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羨最終還是幫少女拿到了布娃娃,,不過不是投壺贏回來的,而是買回來的——方云玉大概是看見妹妹少有地像今天這般開朗,,于是大方地向攤主允諾以一貫錢來買他的布娃娃,,其中多少也有些補償他被贏走小貓的損失的意思,,讓他明天再到方府領取,。
這讓這個矮小的中年人直接樂開了花,,現(xiàn)在只不過酉時,,襄城的中秋之夜才剛剛開始,,他便屁顛屁顛地將攤子收起,,言稱現(xiàn)在就去把允諾給他的一貫錢給取了,畢竟這比他擺攤一個月的收入還要多,。
這自然只是個無關重要的小插曲,。
方云柔逗了小貓一陣子,便小心翼翼將它交到了云兒和水兒手中,,又挽上了君羨的胳膊,。
一行五人繼續(xù)在橘黃的燈火下閑逛,不過出于避免再跟趙鑫幾人相遇的目的,,他們另選了一條論繁華要稍遜于主道的街道,,人流也少了大半,而且多是布衣打扮的百姓,,至于街道兩邊的商販,、表演的戲子和手藝人,種類大概還是一致的,,不過數(shù)量也要少些,。
對此,只是想著出門走走,,散散心的方云玉當然不以為意,,君羨則是更滿意一些,因為這里相對清靜,,而且普通的百姓也不太會惹事,剛剛還有些不適地躲進他懷里的少女,,這時臉色變得自然了很多,,但是云兒有些不太高興,撅著嘴小聲地嘀咕:“為什么我們要怕那個不講理的公子嘛,姑爺明明就贏得光明正大……??!你個小丫頭,快把小貍貓還給我,!”
水兒連忙抱著小奶貓躲到君羨身后,,見到云兒張牙舞爪地追了過來,她就施展開秦王繞柱走的身法,,牢牢地摟著小奶貓不撒手,。兩人打打鬧鬧,爭奪不休,,惹得小奶貓嗷嗷亂叫,,只是在下一刻,就被偷了家——方云玉伸手將小奶貓抱了過來,,淡淡地道:“你們這樣打鬧,,會嚇到它的……先讓我抱著,回府了再交給你們照顧,?!保@么說著,,她摸了摸小奶貓柔順的毛發(fā),,好看的眉眼悄悄彎了彎。
君羨和方云柔也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其實誰都是個貓奴,,因為誰都熱愛生活。
幾人慢慢地走走看看,,偶爾遇到精彩的表演,,也會駐足看上一會兒,或是扔幾枚銅錢,,鼓幾下掌,,大半個時辰之后,就已經(jīng)快到亥時了,,某一刻,,方云柔下意識地往君羨身上靠了靠,小聲地喘了口氣,,君羨不由得伸手攬住了她的腰,,微微問道:“怎么了?累了嗎,?”
方云柔的臉色明顯地要比原來還蒼白些,,卻抿著嘴唇搖了搖頭,,莫名地有幾分倔強之意。見到她這副模樣,,君羨雖然有些不解,,但還是牽著她停下了腳步,回頭對著稍微落后的方云玉道:“小柔可能有些累了,,我先送她回府,。”
現(xiàn)在還不到亥時,,也就是大夏往常的宵禁時間,,更何況今日是中秋,沒有宵禁,,時間尚早,,幾人還有許多的地方?jīng)]有去逛過,兩個小丫鬟還沒有玩得盡興,,方云玉也難得一次閑暇,,所以君羨不想破壞她們的興致,只提出自己送少女回府,。
方云玉想了想,,這里離方府不算不太遠,而君羨又是將門子弟,,有武藝在身,,應該出不了什么事情,也就答應了下來,,而水兒和云兒原本是兩人的貼身丫鬟,,應該與主人寸步不離,但畢竟是少女心性,,在方云玉的默許下,,也就沒有跟隨。
與三人告別后,,君羨帶著少女往回走了一段路,,走出熱鬧的街道,到了一段冷清的小路上,,他忽然停了下來,,看著一直都沉默著微垂螓首的少女,輕聲問道:“到底怎么了,?”
這句話當然可以有很多的意思,,不耐煩,疑問,,質問或是其他好的壞的,,但他無疑是在以最溫柔的一種關切意味詢問,。少女沉默了一陣子,有些柔弱的肩膀顫了顫,,然后雙手攬住君羨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胸膛上,,終究還是忍不住小聲地嗚咽了起來,。
君羨不由得有些愕然,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耐心地問道:“怎么了,?是我做錯了什么嗎?”
依在他懷抱里的少女微微搖了搖頭,,哽咽著問道:“……夫君,、夫君可以再陪小柔再走一會嗎?”
君羨雖然還是有些不解,,但這并不是什么過分的要求,,甚至算不上是要求,自然點頭應允,。他替方云柔擦了擦眼淚,,想了想,終于還是看著她苦笑道:“以后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直接跟我說便是,,只要我能做到……”
“……就一定會答應你的?!?p> 唔,,似乎是越陷越深了……但是,管他呢……
少女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著頭,,用手帕擦了擦小臉,,卻依舊賴在他的懷里,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我只想跟夫君盡量待久一些而已,因為……這也許是我最后的一個中秋了,。
……
……
襄城之中有座極高的大樓,,名曰望樓,據(jù)說是由當今天子親自下令修建而成的,。
其實不止是襄城,,北至涿郡,南到余杭,,期間但凡與南北大運河有所關聯(lián)的大小各郡,,主城中都建起了至少一座這樣的望樓,,在某些特殊的時節(jié),無論是尋常的百姓,,或是當?shù)氐暮雷?、商賈,都可以登上望樓,,遠觀運河,,感受大夏國勢之盛。
——大抵就是大夏天子用以彰顯自己功績的建筑,,前世的隋朝之中雖然沒有所謂的望樓,,但夏隋兩位帝王好大喜功的性子卻是一模一樣。
今日是中秋,,望樓自然已經(jīng)開啟,,其中一、二樓燈火通明,,據(jù)說是郡守大人正為某位外來的大人物設宴,,郡中大多有名望的人都親自前來赴宴了,尋常百姓根本不敢打擾,,而君羨牽著方云柔神情自若地走了進去,,守衛(wèi)在門口的幾個郡卒猶豫了一下,兩人雖然沒有出示請?zhí)?,但從衣著上看,,顯然是城中的大戶子弟,也就沒敢出聲攔下,。
走進望樓以后,,兩人默契地對視了一眼,笑了笑——郡守府和方家的關系可不好,,但終究還是讓他們蒙了進來……
一二樓正在飲宴,,極為吵鬧,君羨和少女沒有過多地停留,,隨手找了個小廝模樣的人問了問路,,就徑直往上走去,三樓及以上都是藏書的地方,,大概就是些冀州和襄城本地的地理志——不用看都能猜到,,其中的內容不是褒揚夏朝的,就是夸耀當今天子功績的,。
再往上,,直至第八層頂樓,才是真正可以遠眺的樓閣,,離地大約二三十丈高,,夜間微涼的風不斷吹來,,挽著君羨手臂的少女不由得顫抖了一下,下一刻,,就發(fā)現(xiàn)自己被擁進了他的懷抱里,。
居高臨下所看到的景致當然與親臨其境不同,樓下橘黃的燈火下是熙攘的吵雜人群,,一直順著街道延伸到靠近城門處,,有如一道不太絢爛的長虹,兩側則是星火點點的居民區(qū),,安安靜靜地沉寂在黑暗中,只偶爾會有一兩聲狗吠傳來……
再往外,,則是一道通明的運河——當然不是南北運河的主體,,大概只是某道大渠的支流,如這樣的小河小道大概還有數(shù)百上千,,它們如分支的血管一般將偌大的夏朝連接,,財富,糧食,,人口,,兵鋒不斷地在其中運輸、傳遞,,縱然是以天下百姓十去五六為代價開鑿而成,,值與不值,難以商榷,,但無可否認的是,,這就是大夏——一個于正處于春秋鼎盛時期的統(tǒng)一大王朝。
在這種意義上,,望樓望的,,確實是大夏之國力。
只是,,既然大夏天子與隋煬帝一樣好大喜功,,欲要調集天下府兵征伐高句麗,那結果是否也和煬帝一般無功而返呢,?
這極盛的大夏,,在三五年之后是否也要由盛轉衰,天下繼而烽煙四起,?
到了那時……又該要如何自處,?
君羨這么想著,不由覺得有些煩,。原先他以為,,自己只要報了方家的恩,,就可以了無牽掛地一邊恢復實力,一邊走走看看,,以武道宗師的實力,,單人硬撼軍隊、改變世界固然不太現(xiàn)實,,但自??偸蔷b綽有余的,只是現(xiàn)在……他忍不住看了看懷中微微閉著眼睛的少女,,微微在心中嘆了一聲,,又怎么可能做得到了無牽掛呢……
咚咚。
正想著,,樓下忽然傳來了兩道有些雜亂的腳步,,并伴著一道有些熟悉的清脆聲音,慢慢地走了上來:
“祖父大人,,這里都是些無聊的地理志而已,,我們要找的到底……咦,這里有人,?”
高姓青年攙扶著高大的老人沿著臺階走上第八層,,但似乎并不是為觀景而來,而是在尋找什么事物,,在看到已經(jīng)有人在此后,,不由得稍有些意外,畢竟樓下飲宴正歡,,貿然離席,,多少都有些不給郡守面子的意思,是誰這么……等到他看清楚那人的模樣后,,不由得怔了怔,,隨后便是大怒:“居然又是你這個無恥小人,我,、你你……流氓,!”
話說到一半,他才發(fā)現(xiàn)對方懷里居然還抱了個年輕的女子,,孤男孤女,,四下無人,月黑……現(xiàn)在是中秋,,月亮似乎不黑,,但是,管他呢,以他的之前的小人行徑,,肯定不可能是在干什么好事,!
想到這里,他不由得臉上一紅,,對君羨的觀感簡直跌到了谷底,。
至于君羨,察覺到有人到來,,而且是剛剛才結怨的老冤家,,他的眉頭也不由得皺了皺,只是靠在他懷里的少女,,臉上雖然也微微紅了紅,,但仍是依賴地以手臂環(huán)著他的腰,不太愿意放開,,他只好無視高姓青年和他的鄙夷言語,,向著他攙扶著的高大老人頷了頷首,有些歉意地道:“拙荊身體稍有不適,,無法向老先生行禮,還望先生見諒,?!?p> 聽到原來這個少女是他的妻子,高姓青年的臉上不自主地涌上了些窘迫之色,,幸好第八層中仍是有些書籍,,他便連忙湊到了書堆上翻找了起來,裝出一副忙碌的樣子,,以稍微緩解一下尷尬,。至于那高大的老人,畢竟曾身居高位多年,,本就是有氣魄和胸襟的人,,自然不會介意他們一時的無禮,只簡單地點了點頭表示無妨,,然后便也負手遠眺了起來,。
于是四人都沒有說話,一時間,,這偌大的第八層觀景望樓,,便以一種奇怪的氣氛安靜了下來。
好一會兒之后,,大抵是覺得在外人面前親呢,,終究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少女微微睜開眼睛看了君羨一眼,他馬上便會過意來,,摸了摸她的腦袋,,正打算轉身離開,卻聽到身旁不遠處的老人忽然向著他開口了:
“公子從這望樓之上,,望見了什么,?”
這個時代重視禮節(jié),既然是長者發(fā)問,,縱然有些莫名其妙,,君羨也只好在表面上裝作認真地想了想,然后隨口道:“大夏,?!?p> 老人聞言不由得有些愕然,原先只是見對方時而遠眺運河,,時而俯瞰襄城,,時而又看向他的妻子,臉上的表情變化復雜,,所以覺得這個少年人似乎有些意思,,心生好奇之下才隨口問了問,沒想到會得到這么一個概念寬廣的答案,,忍不住笑了笑,,繼續(xù)道:“愿聞其詳?!?p> 君羨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剛剛只想快點脫身,隨口應付了一句,,卻忘了這些當過大官的人似乎是最喜歡這種的論調了,,只好耐著性子又跟他扯了些運河、東都和南北之類寬泛但并沒有什么實際意義的話,,說完,,還不等對方搖頭晃腦地品評一番,趕緊拱手請辭,,然后便牽著方云柔轉身下了樓,。
“無禮!怪人,!”
樓上,,高姓青年從書堆中抬起頭狠狠地盯了一眼君羨下樓的背影,咬牙切齒,。而那高大的老人倒是忍不住搖頭失笑了起來,,他自然聽出了對方話里的敷衍之意,只是這些年他雖然失勢,但有意討好他的人仍是絡繹不絕,,難得主動跟一個少年人說起話來,,居然還被嫌棄了……這種感覺還真是有些新奇。
只是無論他們是究竟如何想的,,都跟君羨沒有太大的關系,,對方的身份雖然很不凡,但他又沒有什么出仕的心思,,自然沒必要如前世網(wǎng)文情節(jié)那般,,刻意說些“民貴君輕”、“水能載舟覆舟”之類的鬼話,。畢竟大夏現(xiàn)在的發(fā)展走向還不明朗,,如果真如前世隋朝一般將要崩潰、覆滅,,他在這時引起對方的注意,,繼而被引薦為官,就真是某某年入某軍了……
這么想著,,走出望樓,,他看了看天上皎潔的明月,又看了看依在自己懷抱里的少女,,未來如何如何讓,,始終難以預料,當下與其為了暫時無能為力的事情煩擾……還不如談談戀愛呢……
畢竟,,今晚的月色真美。
陳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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