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樂瑤追上穆行賀的時候已是兩個時辰之后,,沒有馬匹的他早已累的氣喘吁吁,,坐在路邊的大石頭盤算著自己還是應該去買匹馬,,可手頭上的錢又緊,,除了吃飯,哪還有多余的閑錢,。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將碎銀子塞進懷里,,又偏頭撇了眼四周的樹影凄凄,,恐高的這件事在他心中還是占了不小的陰影,只能隨便找個山洞湊合一夜了,。
正尋思著,,身后傳來一陣馬蹄聲,穆行賀并未回頭,,側身朝旁邊挪了挪,,誰料這聲音卻慢慢減弱,直到自己身邊,,停了下來,。
那人從馬上一躍而下,,小心翼翼的俯身看著眼前這個蓬頭垢面滿身灰塵的男人,心疼加上不忍讓她只來的及輕聲一句:“穆哥哥……”便撲進他的懷里泣不成聲,。
穆行賀不解,,兩眼呆滯的看著自己懷里的姑娘,仿佛又看到了四年前,,那個整日黏著自己,,躲都躲不開的盛世魔王。
待她的哭聲逐漸減弱,,穆行賀小心替她拂去發(fā)上沾著的樹葉,,又替她拂去腮邊的淚痕,柔聲道:“你怎么來了,?程宗主知道么,?外面不安全,還是回去吧,!”
程樂瑤隨便抹了抹臉,,帶著倔強高揚起頭:“你不回去,我便不回去,,你去哪兒我就跟到哪兒,,再也別想甩掉我!”
穆行賀無奈,,放下搭在她肩上的手,,嘆了口氣:“身份懸殊,你與我……”似有千言萬語,,至唇邊,,卻連半句也說不出。
“穆哥哥是嫌棄樂瑤了么,?”
穆行賀一愣,,偏頭看著她又要哭,連連擺手:“沒有沒有,!我怎么會嫌棄你呢……”
“那就是喜歡我了,!”
從前在長生閣便是如此,對于程樂瑤的死纏爛打穆行賀一向沒有辦法,,魏銘淵和希夷在還好說,,找個借口便能搪塞過去,如今就剩自己,,對于她的口若懸河強詞奪理,,竟然一點辦法都沒有。
“你和你哥哥說了么,?別讓他擔心,?!?p> 程樂瑤冷哼一聲,側過身去,,手輕柔的撫摸在白馬的額上,,翻了個白眼:“他那么冷血,才不屑讓他知道我的行蹤呢,!在他眼里,,我和你不過是棄子,扔了也不心疼……”
其實穆行賀都看得出來,,她不過是嘴硬罷了,。
“你要想好了?!蹦滦匈R的聲音淡淡的“跟在我身邊,,隨時都有喪命的可能,我……”頓了頓“并沒有十足的把握,,能護你周全,。”
“穆哥哥大可放心,!”程樂瑤抽出揣在懷里的短笛“我可以保護你,!”
這幾年,將運用純熟的古琴換做短笛,,個中辛苦,,穆行賀自然明白。
可他什么都承諾不了,。
在二人才上馬走了不過一盞茶的時間,,程奈何和賓白便拍馬趕到,他言辭厲色怒氣沖沖的瞪著穆行賀,,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轉向了程樂瑤,在看到她將手緊緊環(huán)在穆行賀的身上時,,皺了皺眉,,拉緊韁繩,清冷開口:“回家,。”
“不要,!”程樂瑤從穆行賀的背后伸出小腦瓜怒視他,,并抬高了聲調“無論你如何說,我都不會回去的,!”一字一句,,不容反駁,。
可程奈何自小看著她,最了解她的脾氣,,嘆了口氣,,柔聲道:“算哥求你,好不好,?”
不管他如何降低身份,,程樂瑤都決定死心塌地的跟著穆行賀,甚至都懶得看他,,程奈何轉守為攻看向了穆行賀:“既然小妹跟定了你,,就不如……隨我一同回漢陽渡吧,天大地大,,你們如何自處,,況且你叔父虎視眈眈,萬一……我又如何向死去的穆宗主交代,!”
程奈何的語氣委婉,,穆行賀懂識時務者為俊杰的道理,只不過眼下這境況,,他若是留下,,不說給穆家添麻煩,萬一穆商陸真找到了云外,,和程家兵戎相見的那一日,,程奈何難保不會求兩家安寧,而把自己交出去,,
到那時,,就真的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若是因為自己讓程家落下罵名,,穆行賀還是做不到,。
這份不該有的亂七八糟的善心,曾是希夷最不恥并且強烈要求他改正的,。
結果這么多年過去,,家破人亡一團糟,他還是如此,,一點沒變,。
“程宗主,行賀感謝這段時間的照顧,,但畢竟當下形勢特殊,,我再繼續(xù)叨擾只怕會給程家增添不必要的麻煩。”說完,,他回身看了程樂瑤一眼,,將她緊緊環(huán)著自己的雙手硬生生掰開,而后從馬上一躍而下,,思索半晌,,將手里的韁繩握了再握,向前幾步,,遞到了賓白的手上,。
“行賀受不起程二小姐的一片真心,當年的婚約……恕在下無禮,,從此便再不作數(shù)了,,程二小姐值得更好的……”頓了頓,他向后退了一大步,,俯首躬身“自此,,行賀同程家再無瓜葛,兩不相欠,?!?p> 這一番話,卻幾乎用盡了他所有的勇氣,。
這么多年,,變了很多,也學會了很多,,可當真要做決定的時候,,還是難上加難。
原來這半年多,,都是大師兄和小師妹,,幫自己做的決定啊。
穆行賀苦笑,,神色未改,,眸子卻堅韌了不少,他將雙手放下,,點頭示意,,同時將衣服上的褶皺撫平一些,回身定了定神,,抬腳便走,。
一無所有的人生,原來如此艱難,。
“等等,!”
穆行賀渾身一緊,程樂瑤撕破喉嚨的喊聲在這條空曠無垠的大路上顯得特別清晰,她知道賓白是遵從程奈何的所有命令,,想從他手里將韁繩扯走必然難如登天,在程奈何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從馬上一躍而下,,噗通一聲跪坐在地,向程奈何深鞠一躬,。
“哥,,從小到大,我任性慣了,,你總會包容我寵著我,,讓我無法無天,胡作非為……我一直以為,,這一生或許就這樣過下去了,,平平淡淡又安逸享樂,直到剛剛,,穆哥哥離開我的那一剎那,,我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一直以來,是我太自大,,太自私了,,從來不是他非我不可,而是我,,非他不嫁,!”
最后四個字,淡淡的,,卻又蘊含了無法言說的悲涼,。
“請兄長……容許樂瑤再一次的任性吧!”
她的額頭碰在地上,,似乎只要聽不到程奈何的聲音,,便會久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