻，心里……
“你也可以不用當真啊,?！绷治綦S他一起假笑?！皼]事,，讓他們等唄，雖然都在等你,，但是你大牌,，你的事比較重要,。”
“我承受不起,?！?p> “開玩笑的，慌什么,?！绷植卟邐A起面大口大口吃起。
窗外是不?；顒拥娜擞败囒E,，面館內(nèi)餐桌熱氣騰騰，他看著對面的林昔,，安然吃著面,，臉也慢慢因為溫度上升變成微紅，嘴唇不知是口紅效果還是因為吃面的緣故,，透著紅色潤澤,，她視線在手機上。
“臨時有事見了導(dǎo)演,，明天不會再耽誤了,。”
趙逢嶼說話時,，目光在她的唇停留了一會兒,，而后，低頭,。
林策策往嘴里塞了一整個牛肉丸，腮幫鼓鼓地,，“接新戲了,，挺速度嘛?！?p> “嗯,，還好吧，你慢慢吃,，我先走了,。”趙逢嶼起身離開,，聽到了林昔手機振動,，她斜瞥一眼屏幕，頓時微蹙,，因為顯示著林閣的號碼,，趙逢嶼剛走了幾步,，發(fā)現(xiàn)手機忘拿，便轉(zhuǎn)回來,，回頭的一瞬間,，林昔整個人似乎靜止，臉部僵硬轉(zhuǎn)為蒼白,，她右手還保持著接聽姿勢,，人卻失魂。
接著,，眼角盈出一行淚瞬間滑落,，越來越多。
“你……”趙逢嶼好奇地詢問,，下一秒林昔迅速站起,，拔腿就跑出面館，趙逢嶼還未緩過來是什么情況,，她已經(jīng)跑出去了,。
風肆意吹散她的長發(fā)，臉上滿是淚被風刮得刺痛冰冷,。人民醫(yī)院,，就在不遠處，僅僅幾百米距離,，卻怎么也趕不上,，林閣的最后一眼。
“林昔,！林昔?。∧恪惆?！你爸,，他，走了,?！?p> 凌姑克制著痛心哽咽的聲音在林昔耳邊打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