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受辱
李幼良看了一眼相談甚歡的竇惠和章仇太翼,,冷著臉低聲對管家喝叱道:“沒看到老先生正在和主母說話,,此等貴客在場,怎能攪了興致,?管他什么族人,,牛村偏房不過一奴仆人家,給我亂棍打出去,!”
管家李忠惶恐地擺手,,壓低聲音道:“打不得打不得!那李元愷甚是彪悍兇猛,,已經(jīng)有個不長眼的下人被他拎著一把甩開二三丈遠(yuǎn),,氣力和三公子有得一拼!萬一鬧騰起來,,怕是會出大事,,讓人看了李家的笑話!”
李幼良一陣頭疼,,低聲怒喝道:“他們究竟想干什么,?”
李忠苦笑道:“李元愷之父李綏死了,一家子上門說是要找家族問個明白,!”
說罷李忠偷偷看了一眼醉得有些放浪形骸的李神通,,眼神里有些埋怨之意,。
李幼良一聽便明白怎么一回事,瞇著眼冷哼道:“區(qū)區(qū)賤吏之子,,寒門之家,,死了也就死了,還敢找上門來,!莫不是以為有個李氏族人的名頭,,就抬高了他們的身份?”
李幼良著實惱火,,想要在不驚動貴客的情況下解決此事,,一時間讓他有些拿不定主意該怎么辦。
便在這時,,章仇太翼突然朝李幼良看來,,輕聲笑道:“貴府上似乎有要事需處理?”
“這......”李幼良愣了一下,,不知如何開口,,朝竇惠望去。
竇惠不明所以,,大廳一眾人都朝李幼良看去,,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李幼良無奈,,只得站起身拱手道:“剛才管家來報,,說是牛村偏房上門?!?p> 李忠忙恭敬地朝主母解釋了一遍,,李家眾人面面相覷,大多不知道還有牛村偏房這么一支族人,,李建成皺眉,,想起了五年前二弟出生的那一日。
高士廉和長孫無忌相視一眼,,高士廉微微嘆了口氣,,胖少年臉上浮現(xiàn)一抹擔(dān)憂。
竇惠笑了笑,,覺得這不過是樁小事,,打擾不到酒宴的進(jìn)行,正要開口安排,,章仇太翼笑道:“既然貴府有家事處理,,那么老夫就暫且到后宅歇息,正好有些疲倦了,!諸位慢飲,,告辭,!”
說罷,不等竇惠挽留,,招呼一聲羅士信,,師徒二人便要離開,李幼良只得趕緊親自帶著他們?nèi)ズ笳头啃ⅰ?p> 一眾人站起身恭送老先生離開,,竇惠臉色陰沉下去,貴客酒宴未完便離席而去,,這可是李家待客不周,,傳出去要被別家世族恥笑。
日后李淵知道,,還要埋怨她這位女主人思慮不周,,讓瑣碎小事擾了老先生的興致。
一瞬間,,李家人好似全都將怨氣撒到了那貿(mào)然上門的偏房族人頭上,,責(zé)怪他們的出現(xiàn)破壞了李家今日花團(tuán)錦簇的大好局面。
氣惱地坐下,,竇惠沉聲道:“李忠,,去把那家人帶上來!我倒要看看,,他們究竟想討什么公道,!”
李忠應(yīng)了一聲,退出正廳,,一眾舞姬也裊裊退下,,樂聲止住,一場盛宴就此結(jié)束,。
大概是氣昏了頭,,竇惠忘記請王世充高士廉幾位外客暫避歇息,竇誕是她的侄兒,,也算半個李家人,。
既然章仇老先生離席,這場酒宴也就沒有繼續(xù)下去的必要,,王世充松懈精神,,慢斯條理的喝酒吃肉,能看看唐國公李家的笑話也不錯,。
長孫無忌不知為何,,不愿讓李元愷看到自己在場,拉了拉高士廉的衣袍,,低聲道:“舅父,,我們走吧,!”
高士廉微微搖頭,輕聲道:“既然來了,,我倒是想看看他們究竟會如何處理此事,!無忌稍安勿躁,一場變故,,能讓你看清許多人和事,。”
長孫無忌無奈,,只得坐立不安地扭動身子,,胖臉上擔(dān)憂愈濃。
李幼良從后宅回來,,走到李神通身邊坐下,,湊近他低聲怒道:“你做下的好事!哼~現(xiàn)在人找上門來了,,看你怎么收場,!萬一被家主知道是因你之故惹得章仇老先生拂袖離席,看你怎么交代,!”
李神通喝得醉眼迷蒙,,打著酒嗝含糊道:“誰來了?李綏,?不過是個死了的親兵而已嘛......”
李幼良惱怒地推了他一把,,李神通才不情不愿地接過侍女遞來的熱毛巾擦擦臉,清醒一下酒意,。
幾個人影出現(xiàn)在正廳門前,,停頓了一下,走了進(jìn)去,,一眾人的目光朝他們看去,。
一個相貌丑陋異常高壯的孩童,一個拄著木杖佝僂腰身的老嫗,,一個抱著女娃面色蒼白怯弱的婦人,。
他們衣衫寒酸風(fēng)塵仆仆,面色疲憊惴惴不安,,灰撲撲的布鞋踩在柔軟的地毯上,,華麗的壁燈燭火照射在他們身上,愈發(fā)突顯他們與此處的格格不入,。
就算別館內(nèi)最低等的雜役,,穿的衣衫也要強(qiáng)過他們百倍,那蓬頭垢面的落魄模樣,在李家人眼里和街邊乞丐沒有什么兩樣,。
特別是李元愷,,身材高大,發(fā)育極快,,打滿補丁的袍衫下擺剛剛過膝,,露出兩截粗壯小腿,布鞋穿出破洞,,腰上別了一把柴刀,,一頭亂糟糟的獅鬃黃發(fā),愣頭愣腦地四處打量,,模樣無禮又滑稽,。
“撲哧”一聲輕笑,李莞和李夏蘭實在忍不住,,掩嘴嬌笑起來,,打破了大廳的安靜,。
“這是哪里冒出來的刁民,?就算要攀附李家,難道不知好好打點一身行頭再來,?”
“瞧他們的模樣,,莫不是哪家的奴仆,認(rèn)錯了主人家門,?”
“不會吧,?連狗都知道回家的路,還有狗洞可以鉆,,奴人怎會認(rèn)錯,?”
“你看你看!那丑小子還在摳鼻子~哎呀~真惡心,!”
李元愷耳朵靈敏,,怎會聽不到兩個小娘皮在嘀咕著說些糟蹋人的話,摳摳鼻子故意朝她們那邊彈了彈,,惹得兩女一陣驚呼,,李元愷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很是猥瑣,。
“啪”地一聲,,竇誕看著那窮小子竟然敢戲弄自己未來的妻子,狠狠一拍桌子起身怒喝道:“哪里來的野人,?竟然敢在李家別館撒野,?”
李元愷瞥了一眼竇誕那小身板,不屑地冷哼一聲,朝他勾勾手指頭:“別光顧著叫,!有種過來,!保證不打死你!什么東西~”
那滿臉的藐視氣得竇誕渾身發(fā)抖,,雖說他不以武藝見長,,但怎么說也是個成年男子,沒理由被一個看似彪悍實則不過是個沖齡稚子嚇住,,捋了捋袖袍就要上前教訓(xùn)李元愷,。
“夠了!光大,,休得造次,!”竇惠沉聲喝道,瞪了一眼竇誕,,竇誕不敢違抗姑母,,不甘地拱手安坐下來。
皺眉審視了一番堂下三人,,竇惠思量了一會,,想起牛村的確有一支偏房族人,與丈夫乃是同輩兄弟,,名叫李綏,。
記得那李綏的兒子還是和世民同日出生,想必就是那位滿臉稚氣眼神卻充滿桀驁的孩童,,怎會長得如此雄壯,,和自家三兒都是一副異樣相貌。
竇惠拿出國公夫人的架勢,,冷冷地問道:“爾等所為何事而來,?”
周白桃拄著木杖躬下腰身行禮,凄苦地說道:“啟稟夫人,,老婆子一家是為李綏而來,!小兒李綏莫名死在豐州,還落了個逃兵的罪名,,田產(chǎn)被官府沒收,,沒了活路,特來求告主家,,請夫人主持公道,,為我兒李綏澄清名聲!”
李綏死了,?竇惠蹙眉,,此事她完全不知,朝掌管族事的李幼良看去。
李幼良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拱手道:“夫人,,李綏一家前來投奔之時,,我兄德良安排他入了軍籍做一府兵,此次隨軍出征換防豐州,,因逃營之罪被笞八十,,沒想到李綏身子瘦弱,受刑之后傷勢過重斃命,。按照軍法和族規(guī),,李綏實為逃兵無疑,其尸骨已經(jīng)隨軍返還,,寄放在縣府,,其中規(guī)矩,想必王縣令知曉,!”
王世充黑臉笑了笑道:“此事是由高主簿掌理,,下官不甚了解!”
高士廉起身朝竇惠一禮,,淡淡地道:“回夫人,,軍隊下的批文的確是李綏因逃營之罪被施刑,縣府依照律法已經(jīng)收回了其田產(chǎn)財帛,,但李綏既然是李偏將的親衛(wèi),,想必李偏將對其中細(xì)節(jié)更加了解,,若有疑問,,不如問詢李偏將!”
高士廉說罷便坐下,,他講話實事求是,,不偏不倚,問心無愧,,也不怕得罪李神通,。
竇惠點點頭,沉聲道:“既然是逃營之罪,,自然當(dāng)受軍法處置,,李綏扛不住刑法喪命,也是他咎由自取,,沒什么好說的,!按照族規(guī),李家也不會給他任何撫恤,!”
周白桃急切地說道:“夫人,!老婆子的兒子絕非貪生怕死之輩,邊關(guān)安寧無戰(zhàn)事,李綏即將隨軍返回,,他為何要逃營,,此事說不通!求夫人查明真相,!”
竇惠沉著臉漠然不語,,隱隱覺得似乎確實有些不合情理,她記起李德良曾經(jīng)不止一次在李淵面前提到過,,說這個李綏是個忠厚老實人,,可以培養(yǎng)一下為家族做事。
只是內(nèi)情如何竇惠不知,,這些事眼下都是李幼良執(zhí)掌,,若是她貿(mào)然插手深究,恐怕會鬧得家族內(nèi)部不和諧,,一時間竇惠有心將此事壓下,,大不了給牛村偏房一點補償了事。
酒意早醒的李神通自從李元愷三人進(jìn)入大廳后,,就惡狠狠地盯著他們,,眼露殺氣,原以為不過死了個可有可無的族人,,沒想到這家人竟然敢找上門來,,真是不知死活。
冷笑一聲,,李神通厲喝道:“無知老婦大膽,!你兒子李綏逃營之罪,乃是由軍中長史,、行軍司馬,、參軍等一應(yīng)官員確認(rèn)定罪,有何說不通,?速速滾出別館,,李家沒有你們這樣恥辱的族人!”
周白桃拄著木杖幾乎要支撐不住蒼老的身軀,,慘白著臉色搖頭瘋魔般地低吟道:“不會,!不會!李綏絕不是逃兵,!他的死一定有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