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六月，自雨亭已經(jīng)備好,，涼扇,、冰塊這些納涼的物什也早就收拾出來，只等主人一聲令下就能派上用場,。盛夏來臨之前要打點好避暑的行囊，連日勞累以至于秦瑤一直沒怎么好好吃飯，好不容易歇下來又沒了胃口,，看見飯菜就覺得惡心，秋月趕緊讓人把飯菜都撤下去,。
獨孤晟看著宮人們動作慌亂地進進出出還以為出了什么事,，沖進來一看，秦瑤臉色慘白地窩在軟榻上,，惡心得眼睛里都含了淚花,。“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秦瑤捂著嘴說“我沒事，就是覺得沒什么胃口,?！?p> 獨孤晟冷聲問“你們都是怎么侍候陛下的！連桌菜都做不好了嗎,？”
秦瑤好不容易平復(fù)了惡心道“你別怪她們,，可能是天太熱了，吃不下油膩的東西,?！?p> 獨孤晟心疼地抱緊她“你想吃什么,，讓她們重做?！?p> 秦瑤想了想道“想吃冰冰涼涼的果子,，酸甜的最好?！?p> 獨孤晟親自端了茶來要喂秦瑤,，秦瑤笑著說“你從來沒有服侍過人，還是我自己來吧,，免得臟了衣裳,。”
獨孤晟問不好堅持,，只好說“我雖然不會,，但我可以學(xué)，總不至于有多難,?！?p> 秦瑤失笑“你一國之君學(xué)這個做什么？”
獨孤晟道“將來你我年邁,，總有不便的時候,，我不想到那時都事事假手于人?！彼粗噩幍难劬φJ真地說“我也想要為你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秦瑤愣了一下,，嘴里被他塞了一口冰涼酸甜的李子,，李子洗凈用冰塊鎮(zhèn)過，切成方便入口的大小,，吃到嘴里酸酸甜甜的,，很是開胃。
晚飯是白粥和幾樣可口的小菜,，數(shù)量不多,，可秦瑤也只吃了小半碗，剩下的都進了獨孤晟的肚子里,，秦瑤看他端起自己的碗時整個人都震驚里,，是誰說獨孤晟絕對不和別人吃一個碗里的東西的？都是騙人的,！他明明吃得很開心,！吃得毫無芥蒂！
獨孤晟奇怪道“你怎么了,？”
秦瑤晃了晃腦袋把雜念拋開,，定了定神說“你先吃著,，我去看看上個月的賬冊?！?p> 獨孤晟道“拿來這里看,?！?p> 秦瑤沒辦法,，只好又坐回來，手里翻著賬冊,，嘴里說著“芥菜是小廚房自己做的,，我吃著比司膳房做的要好些，你嘗嘗,?！?p> 看著看著又說“上個月羊肉、豬肉都用的不少,，瓜果蔬菜倒是和之前差不多,。不過胭脂水粉這一項開支也太大了，就是換了季也不該這么鋪張浪費,?！?p> 獨孤晟并不管這些事情，從前太后不說,，賢妃也不會拿這些事來煩他,，只有秦瑤總是把這些家長里短說給他聽，告訴他那里勤儉,，那里浪費,，托她的福，獨孤晟如今也能大致明白一些了,?！把蛉庥玫亩啻蟾攀且驗榇杭具M補，至于豬肉,，宮里做菜你也是知道的,，多半是又做了什么花架子，帶肉味的素菜之類的,?！?p> 說起胭脂水粉獨孤晟道“我看你這里好像一直都沒有什么脂粉的味道，你不喜歡嗎,？”
秦瑤道“脂粉這樣的東西,，不過是錦上添花，有自然好,，沒有也無妨,?！?p> 獨孤晟點點頭，說“宮中女子終日無所事事,，梳妝打扮能幫她們打發(fā)時間,，于你也有益處，就算了吧,?！?p> 秦瑤一聽就笑了“她們打扮又不是為了我，怎么就于我有益了,？”
獨孤晟道“忙著梳妝打扮,，占去了大半的功夫，自然就沒有空鬧幺蛾子了,，怎么不是于你有益,？”
秦瑤笑著拍了他一下，嗔怪道“你總是有道理,！”
說說笑笑地熄了燈,，秦瑤忽然道“你喜歡甄氏可以給她賞賜，也可以多召見她,，可你總得給別人機會?。慷际且粯拥哪昙o(jì)怎么誰還比不上誰呢,？”
獨孤晟笑意微斂“你讓我多去別處我去了,，你讓我別冷落新人我也去了，你現(xiàn)在是讓我別來你這里嗎,？”
秦瑤發(fā)現(xiàn)他不悅,，右手輕輕揪著他的衣帶悶聲道“……我沒有……”
獨孤晟仔細看她的眼睛，問“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讓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秦瑤道“你別生氣了,，我不是這個意思,。”
獨孤晟坐起來,，悶不做聲地看著腳踏上擺在一起的兩雙鞋,，黑底金線的龍和紅底金線的鳳，成雙成對,，和該在一起,。
秦瑤從背后抱住他，說話的時候背上傳來的振動讓獨孤晟產(chǎn)生了兩個人其實是一個人的錯覺,?！拔也恢涝趺春头蚓嗵?，從前也沒有人教我，他們說我是王后,，要母儀天下,，不能妒忌，要勸國君雨露均沾,?！?p> 后背上有些潮濕，獨孤晟強硬地回過頭,，發(fā)現(xiàn)秦瑤捂著臉背對著自己把自己埋的很低很低,。
獨孤晟突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洶涌的情感在身體里沖撞著,，找不到宣泄的出口，這種強烈的感受讓獨孤晟覺得比在戰(zhàn)場上被利箭穿透身體還要難以忍受,。
獨孤晟看著秦瑤輕聲道“我想和你做一對恩愛夫妻,，長長久久地，你愿意給我一個機會嗎,？信我一次好不好,？”
秦瑤看著他眼中深情，鬼使神差地點了頭,，似乎被迷惑得忘記了自己是誰,。
次日清晨，獨孤晟如往常般早起,，床榻上秦瑤裹著被子睡得臉色通紅,，他愛憐地親了親她的臉，想到昨天好不容易達成的'協(xié)議'他還是暗暗地收斂了眼神,。
早朝后獨孤晟還要與大臣們商討東女國求援的事情,，打發(fā)了人去請醫(yī)丞，雖然看著不像是病了,，但總是讓人不放心,。
等忙完了回到坤寧殿的時候，獨孤晟發(fā)現(xiàn)坤寧殿里安靜得嚇人,，心底一慌沖進殿里一看,，春花秋月侍立于一側(cè)，秦瑤淡妝素服呆愣愣地在一邊發(fā)呆,。獨孤晟低聲問蹲在一邊不敢出聲的巧娘“這是怎么了,？“
巧娘小聲說“剛才醫(yī)丞來請脈，不知道說了什么,，里頭忽然就安靜下來,，一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動靜,。“
獨孤晟頓住了腳步,，忽然不敢進去,，不知道里面等著自己的會是什么。
還是秋月出來道“陛下請國君進去,?！?p> 明明沒有門檻，獨孤晟卻差點沒有邁過去,，門里面秦瑤臉色淡淡地,，說不出悲喜，眼神卻復(fù)雜得說不清是什么東西在困擾著她,。
獨孤晟小心開口“醫(yī)丞說了什么,？“
秦瑤偏了偏腦袋，還有些不敢相信,?！搬t(yī)丞說我有孕了?！?p> 突然涌上心頭的狂喜讓獨孤晟忍不住重復(fù)“你說你有孕了,？醫(yī)丞呢！快請醫(yī)丞來,！“在隔壁候著的醫(yī)丞趕忙進來,，恭敬道“臣請國君、陛下安,！“
反復(fù)確認后,，獨孤晟驚喜異常，要大賞六宮,，六宮同喜,！
秦瑤茫然無措的落入他眼中，將他的狂喜澆了個透徹,，他小心翼翼地問“你不高興嗎,？“
秦瑤想了想說“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為人母，能夠教育子女了,?！?p> 獨孤晟寬慰道“別擔(dān)心，宮里乳母保姆都有,，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安安穩(wěn)穩(wěn)地把孩子生下來就好了。“
秦瑤撲進他懷里喃喃道“我還沒有準(zhǔn)備好,?！?p> 獨孤晟只當(dāng)她是驚喜過頭，柔聲勸說“孩子是上天的恩賜,，這是禮物,，你應(yīng)該開心地接受。別的什么都不用擔(dān)心,，一切有我,。“
當(dāng)孕婦的日子其實挺無趣的,，很多平時喜歡的東西都不能再碰,，各宮每日的晨昏定省都免了，秦瑤每天看看賬本,，約束約束宮人,，訓(xùn)誡的事情都交給良妃去做，閑了就看看話本聽聽?wèi)?，日子愜意得很?p> 可人是不能太愜意的,，要不然老天爺都會看不慣,。今日該春花當(dāng)值,，熄燈后春花坐在床側(cè)輕聲問“你過得好嗎？”
秦瑤忽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在世人眼中她一朝登天,，圣眷正濃，怎么也該是春風(fēng)得意的時候,。
“我有些害怕,。”
“你還記得自己是誰,，為什么來這里嗎,？”黑夜中春花的聲音像是從幽冥中傳來般令人驚悚，像蛇一樣讓人渾身冰冷,。
秦瑤把手從床幔里伸出去,，摸索著拉住春花的衣角，聲音里帶著些微的哭腔,，微弱得一不小心就會錯過,。“我是鄭國的秦王后,、秦國的嘉儀公主,、尚宮局的尚儀月涵、我,，是我要成為的每一個人,?！?p> 春花在黑夜中握住她的手，對她說“我們是生活在黑暗里的人,，不能因為見過陽光就忘記自己的本分,。”
“我沒有忘記,?！?p> “你沒有忘記，可是你心動了,。你知道這會要了你的命,。”
秦瑤攥著那截衣角不知是問自己還是問別人,?！拔业降资钦l？”
春花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兩只一樣冰涼的手握在一起,，仿佛這樣就不會感到寒冷，交握在一起的手一只纖細小巧,，一只修長而骨節(jié)分明,。交纏在一起，像是互相依賴著生存的根系和枝蔓,，緊緊地,，緊緊地交織在一起，不死不休,。
遠處更漏聲聲悠長,，春花凝神細聽，她的呼吸聲也是這樣綿長,。低下頭去蜻蜓般的吻落滿她的手背,，倏然間有水滴落在榻上，很快就消失不見,。
風(fēng)吹幡動,，是風(fēng)動還是幡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