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道如幽靈般的身影翻過外墻,悄無聲息地落在一片不起眼的陰影里,,其中一人打了個手勢,幾人便立即分散了開來,。
方家身為襄城頂級的大商戶,,財力雄厚,方府自然也很大,,山水相映,,廊道交錯,數(shù)個小院零零散散地分布在不同的角落里,,大多是空的,,除此之外,還有十數(shù)間仆人住的小房,、存放雜物的柴房,、庫房等等,建筑眾多,,地勢復雜,。
幾個不速之客潛藏在夜色里,行動迅捷,、隱秘,,幾乎瞞過了府里所有的家丁和護院,但顯然對府中的布置不太了解,,眼下正以低效的分頭搜索的方式,,尋找他們的目標。
其中一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悄悄地摸到了一座極不起眼的院子前,。只是他想了想,以目標人物在方府中的身份,,不太可能會居住在這樣的小院中,,于是正打算轉(zhuǎn)身離開,,搜尋下一個地方,卻忽然聽到一道極為怪異的叫聲,,伴隨著稚嫩的嬌笑,,從院子里傳了出來。
有人……也許可以問個路,?
這么想著,,他的眼睛瞇了瞇,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把短匕首,,輕輕地走了過去,。
靠近院門,他隱在黑暗中,,微微往里看了一眼,,院子里果然有兩個丫鬟打扮的少女,其中一個懷里還抱著只嗷嗷亂叫的小東西,,剛剛的怪叫應該就是它發(fā)出來的……等等,,居然是小老虎?
“有錢人家的生活就是不一樣,,我們在山上還要防著這畜生,你們倒是養(yǎng)了起來……”
“不過沒有關系,,很快這些財富就都是我們的了,?!?p> 他聲音極為興奮地小聲自語了兩句,,隨后斂氣屏息,膝蓋微微下壓,,手中的匕首高高地居起,,仿佛一只擇人而噬的豺狼,心中的氣息洶涌澎湃,,正要爆發(fā),,卻忽然從身后伸出來一只白皙的手,啪地將他的手腕握住,。
他的身體不由得僵了僵,在一瞬間的遲疑后,,手臂突然發(fā)力,,擺脫了對方的手掌,,下一刻,,便猛地持著匕首向著身后的人刺去,。
想象中的慘叫和匕首入體時的阻力并沒傳來,,對方很輕松就躲過了他幾乎用盡全力的一刺,,這讓他的心頭一沉,然后便果斷地向前猛跳,,想要跟對方拉開距離,,找機會撤走,。
然而事情并沒有如他所愿般那么順利,,一切都只發(fā)生在瞬息之間,他的身體甚至還在半空中,,尚未落地,,那人就已經(jīng)反應了過來,,一個簡簡單單的膝撞頂在了他柔軟的腹部上,,他疼得白眼一翻,噗地撲摔在了地上,。
方府竟然還有這樣的高手,?
模模糊糊間,他似乎看到了一張極為年輕的臉龐,,然后便干凈利落地暈了過去,。
……
噗!
一聲沉悶的,、重物落地般的聲音響起,,小院里,正在逗弄著小貓的水兒下意識地循著聲音往外看了看,,卻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不由得疑惑了起來,“云兒姐姐,,剛剛你有聽到什么聲音嗎,?”
云兒這會正臉色復雜地發(fā)著呆,聽到小丫鬟的話,,忍不住沒好氣地哼了哼,,說道:“肯定是你家公子又在做些怪事?!彼畠涸缜氨恢概蔀榱司w的貼身丫鬟,,所以這個“你家公子”說的正是他。
“姐姐,,你為什么老是對姑爺有偏見嘛……姑爺明明就是個好人……”小丫鬟摸了摸懷里的小奶貓,,有些不滿地嘀咕了一聲,。
云兒聞言不由得瞇了瞇眼睛:“他……姑爺是個好人,那我就是壞人了,,所以你之前才會幫他把我支開是吧,?”
“沒、不不是這樣的……”小丫鬟從她話里嗅到強烈危險氣息,,連忙打了個哈哈,,岔開話題:“這小貍貓怎么還這么精神呢……水兒都困了,哈哈……”
“因為它本來就是晝伏夜……就是在白天睡覺,,晚上活動的動物,。”
君羨從院門后伸出腦袋來,,翻了翻白眼,嘲笑道:“如果你們想要哄它睡覺,,怕是要哄到明天的早上,。”
“啊,,原來是這樣呀……”
小丫鬟聞言不由得有些失望,,而云兒想到他應該是剛從自家小姐的房中回來,只僵著臉向他草草行了一禮,,便要離開小院,,似乎連跟他問候一句的都欠奉。
君羨見狀只好無奈地將她叫住,,說道:“等一下,我有話要問你,?!?p> “姑爺盡管說?!?p> 你想說的明明是“有屁快放”吧……君羨翻了翻白眼,,但依然耐著性子問道:“襄城附近,有沒有什么山,?”
“山,?”云兒疑惑地看著他,大抵是以為這個姑爺又要開始作妖了,,稍有些不耐煩地道:“襄城附近全都是山……姑爺想問的到底是哪一座,?”
君羨看了看倒在他腳邊的黑衣人,又看了看水兒懷里的小貓咪,,想了想,,有些不確定地道:“有老虎的,?”
“……”
“唔……也可能有山賊之類的……”
“山賊?”云兒怔了怔,,隨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小臉霎時間就變得蒼白了起來,慌慌張張地道:“黑,、黑山,?”
見到她的反應,君羨的眼神凝了凝,,果然有……
黑山是襄城數(shù)十里以外的一座大山,,與太行山脈相接,山體極為高大,,山上樹木豐茂,,又有水源,因此逐漸成為了許多無家可歸的流民,,和犯事流亡的逃犯的藏匿之地,,時間一久,這些流民和逃犯就聚眾成了強盜,、響馬一流的人物,,時不時下山打家劫舍,或是阻攔商道,,勒索錢貨財物,,在襄城轄下的幾縣里兇名昭著,幾乎可止小兒夜啼,,這也是為什么云兒提起黑山會臉色蒼白的緣故,。
“方府是不是跟黑山有過過節(jié)?比如對方劫過方家的貨,?或是方家的押貨時抓過他們的大當家二當家之類的人,?”
他不著痕跡地踢了一腳腳邊似乎要轉(zhuǎn)醒的黑山響馬,確定他短時間之內(nèi)都不會再次醒來,,這才對著兩個被嚇得不輕的小丫鬟問道,。
“沒、沒有,!”云兒連忙搖頭,,艱難地道:“方家在外面名聲一直都很好,從來都沒跟誰起過沖突,,跟別說是招惹那些惡人了……我也從來沒有聽大小姐和老爺說被劫過貨……”
“這就奇怪了……”
他有些不解地摸了摸下巴,,難道是進來偷東西的?可是這個時代隨便一貫錢都好幾公斤重了,,就這么一個人,,又能拿多少的財物呢,?
“站住,!”
“……卑鄙……賊人休走……”
“抓住他們……”
正想著,,院外忽然傳來一陣紛亂的吵雜之聲,甚至還有幾縷明晃晃的赤紅火光,,在夜空中飄揚,。
“疏忽了,原來不止一個人……”看著那陣還不算太過亮眼的火光,,他心里不由得一沉,,先是躍過隔壁小院掃視了一眼,確定這里再沒有其他的入侵者后,,才出了小院,,向著火光的地方?jīng)_去,同時隔著院墻對兩個茫然的小丫鬟吩咐道:“府里進了幾個小賊,,你們先到二小姐的房間里照顧好她,,記住不要到處亂跑……”
“姑、姑爺……”
……
起火的地方是柴房,,火勢雖然不大,,卻十分危險,所以等到君羨趕來的時候,,場面已經(jīng)亂成了一團,。
兩個身著黑衣的高大潛入者被八九個方府護院圍在中間,因為事情發(fā)生得突然,,護院們都是赤手空拳,,而潛入者則隨身帶著匕首,一時間幾個護院投鼠忌器,,不敢動手,,但兩個潛入者也走不脫身,局勢就這樣僵持了下來,。
在對峙的兩方人馬身旁,眼看著火勢越演越烈,,幾個普通的家丁和丫鬟正忙不迭地從井中打水,、救火,來來往往,,奮力呼叫,,忙得團團轉(zhuǎn)。
領頭的護院君羨有印象,,名叫方遠,,中秋當天似乎就是他帶人悄悄地在身后護行,。
此時方遠的臉色在火光的照耀下很是難看,柴房的火勢快要蔓延到一旁的建筑上,,讓他更是著急了幾分,,恨恨地看著包圍圈中的始作俑者:“你們究竟是什么人?我們方家哪里得罪了你們,,竟然上門縱火行兇,?”
兩個黑衣人不屑地嗤笑了一聲,答非所問:“我勸你還是先關心一下火勢吧……再燒一陣子,,就要把整個方家都給燒沒嘍,。”
“你……”方遠看了看對方手中的刀,,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咬著牙道:“救火咬緊,先分出四個弟兄幫忙滅火,,剩下的人和我一起看著他們,,等其他弟兄過來再……混賬!別跑,!”
他的話還未說完,,兩個黑衣人便趁著他下達命令、眾人心神最松懈的時候,,忽然揮動著匕首暴起突圍,。護院們被打了個猝不及防,一時間開始包圍圈便亂了起來,,其中一個黑衣人被六七個護院圍在了一邊,,另一人卻刺傷了剩下的兩個護院,眨眼間便跑到了圍墻邊上,,兩只手攀上在墻上,,顯然是想故技重施,翻墻逃跑,。
方遠目眥盡裂,,卻根本來不及阻攔,然而下一刻,,就見到原本就要逃出方府的黑衣人,,莫名其妙的咚地摔了下來,還捂著他的某個部位在地上瘋狂地打滾,、哀嚎,,似乎受到了極其嚴重的打擊。
“這……姑爺!”
方遠不由得怔了怔,,隨后便看到君羨從一旁的陰影中了走出來,,趕緊上前解釋,有些慚愧地道:“小人保護府中不力,,竟然讓這些小賊……”
君羨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再說,,指了指兩個已經(jīng)被五花大綁起來的潛入者:“他們好像是黑山的山賊,我們方家跟他們是不是有過什么過節(jié),?”
方遠聞言一驚,,連忙道:“沒有啊,小人每月都帶隊運送貨物,,雖然有條必經(jīng)之路就在黑山附近,,但我們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從未起過沖突,?!?p> “這就怪了?!?p> 君羨有些疑惑地摸了摸下巴,,難道猜錯了,他們根本就不是黑山的山賊,?
這么想著,,他走上前先后揭開兩人臉上蒙面的黑巾,問道:“你之前陪著老爺和大小姐外出談生意的時候,,有沒有見過他們,?”
在見到第一個人的模樣的時候,方遠非常果斷的搖了搖頭,,只是等他見到第二個人,,卻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有些遲疑地道:“我好像真的見過這個人,,只是他究竟是什么人,,記不得了……”
真見過?難道是同行下的手,?
君羨也不由得皺起了眉,,耐心地問道:“什么時候?在哪見的面,?”
他想了一會,,不太確定地回答道:“好像是兩個月以前……至于地點……怪了,我怎么記得是在府中見過他,,可是他也沒有在府里做過下人啊?”
“府里,?兩個月以前,?”
“兩個月以前,還有兩個人來府上向大小姐提過親……”
回想起水兒的這句話,,君羨的臉色一點點的變得難看了起來:“他們是沖著方云玉來的……這里的人應該只是個幌子,。”
“大小姐,?”方遠等人聞言一下子就慌了神,,就連四周忙著滅火的下人都是怔在了原地,顯然方云玉在他們心中有著非常不凡的地位,。
“先冷靜下來,,都聽我說?!?p> 君羨有些頭疼地喊了一聲,,吩咐道:“潛進來的人應該對方府并不熟悉,剛剛我在小院那邊才打暈了一個,,所以他們現(xiàn)在未必已經(jīng)找到了她……“
”現(xiàn)在都聽我的安排,,他們不可能一次性摸進來太多的人,我猜最多還剩下一個或者兩個,,大小姐那邊交給我,,方遠你帶上三個人到方老爺房外守著,剩下的人去二小姐的小院里,。其余的家丁繼續(xù)滅火,,其實燒了燒了吧……“
”……唔,留一個人去把府里的其他人叫醒,,讓他們都來幫忙,。”
他這次是真的有些著急了,,指揮的時候不經(jīng)意間就展露出了前世武道宗師的氣勢,,方遠原先還對他能不能對付兇狠的潛入者抱有疑慮,但在不知不覺間按著他的話行動了起來,。
……
方云玉的房間前,,一座假山的陰影里,兩個潛入者回頭看了看身后沖天而起的火光,,對視了一眼,,彼此默契地點了點頭,然后悄悄地便從懷中掏出匕首,。
房間里的人顯然也是被這場騷亂所驚動,,大概是還在穿衣,,所以還沒出來,他們礙于某人的吩咐,,在這種事情上當然不敢有所冒犯,,只好無聲地在房外等候著。
說來也好笑,,身為兇名赫赫的山賊,,這時又明明是來制造動亂,警告對方的,,現(xiàn)在卻只能客客氣氣躲在房外等她穿戴整齊,、好整以暇地走出來以后,才敢動手,。
“可真夠憋屈的,。”陰影里,,一個人忍不住小聲地嘀咕道,。
大概是覺得方府所有的護院應該都已經(jīng)往火場趕去了,他們的位置離房間又有一定的距離,,另一人有些肆無忌憚地放開了聲音,,說道:“忍一忍吧,只要這次事情能成,,這方家的小娘子應該就會乖乖地送上門來,,到時,這整個方家的財產(chǎn)就都是我們黑山的了……你想要什么都有了,?!?p> “呸!”
那人聞言不僅沒有高興,,反而是啐了一口,,狠狠地道:“你就別白日做夢了,我們分不到多少錢的……哪次我們搶來的銀子,、糧食,,甚至兵器,不是被老大上交給了那些說著莫名其妙的大人的,?那些王八蛋,,明明是我們在前面拼死拼活……”
另一人沉默了一會,打斷了他,,道:“這些話你在兄弟面前說說就算了,,可千萬別讓老大聽到……那些大人們是真正的貴人,好像是從關中那一帶來的,,我們黑山在他們眼里,,估計只是送錢送糧的賤民罷了……唉……”
“既然是從關中來的貴人,,那老大為什么又讓我們把錢和糧食都運到河南去……”那人不依不撓地問道。
“誰知道呢……這些貴人們的心思,,我們這些卑微的賤民又怎么可能猜得到,?不要再問了,知道得太多,,對我們也沒好處……”另一人嘆了口氣,苦心地囑咐他,。
兩人又沉默一會兒,,大概是太過無聊的緣故,又有人興致勃勃地問起話來:
“那些關中的貴人,,是從大興來的嗎,?姓什么叫什么你知道嗎?那些糧食,、錢財,,又被運到河南的哪個地方?瓦崗嗎,?”
“我不是說了,,知道得太多對你沒好處嗎?怎么還……”話說到一半,,就忽然頓住了,,因為他發(fā)現(xiàn)這個聲音似乎不是那位兄弟的,反而很陌生,。
同時,,原先一直在抱怨、問話的潛入者也開口了,,茫然地道:“我……我沒問?。俊?p> 黑暗中,,君羨將手搭在他們的肩膀上,,齜了齜牙,笑道:
“問話的人……是我,?!?
陳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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