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上一次安王爺耳提面命的那么一嚇,,柳枝已經(jīng)好幾個月沒見著他了。
雖然臨走時還保證自己會說話算話留柳枝的命到十五,,感恩戴德王爺暫時不殺的柳枝還是做了小半個月的噩夢,。不得不說作為一個有原則的殺人魔,在技不如人便不多糾纏的這一點上,安王是有那么一丟丟可愛的,。
柳枝頂著碩大的黑眼圈,,看著鏡中的自己,覺得自己一定是噩夢做多了,,有點瘋,。
果然這個想法來得詭異沒好事,拜‘師祖母’成功的農(nóng)青,,扎完馬步擺完攤,,便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往屋里奔:“師父——”
“今天倒是新鮮,回來第一件事不是找你‘師祖母’偏來尋我,?,!”柳枝擱下剪枝的剪刀,將蜜蜜新引進花圃的菊花品種‘玉翼’攏了攏,,插進了一個月白色的圓口瓷罐中,。
花圃是柳枝盤了月余的一個有些破敗的大園子,價格低廉,,又采光充足,,就在西五巷的盡頭,曾經(jīng)是一個大戶人家的私人花園,,后來沒落了這個園子也日益凋敝,,西五巷文人雅士又瞧不上眼,柳枝樂得便宜,,蜜蜜不愧有田瓜這么個接地氣的原名,,幾乎就是蒔花弄草的好手,,本著物盡其用人盡其職的原則,,柳枝將這個私家園子改做了花圃,,掙點風(fēng)雅錢。
柳枝輕輕的撥拉著一朵玉翼的瓣子,,外瓣如翠色翅羽飛揚,往里便收攏如葵蕊,,只是這愈往里,,花色愈透明,如一朵水色極好的玉雕菊花,,復(fù)一層花色便淡一層,,是現(xiàn)今陽安城的花界新貴,。
這玩意兒身嬌肉貴,當(dāng)時引種便很是折騰了一番,,而今秋意正濃,花圃里的玉翼竟開始綻放了三兩朵,,霜秋節(jié)的斗花大會,,花開正盛的它們便能給柳枝換來白花花的銀子,。
“花圃出事了——”農(nóng)青上氣不接下氣,不敢看柳枝的眼睛,。
柳枝云淡風(fēng)輕的臉上裂了一條縫。
“什么叫出事了,?,!能出什么事,?蜜蜜不是一直都在么?蜜蜜有沒有事,?,!”昨夜中秋,,她趁著高興飲了不少酒,,今天便沒去花圃轉(zhuǎn)悠,,蜜蜜才托人送了新開的花來,怎么會出事,?,!
“剛剛有事,現(xiàn)在沒事了……”農(nóng)青不知道怎么措辭,,急的他直接上手,,拖著柳枝就往外跑:“快跟我走,,我駕了車來,師父你親自去看看——”
看了才知道,,自己一路上的擔(dān)憂是加了多厚的美化濾鏡,,現(xiàn)實實在是太慘不忍睹:偌大的花圃,,重金打造的琉璃陽光房頂被砸了個稀巴爛,撐頂?shù)乃母庸铝懔愕蔫浦?,保溫用的粗布夾棉帳子也被劃破。蜜蜜后腦被敲出了血,,所謂的沒事不過是虛弱的醒了而已,,已經(jīng)帶苞的玉翼連根帶泥全都展翅而飛不見蹤影,,唯一還活力旺盛的是花圃請來的挑糞婆子朱氏,,正扯著嗓子干嚎:“這可怎么辦哩這可怎么辦哩,,天殺的誰來偷這吃不能吃喝不能喝的東西,?!”
當(dāng)時本著財不外露的原則,,花圃只請了這么一個四十歲的朱氏,各家各戶收雞糞,,晾曬,,和肥都交給她來做,。柳枝只給她說花圃是替富戶養(yǎng)花,朱氏當(dāng)時還頗把這當(dāng)個笑話聽,,畢竟對于吃飽穿暖便是人生緊要兩件事的普羅大眾來說,,這樣的玩意兒不敵柳枝平日賞給自己的小零嘴兒有用。
柳枝心里在滴血穿石,,卻忍著滔天怒火,,什么也沒問,只是走到花圃臨時搭建的涼亭里,,守著一臉蒼白的蜜蜜,。
“好些了么?”水靈靈的小姑娘,,腦袋纏成了粽子,,白布條兜著下巴,在腦袋頂打了個滑稽蠢笨的蝴蝶結(jié),。
蜜蜜未語淚先流,,鼻翼一扇一扇的忍著哭出聲:“師父,都是蜜蜜沒用——”
“你怎么沒用,,別人做錯事,,你自責(zé)什么,,怪自己的腦袋不夠硬,?!不禁打,?!”柳枝忍無可忍的看了那蝴蝶結(jié)一眼:“請的哪家的大夫,,看起來不太聰明?。??!”
“咦,,這話咋說,,那陳平安陳大夫可是咱們北大街的這個——”朱婆子趕緊上前,,比了比大拇指?!拔页鋈ナ找惶穗u糞,,回來快被嚇死了,,蜜蜜姑娘腦袋上,,恁大的包,,都流血了,,陳大夫說,還是我請他請的及時,,不然,難哩,!”比完大拇指又開始雙手合了一個碗口大的圓,,夸張帶著幾分盤算,,在柳枝的身上打轉(zhuǎn),。
柳枝睨了一眼,,依著朱氏的比劃,包比蜜蜜的腦袋還大,!
不過她現(xiàn)在被怒火燒的兩眼如淬刀,,氣急怒急反而清明冷靜,,她給農(nóng)青使了個眼色點點頭,,農(nóng)青摸出一塊碎銀子,,打賞給了朱氏,。
“小姐真是個大方的,,謝謝小姐——”朱氏學(xué)了個大戶人家家奴的福禮,,竟有模有樣,,柳枝沒吭聲,。
“我不是什么小姐,今日也給朱媽媽交個底,,我不過是王爺府上的小丫頭,,今日這一圃王爺?shù)男念^肉遭了難,,我怕是有今日無明日了,,還留著錢做什么……”柳枝慢悠悠的嘆氣,一副生亦何歡死亦安樂的模樣,,又將腕子上的嵌金鐲子退下來給了她,,“相識一場,朱媽媽往后好好生活,,我便回去復(fù)命了,。”
“王爺,?,!”朱氏大驚失色,四下打量了好幾圈才偷偷摸摸道:“那個,,斷了指頭的,?!”
大齊就一個王爺,,名聲又臭又廣,。
“朱媽媽慎言!”柳枝橫眉厲聲:“這話可不能亂說,!”
朱氏一張臉敗進了花泥里,,好久才結(jié)結(jié)巴巴道:“那,婆子在這花圃挑糞,,是不是丟了也要打板子的,?”
柳枝憂心忡忡道:“媽媽怕什么?你一個挑糞的能擔(dān)什么責(zé),,左不過是我沒防好賊,,我便是死了,媽媽一頓板子,,不也是賺了么,?!你先行回家,,別在王爺來的時候瞧見你,,他能知道這花圃什么挑糞婆子,不過拿我開刀罷了,,橫也是死,,豎也是死,能活一個是一個……”說著便把朱氏急急的往外推,一個人折過身偷偷抹淚,。
看著朱氏慌不擇路,,柳枝一雙淚雨打花的可憐模樣瞬間漠然:“農(nóng)青,遠遠跟著她,,不論發(fā)現(xiàn)什么,,先回稟——”
趕巧的賊不多,柳枝倒要看看誰敢動‘王爺’的窩,!
農(nóng)青跟著柳枝久了,,便知道自己這個師父面上小白花心里千機塔,多做不說便成了自己這個大徒弟最得力的地方,。他默不作聲的退下,,身姿輕巧的綴后。
柳枝看著蜜蜜一顆滑稽的腦袋,,滴了太久的血,,終于開始心口疼了。
蜜蜜想出言安慰幾句都不行,,她昏昏沉沉,,除了清醒的時候哭一哭,并沒法和柳枝言語交流,,柳枝拍著安慰她,,拍著拍著便把她給哄睡著了。
“喝酒誤事?。,。,?!”柳枝盯著涼亭外被刨得大洞小眼的慘狀,咬著牙鼓勵自己:欲成大事者,,從自省開始,。
農(nóng)青幾乎是一個時辰后才氣喘吁吁的回來了,彼時蜜蜜已經(jīng)醒了兩次,,柳枝在花圃里轉(zhuǎn)了好幾圈,,一顆有用的苗都沒發(fā)現(xiàn),被薅了個干干凈凈,。
四百多兩銀子全打了洞,,在陽安城都能買一套二進小院,柳枝錯著后槽牙,,聽著農(nóng)青的回稟,。
“那朱氏先是回了一趟家,換了一身干凈甚至對她來說有些體面的衣裳,拎了個小包袱躲躲藏藏的去了西二巷的安驥堂,,那個陳平安,,是個專治馬牛驢騾的獸醫(yī),沒錢的窮苦百姓也找他正骨接骨什么的,。據(jù)說曾經(jīng)在宮里的病馬監(jiān)做過一個小官……”
“宮里的人,?”柳枝倒是有些驚訝了。
“病馬監(jiān)設(shè)在宮廷,,主掌皇上和宮妃的坐騎養(yǎng)護,,還有一些宮妃貓兒狗兒小寵物的閹割導(dǎo)育什么的,所以……所以他們……”農(nóng)青撓了撓水煮蝦子的腦袋,。
“是個太監(jiān),?!——”柳枝摸了摸下巴:“來者不善,?,!”
“不過一個出宮的太監(jiān),師父你都放出這是安王府的私宅了,,再肥的膽子估計也嚇破了……”農(nóng)青看著自己師父面不改色心不跳,,覺得自己修為還是太低,這有什么好臉紅的,!
“怕不是太好糊弄,,農(nóng)青,我們把蜜蜜送回去,,還得去尋些得力的人來——”
農(nóng)青依言背著蜜蜜,,跟在柳枝身后接腔道:“什么得力的人?,!”
“會功夫的唄——”
“我知道了,,師祖母!”農(nóng)青搶答,。
“別,,老人家大駕輕易別動,每月十五前后三天是個劫,,你們的師祖母耍不了威風(fēng)還在床上癱著呢……”柳枝想著圓一這幾天急的嘴角燎泡的糟心模樣,,昨夜跟著自己借酒澆愁也不知道酒醒了沒有。
“那找誰,?,!”
“花錢能找到打手一類的人么?,!”
“有個剛開的興遠鏢局,,只是咱們無鏢可托,,也不知道行不行……”農(nóng)青想起那鏢局管事熱情洋溢的一張臉,打了個哆嗦,。
“你認識,?!”
“這幾日那個鏢局管事天天來東市的玉器鋪子典當(dāng)行子做宣傳,,偶然吃了咱們的小點心非說咱們只做小攤可惜了,,說是要和您合伙開酒樓呢……”農(nóng)青想著那管事跟個游手好閑小白臉沒什么兩樣,花花綠綠像個孔雀,,有點不靠譜,。
“這倒有趣……”柳枝心里那點計劃被勾起,她煞費苦心的屯銀子,,不就是想在陽安搞一個銷金窟嘛,,美食美酒大美人,剛剛彎起的嘴角被現(xiàn)實狠狠壓下,,“咱們?nèi)莻€誰,?!……花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