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fēng)絮，梅子黃時雨,。”無殤趴在書桌上,，疲憊地握著筆,，“梅雨，梅雨將至,?！彼檬种篙p敲桌面，心里亂糟糟的,，敲幾下便扔了筆,。捧著臉，閉著眼,，揉揉頭發(fā)又趴在桌子上,。

　　“梅熟而雨，曰梅雨,。無殤出不去,，曰很煩?！币晦D(zhuǎn)眼,，都要五月了，淅淅瀝瀝的雨早已下了不少,，她憋在這公主府都要發(fā)霉了,。

　　這些日子，最有趣的也就是偷跑出去遇見的那個深深了,。

　　深深處處皆好,，唯一點不好，那便是不能言語,。無殤問夏幽深深為何不能說話,，是生來如此，還是后天事故造成的,。

　　夏幽咬牙切齒道：“某個該死的家伙給深深喂了毒藥,，那時深深才一丁點兒大，差點因此死掉,。呵,！若是當(dāng)年我知道，我非……哎……可惜了,，可惜了……”夏幽不住地?fù)u頭。

　　無殤好奇道：“深深幼時,，你便識得他,？”夏幽愣了愣，隨即點點頭。

　　“那你和他的交情應(yīng)該挺深的,，怎么平日里沒提過他,？”無殤問他。

　　夏幽打了個哈哈,，嬉笑一番說了些不知所云的話,。這樣子，即便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

　　夏幽時時會帶深深來公主府轉(zhuǎn)轉(zhuǎn)，她枯燥的日子倒是沒那么乏味,。她倒也感到慶幸,，那日溜出去竟沒被秦暮離發(fā)現(xiàn)。興許是深深給她帶來了運氣,，亦或是,，秦暮離默許了某些事。

　　秦暮離與深深初次相見時,，無殤以為秦暮離呵斥她私自邀人進(jìn)府邸,，可是秦暮離并沒有。他與無殤交談時,，似乎忽略了深深的存在,。除了走時望了深深一眼，其余時刻,，目光未落在深深身上半分,。哪怕看到她對著深深竊竊私語，秦暮離也未多說什么,。

　　秦暮離既然默許了,，她也不會去多問。多問無益處,，再說,，別人不愿主動解釋，她也不會主動去問,。她可是個很令人省心的人呢,。

　　扒拉扒拉桌子上的書籍，無殤找出一本學(xué)習(xí)手語的書刊,。聽夏幽說深深會在江南多留一陣子,，這樣一來，相處的時間便多了,。既然相處多,，那可要多多交流一番,。她對這位萬年老狐貍，不,，她對這位溫潤如玉的公子興趣頗多,。

　　她認(rèn)真地翻看，邊看邊學(xué)習(xí),，手指靈活地比劃一些字句,。許久，無殤的動作停滯了,。

　　“秦?zé)o殤,，你到底怎么了？”她望著自己的手低聲說,，“那誰知道呢,？”

　　她可不管自己怎么了，開心就對了,。

　　書屋外下著初夏的雨,，四月中旬，薔薇爬滿了藤架,，梔子剛結(jié)了些花骨朵,。她庭院里的那棵杏樹開始落花瓣。果真是花期長,，別的杏樹綠葉都長滿了,，這樹才開始落花。

　　筆墨未干,，她便將這紙拿起來細(xì)細(xì)觀看,。她的字體一直都是狂草，前段時間看深深書寫的大氣無比的行楷她立刻喜歡上了,。

　　私下里憑著零散的記憶,，認(rèn)真地模仿著深深所寫的漂亮的行楷。不像,，寫的不像,，寫這么多還是不像。她看著那字搖搖頭,。

　　“我為何不讓他教我呢,？”她挑眉自言自語，這倒是個絕妙的主意,。

　　殿外有細(xì)微的談話聲,，她一個激靈，迅速站起跑到欄桿處張望著,。透過花枝,，她望見有個人執(zhí)著傘緩步走著,。

　　“一個人？誰呢,？”她踮腳望了望，有著期待,。

　　傘下的人抬頭,，與她對視。

　　她站在繁花里,，白煙色的襦裙裙擺處有一小堆兒花,，她額心的赤印在一片雪白里格外耀眼。

　　“你啊,?！睙o殤低聲道，一見他頓時沒了興致,，“秦大人今日來此,，有何貴干？”

　　秦暮離抬頭望著她,，不說話,，跟個木頭似的，阿笙跟在他身后也不言語,。

　　這是何意,？無殤不解。

　　雨從花枝上落了一點兒水,，落在了無殤的衣袖上,。無殤瞥了一眼那枝花，往旁邊挪了挪,。剛剛挪兩步,，忽覺一陣風(fēng)襲來。她還未站穩(wěn),，就見那秦暮離執(zhí)著傘落在自己身旁,。

　　她離他大約三步遠(yuǎn)，三步,，秦暮離似乎要伸手,，卻又收了回去。

　　得,，無殤踉蹌幾下,，摔了下去。

　　她很不爽地望著秦暮離,，沉默許久,，淡淡道：“你故意的吧,。”

　　“在下不敢,?！彼麚]了一下手，傘立刻合上了,，“殿下無礙吧,？”

　　“勞煩大人您憂心了?！睙o殤掙扎著要站起來,。“既然手都快伸出來了,，何必又收回去,。”

　　“殿下乃千金之軀,，在下哪敢輕易染指,。”他貌似話里有話,，語氣也是一種讓人聽著略感不快,。

　　“還染指……”無殤有些被氣到了，向來波瀾不驚的語氣里帶了一絲慍意,，“呵……”

　　第二個呵字還沒出口,，起身一半的她又摔了下去。

　　秦暮離緊張地向前一步,，又快速退去,。他是萬萬不敢碰她的。這樣摔了兩下,，估計疼的不輕,，他有些擔(dān)憂。

　　摔了兩次,，她這次起身都帶著怒氣,。幸好地面上沒有水，她起身后迅速拍了拍屁股,，那樣子跟個耍脾氣的孩子似的,。秦暮離低聲笑了起來。

　　“你還笑,？”無殤瞪他,。

　　“在下錯了?！边@話極不真心,。

　　無殤嘴角冷冷一扯,，移步至殿里。秦暮離后腳立刻跟上,，衣袖一揮,，飄落到欄桿處的花慢慢升起。

　　那些花瓣懸浮在半空兩秒后,，慢慢飄落走,。雨送花落，無殤不經(jīng)意回頭看見那唯美一幕,，登時愣住了。

　　“好看嗎,？”秦暮離開口,，側(cè)過身進(jìn)入殿里。

　　“嗯,?！睙o殤呆愣的回答，回過神,，走幾步又回頭看了看慢慢飄落的花,。

　　他問自己好看不好看，怪了,，秦暮離今日是怎么了,。

　　秦暮離走到書桌旁，拿起了那張只寫了一個大字的紙,。

　　“念,？”他念出聲，不懂她寫這字的含義,。這字體,，不似她往日的風(fēng)格，倒和某個人的風(fēng)格有點重疊,。

　　“拿來,。”無殤小跑到書桌旁迅速奪過那紙,。

　　“有事便說,，大人您給我留的作業(yè)我還沒做完呢?！彼⌒囊硪淼貙⒛羌埊B放起來,。

　　她從他身旁經(jīng)過時，他嗅到了她頭發(fā)的清香,。他即刻退一步,，咳了一聲道：“今日起,，你不必被禁足了?！?p>　　無殤轉(zhuǎn)身,，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沒騙你,，你自由了,。鑒于考試時日將近，對你嚴(yán)格把看實無益處,，你若想走出去看看倒也無妨,。只是不可貪玩，若是因此誤了學(xué)業(yè),，可不止使你禁足那么簡單了,。”他站在書桌旁,，順手整理了桌上的東西,。

　　“當(dāng)真？”她半信半疑,。

　　“自是當(dāng)真,。若是不信，你想繼續(xù)窩在這府中倒也無妨,?！彼硨χf著。

　　“大人最近,，可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她半開玩笑說道,。

　　秦暮離身子一斜,，洗心革面，重新做人,，這句夸獎?wù)媸亲屗Р患胺馈?p>　　“若是無事,，在下便退去了?！?p>　　“最近怎么跟變了個人似的,？”她聲音低低的，抬手把他沒來得及放好的筆放了進(jìn)去,。

　　“因為……”他聽見了她說的話,，剛要回答，卻聽見了劍出鞘的聲音。

　　那聲音極其細(xì)微,，聽著卻鋒利無比,。仿佛遠(yuǎn)在天邊，又仿佛潛在身旁,。

　　陰風(fēng)陣陣,，結(jié)界上空金光一閃，一個身影鉆了進(jìn)來,。步法輕盈,，劍法陌生，卻能感到強(qiáng)烈的殺氣,。越來越近,，從他感知劍出鞘的聲音到那劍鋒逼近，不到兩秒的時間,。

　　他驚呼不妙,，急急轉(zhuǎn)身拉過無殤，并將其護(hù)在身后,。

　　金光閃爍，兩劍相交,。

　　秦暮離出劍時,，無殤根本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只看見秦暮離莫名地出了劍,，劍擱置在半空,，仿佛很吃力的樣子。不等無殤不解,，半空突然出現(xiàn)一個面容嚴(yán)肅的藍(lán)灰色衣服的男子,。

　　她與那男子對視了一下，那男子突然提劍向她逼來,。她站在秦暮離身后,，這樣算是在被護(hù)著，她不算太慌,，但心還是有些亂,。

　　那劍逼來的一瞬，秦暮離用劍擋住了,。她清楚的看到了火花,。強(qiáng)烈的沖擊力迫使她向后倒去，那男子找到了時機(jī)迅速移到秦暮離身后,，無殤一抬頭,，半空的男子已向自己襲來。

　　若躲，來得及嗎,？若是自己反攻,，有幾分贏的把握？

　　她開始佩服自己,，如此情況下竟還能冷靜思考,。

　　她勾唇一笑，手掌支地,，一個側(cè)翻,，那男子的劍刺入地面。

　　來不及停歇,，那人的劍逼了過來,。無殤飛身一躍，拔出了自己的劍,。感到劍鋒襲來,，她半空一個空翻，緊握著劍與那人的劍相抵,。

　　劍相抵的那一剎那,，她感到身體里好像有什么東西碎了。

　　劍無力地從手中落到地面,，她嘴角溢出了血,，赤紅的如同她額心的赤印。

　　“無殤,！”秦暮離驚呼,，飛身提劍去擋那人的下一劍。

　　無殤被沖擊力逼退至墻角,，感覺身體好像被震碎了,。她皺著眉，忍了一下,，吐出一大口血,，身子倒了下去。

　　“陛下,，你擋不住的,。”那人冷冷開口,。

　　不及秦暮離回答,，感知有騷動的阿笙已趕了過來。

　　“阿笙跟大人請罪,，阿笙應(yīng)時刻護(hù)在大人身邊的,?！卑Ⅲ弦粍ο氯ィm沒將那人逼退,，但總歸沒讓秦暮離受傷,。

　　阿笙一來，秦暮離立刻扶起無殤,。一碰她,，他的身體像是被千刀萬剮般劇烈疼痛起來。

　　豆大般的汗珠流了下來,，用衣袖給她擦了擦嘴角的血,。他拼盡全力設(shè)了個結(jié)界，設(shè)完結(jié)界后,，想要立刻從她身邊離開,，卻又怕不安全，只得忍著疼,。

　　那人冷著臉,，與阿笙廝殺了開。幾招下去,，那人臉色不變,，阿笙卻有些體力不支了。

　　“既然我能找到你們,，那么,，審判大人也將要尋到這兒了。陛下,，躲不掉了,?！蹦侨藢Ⅲ洗虻綁?，語氣仍舊是冷冷的。

　　“要死的,，活不了,。”那人將劍對準(zhǔn)了秦暮離設(shè)的那個結(jié)界,。

　　“砰―”結(jié)界碎了,。

　　秦暮離身上只有一些仙力，仙力,，怎會敵得過神力,？

　　“將近一萬年了，陛下,，您的懺悔,，被不被原諒，誰會在意呢？”那人開始蓄力,。

　　“我在意,。”秦暮離抱住了她,，“我說過,，對她，不止愧疚,?！?p>　　他抱的緊緊的，疼痛也不管了,，是死是活也不管了,，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

　　好像從來都不止是愧疚,，秦暮離苦笑一聲，閉上了雙眼,。

　　那人舉起了劍,。

　　一，二,，三,，四……

　　沒動靜？

　　秦暮離睜開眼時,，看到了滿屋的飛花,。那飛花里有兩個身影在交戰(zhàn)。寂靜無比的大殿,，時不時落下幾片花,。

　　藍(lán)灰色的身影消失后，飛花也慢慢消失,。白色的身影落在秦暮離面前,。

　　“深深……”秦暮離輕聲喚道，百感交集,。

　　“啪,！”深深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深深……對不起,?！彼椭^，深感歉意,。

　　“啪,！”又是一巴掌,。

　　寂靜的大殿里，聲音響亮無比,。

　　“深深,，別打了，大人他,，大人他盡力了,。你也知道，大人神力被封……”阿笙掙扎地跑過去去拉深深的衣角,。

　　“阿笙,，別攔他，他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秦暮離低聲說著,，“深深……”他低著頭,，懷里的她臉色因受傷蒼白著。

　　“深深,，你又恨了我六百年,。對不起，我除了對不起,，再不能多說什么了,。”他拽著深深的衣袖,，聲音低得幾乎要聽不到了,。

　　深深猛地甩開他的手，將無殤輕輕抱了起來,。

　　“深深,，”秦暮離望著他的背影喊道，“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走了,，你要怎么辦,？”

　　深深停住了腳步,，懷里的她一如萬年前的模樣,。在聽到秦暮離問的那個問題之后，深深忽然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她對他說的話：“若不能見,，這天下萬千錦繡，這世間不熄燈火,，這風(fēng),，這雨,，這天，這地,，這為你而來的春夏秋冬,，皆是我?！?p>　　那真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久的，久的……

　　久的像什么呢,？

　　他都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