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陵城下硝煙密布,，攻城的不惜代價(jià)，守城的拼盡全力,。

　　尸體一層疊著一層,，傾倒的火油，燒的尸體滋滋作響,。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烤肉的焦臭味兒,。

　　剛剛退卻的狼軍，留下幾百具尸體,，有序的退下城頭,。

　　同時(shí)也給高陵守軍，造成巨大的傷亡,。

　　城墻上陸續(xù)拋下幾條繩索,，有人影順著繩索降到城外。

　　陳二駝一蕩一蕩的溜下城墻,，靠著墻壁緊了緊纏手布,。

　　手上的傷口疼的他直咧嘴，望著遠(yuǎn)處的敵營,，把腰彎的更低了,。

　　幾乎是四肢著地般的奔跑，有若野狗又似蒼狼,。

　　難看但卻速度飛快,，遠(yuǎn)處的幾個(gè)人影動作也驚人的相似。

　　都是被逼的,，這樣四肢著地的奔跑,，不是為了躲避敵軍視線，只是想讓自己不那么顯眼,。

　　避開燃起火的尸體,，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大半注意力還是聚集在攻城狼軍的方向，手下的動作卻一刻不能停,。

　　箭矢,，兵刃，這些都是好東西,，只要是完好的,，都得撿起來，打捆碼好,。

　　腰間的麻繩,，早就結(jié)好了繩扣，成困的箭矢一百支,，就能換個(gè)大白饅頭或者五個(gè)麥麩大盔,。

　　上好鐵料打制的兵刃，十把就能喝上肉湯或者一小壺酒,。

　　若是能扒下完好的校尉盔甲,，守備大人說了，酒肉管夠,。

　　不過能死在攻城期間的狼軍校尉少之又少,，遇見了純屬運(yùn)氣。

　　狼軍前出的哨位,，幾個(gè)人影快步走出。

　　陳二駝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緊緊的盯著那十六個(gè)手持長弓的人影,。

　　手下卻沒有一刻停留，出城一刻半,，陳二駝已經(jīng)打包了三捆箭矢,，完好無損好的兵刃三十把。

　　今天效率不錯(cuò),，陳二駝一邊動作不停,，一邊暗想著今日的收獲。

　　手腳并用,，好似雜技一樣,，一支支箭矢兵刃，就被扔到一起等待打包,。

　　遠(yuǎn)處的弓箭手已經(jīng)停下腳步,，抽箭搭弓。

　　腳邊的一面包鐵圓盾被陳二駝順勢勾在手中,。

　　最后的兩捆箭矢打包完畢,，陳二駝用繩索把戰(zhàn)利品綁在腰間,。

　　拖著它們連滾帶爬的向著城墻下溜去。

　　箭矢滑破空氣,，微弱的嘯聲傳來,，陳二駝拎起一具尸體擋在身后。

　　身體縮成一團(tuán),，努力的用小圓盾把自己全部擋住,。

　　箭矢入肉的聲音，小盾上傳來一股微弱的力道,。

　　陳二駝沒有在去看對面的弓手,，遠(yuǎn)處傳來了兩聲慘叫，也沒能讓他有一絲分心,。

　　一手擎著小盾,，一手柱地，手腳并用的向著城墻快速移動,。

　　把城墻上的繩索系緊在腰上,，小圓盾背在高高鼓起的后背。

　　陳二駝就像一個(gè)能爬墻的王八一樣,，在成墻上左右搖蕩的向上攀爬,。

　　不時(shí)有一支利箭破空而來，撞在身邊的城墻上,。

　　翻墻而入,，守城的軍士用力的拉了他一把。

　　城頭的弓手已經(jīng)可以夠到對面的弓手,，一只利箭拋射而出,，狼軍弓手緩步撤離。

　　把搜集的箭矢兵刃交給軍械官,，陳二駝?lì)I(lǐng)了兩個(gè)精面的饅頭,。

　　饅頭有他兩個(gè)拳頭大，又領(lǐng)了十五個(gè)頭盔一樣的麥麩大盔,。

　　這是箭矢換來的,，還有五十多把兵刃，被他換了一葫蘆粗酒,。

　　一個(gè)破布袋子把所有東西都裝在里面,，往脖子上一挎。

　　高高隆起的后背,，像是一座小山,，又似一座拱橋，承載著一份希望。

　　彎彎的腰,，像個(gè)蝦米,，瘦若柴狗的身軀，讓他看起來好似一只瘦鬼,。

　　陳二駝揣著雙手,，脖子被壓迫的只能用力挺起，讓他看上去更像個(gè)老王八,。

　　望著前方,，一步一顛的向著城里走去。

　　街兩旁的過道上都是傷兵,，來來往往的軍士絡(luò)繹不絕,。

　　兩旁的門面商鋪，早已被拆的斷壁殘?jiān)?p>　　木料,，巨石都已被送上城墻用來阻敵了,。

　　城中的百姓在忙著，往城墻上運(yùn)送物資,，或是幫忙照顧傷兵,。

　　像陳二駝這樣無事游走的少之又少。

　　沒有人會責(zé)問陳二駝的無所事事,，巡邏的軍士門也不會阻攔陳二駝穿梭在大街小巷,。

　　因?yàn)樗弊由蠏熘氖菍儆谒朗繝I的腰牌。

　　死士營,，有今天沒明天的,，記紀(jì)律散漫也是正常。

　　一路聽著哀嚎聲,，喘息聲,，叫罵聲，陳二駝來到一處雜亂的聚集地,。

　　這里是用來安放受傷的百姓的，同時(shí)也用來安置死去的士兵,。

　　一座倒塌的小廟,，只剩一個(gè)門樓，還有兩面墻,，幾塊竹席遮擋起來就是一個(gè)私密空間,。

　　“小姐，俺回來了”

　　沙啞的嗓音,，讓人聽了好像耳朵里進(jìn)了沙石,。

　　沒有回應(yīng)，陳二駝也沒在意,，在竹席的縫隙擠進(jìn)去,，一個(gè)瘦弱的女子畏縮在墻角,。

　　女子抬頭看了看陳二駝，又把頭地下,，臉上的灰漬也不能遮擋那姣美的面容,。

　　卸下布袋，熟練的在簡陋灶口上生起火,，瓦罐里的水沒一會就被燒開,，扔了把野菜。

　　把白面饅頭遞給墻角的女子,，又盛了一碗野菜湯,。

　　能看的出女子年齡不大，說是少女也可以,，大概十六七歲的年紀(jì),，以前一定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也只有大戶人家才養(yǎng)的出,，如此嬌柔玉嫩的大家閨秀,。

　　看著少女慢慢吃著手里的饅頭，陳二駝無聲的笑了笑,。

　　就著野菜湯,，大口大口的嚼著麥麩大盔。

　　麥麩大盔,，這個(gè)名字不知道哪來的,，也許跟它像頭盔一樣的造型有關(guān)。

　　麥麩是麥子的外殼,，能飽腹,，但是砬嗓子，吃多了,，排泄是個(gè)問題,，會讓人體會到肛不如死的感覺。

　　拉血是正常的,，憋死幾個(gè)也不稀奇,。

　　一個(gè)大盔能讓一個(gè)壯漢飽食一天，陳二駝吃了仨,。

　　吃過飯,，陳二駝就坐在一旁給少女講今天遇見的事。

　　隨著沙啞的嗓音,，少女默默地聽著城里城外的變化,。

　　“上午對面的狼軍又攻城了，扔下幾百人退了，高陵死了百多守軍,。

　　“吳家的二小子上城頭了,，運(yùn)氣不錯(cuò)還活著”。

　　“咱家張掌柜的三小子,，上午跟我出城收箭,，沒回來，道理我都跟他講了,，心貪命薄,，無福消受啊?！?p>　　“城里的糧不多了,，在墻頭我看著有校官在啃大盔，這東西當(dāng)軍糧,？撐不了多久了,。”

　　“小姐,，如果成破了,，俺就帶你跑，你記著一定得聽俺的,，千萬別慌,。”

　　“如果俺沒回來,，你就跟著管馬房的老譚一家子跑,。

　　他家是他那個(gè)婆娘當(dāng)家，譚氏心腸不壞,，人又潑辣,。

　　家主當(dāng)年救了他一家老小的性命，譚氏也是個(gè)知恩圖報(bào)的”

　　隨著陳二駝沙啞的聲音,，慢慢的講述,，墻角的少女無聲的抽噎著，淚水噗噗的往下掉,。

　　陳二駝見狀在懷里抽出一塊錦布,，遞給哭泣的少女，,。

　　“窟窿里的包裹你別忘了,，金粒子,，還有家主的書信都在里面”

　　說完這些陳二駝就不在言語,，閉目靠在墻上假寐。

　　午后的陽光有些灼熱，城里城外都是死人,，空氣自然好不到哪去,。

　　各種味道交替，煙熏火燎的,，熏的人頭暈?zāi)X脹,，腦仁一鼓一鼓的像是要崩開。

　　哎,，這世道真的沒救了,，不給人活路。

　　原本以為靠著陳家,，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活下去,。

　　自己這個(gè)鬼樣子，出去也找不到工,。

　　家主能賞一口飯,，還是管飽的那種，自己愿意在陳家做一輩子,。

　　哪能想到這狗日的世道,，說變就變。

　　北方的狼軍南下,，一路勢如破竹,。

　　連叩景國五大城關(guān)，十三大郡糜爛,，幾百萬百姓慘遭屠戮,。

　　也不知朝廷諸公都在想什么，竟然能讓狼軍深入景國腹地,。

　　高陵城隸屬雁南郡,，扼守雁山要道，誰能想到狼軍動作如此之快,。

　　當(dāng)陳家主收到消息,，想走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晚了,。

　　高陵各處的道路,，已經(jīng)叫狼軍封鎖的明明白白。

　　緊接著的攻城戰(zhàn),，一打就是半年,。

　　城里的青壯都被拉去守城，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攻防戰(zhàn),。

　　狼軍無道,，動輒屠城,，若是叫狼軍破了高陵城，這滿城十幾萬百姓都得化作冤魂枯骨,。

　　高陵守將張旭燕,，兵馬嫻熟，通曉兵略,，由善守城,，這一守就是大半年。

　　戰(zhàn)爭打到高潮,，滿城百姓就沒有無辜的,。

　　全都被征召到民夫營，給守城將士運(yùn)送物資,。

　　后來城里的青壯也被征召入伍,，不分身份，不講地位,。

　　陳家主陳昂,，就是在往城墻運(yùn)送金汁的時(shí)候，被流矢穿透脖頸一命嗚呼,。

　　家主去了,，偌大的陳家轟然而散，主母憂病成疾,，沒挺多久也撒手人寰,。

　　唯獨(dú)主母臨死的時(shí)候，找來陳二駝,，讓他照顧好陳家唯一的苗裔,，大小姐陳初夏。

　　陳二駝的命是陳家給的,，猶記得當(dāng)時(shí)自己在野地泥潭里掙命,。

　　發(fā)著高燒，嘴里說著胡話,，餓的眼冒金星,。

　　是路過的陳昂和陳氏，命人把自己拖回陳府,，洗刷后給了一口飯吃,。

　　當(dāng)時(shí)自己幾歲來著，五歲還是六歲,，不記得了,。

　　就記得那時(shí)候瘦啊，小胳膊像麻桿兒一樣,。

　　從小就被人欺負(fù)打罵,，又被爹娘嫌棄,，被同村人嘲笑。

　　記憶里從沒吃過一頓飽飯,，也沒人心疼他，關(guān)心過他,。

　　陳家真的很好,，飯食管飽，還有主母賜下的衣衫,。

　　家主和主母沒有嫌棄自己是個(gè)駝子,。

　　可憐自己年幼，管吃管住又沒給安排累活,，過上了人的生活,。

　　是人就得知足，從那之后陳二駝就在陳府扎下根來,。

　　每日天不亮就開始灑掃,，柴房水房從來都是滿滿的。

　　府內(nèi)各處纖塵不染,，滿園的花草整整齊齊,。

　　幾年下來，陳二駝?wù)娴娜谶M(jìn)了陳家,，還隨了陳家的姓兒,。

　　家主和主母平常都叫自己二駝，那自己就是陳二駝,。

　　即使這不是一個(gè)有文采的名字,，可他不在乎。

　　名字就是讓人叫的,，家主喜歡叫自己二駝,，自己聽了也親切，這就好,。

　　一個(gè)小駝子,，修了八輩子才能碰見陳家這么好的人家。

　　這輩子都不想離開,，想想自己以前,，在想想現(xiàn)在，人吶得知足,。

　　雖然自己生了個(gè)鬼樣子,，但是也得給自己掙命。

　　駝子咋的了,，駝子比一般人上進(jìn)多了,。

　　知道自己要在陳府永遠(yuǎn)的呆下去,，沒點(diǎn)本事不行。

　　陳二駝這些年沒和普通的仆役混在一起,。

　　沒有像他們那樣,，每日偷懶耍滑睡大覺,，要不就聚在一起偷偷的耍錢,。

　　陳二駝?wù)讨约耗暧祝锏膸讉€(gè)老師傅沒少偷學(xué)手藝,。

　　也常去私塾堂,，偷偷的聽老夫子講課，偶爾還能見到那個(gè)仙女兒一樣的人兒,。

　　陳家是高陵大豪,，以釀酒販藥起家，府上養(yǎng)著好幾個(gè)制藥釀酒的老師傅,。

　　陳二駝平日里就主動伺候老師傅們的起居,。

　　雖然他矬了點(diǎn)，但是年紀(jì)小,，自己收拾的又干凈利索,。

　　主母賜下的幾件衣服被他漿洗的干凈板正，穿上去就與一般仆役不同,。

　　老師傅們也不討厭這個(gè)小駝子,。

　　一來二去家主也就允許陳二駝伺候老師傅們的起居。

　　一晃幾年陳二駝耳濡目染的,，學(xué)會了不少東西,。

　　釀酒制藥粗略的也算明白，一切都那么讓人滿意,，一切都那么和諧,。

　　然而。

　　狼軍南下一切都?xì)Я?，陳二駝恨他們?p>　　恨狼軍,，恨守將張旭燕，恨家里的仆從,，為什么要讓家主上城墻,。

　　我已經(jīng)替家主進(jìn)死士營了，為什么還要讓家主上城墻,，為什么,。

　　恨那些沒用的仆從，為什么他們不去替家主死,，為什么要讓家主出現(xiàn)在城墻上,。

　　后來的發(fā)展讓陳二駝徹底崩潰,，對自己最好的主母，就在自己眼前病死,。

　　府里的老師傅一個(gè)個(gè)的死在城墻上,，他哭過鬧過，也曾想過去死,。

　　可看著身邊的女孩,，陳二駝知道，自己死了也就死了,，大小姐不能出事。

　　主母的遺言就在眼前,，照顧好大小姐,，把大小姐送去南方，送到主母娘家,。

　　“主母放心,，二駝粉身碎骨，也會送小姐南下,，定護(hù)小姐周全”

　　這是陳二駝答應(yīng)陳氏的原話,，是他用性命做出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