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灑在兩江交匯處,,清澈的金沙江和紅色的岷江,,像兩條金光閃閃的巨龍相互纏繞,,一座古老的充斥著蠻夷氣息的城池,,青色條石砌成,,橫木凃摸著鮮紅的漆,。城門懸著巨大的牛頭骨,,藍(lán)色和黑色的布四處隨風(fēng)飄蕩,,戎州城,,古稱僰道,華夏文明的邊緣之城,,就在這兩江之間,,這座崇山叢林之中的一座古城,卻扼守著長江,、岷江和金沙江的咽喉,。金沙江水急灘多礁險(xiǎn),可這些雜亂的灘涂之間,,卻盛產(chǎn)墨頭魚,,無論是戎州,,益州還是犍為,富人似乎獨(dú)愛此魚之鮮美味佳,。
江,,清澈的江,不寬,,不足百丈,;水,湍急的水,,逆行及其不易,;船,七尺寬,,三丈長的漁船,。舟行逆水,勉力撐船,,一路緩慢,,日行不足五十里。蠻夷之地多盜匪,,尋常人等不愿來此地捕魚,,水老漢也只是來過一兩次,有了家室之后再也沒來過,,所以對金沙江水文并不了解,,但是此地高山峽谷,已讓他心驚膽戰(zhàn),。水老漢坐在船尾掌舵,,看著船頭勉力撐船的唐印冬,頗為欣慰,,欣慰當(dāng)時(shí)救了他,,這個(gè)不辭勞苦,勤勞,,還十分俊秀的小伙子,,讓自己可以有閑抽一口煙,他也隱隱觀察到女兒最近看這位小伙子的眼神很是不同,,似乎有綿綿的情義,,當(dāng)然,他沒有出面阻止,,他偶爾想起來也只是微微的笑一笑,,心想,若是能留下他作為自己的女婿,憑借這位小伙子的勤勞且有想法,、上進(jìn)而厚道,,自己也許還會有個(gè)美好的晚年生活。所以,,盡管深處這怪石如刀,,奇峰如刃的峽谷之中,也覺得從高山拂面而來風(fēng)也有絲絲的暖意,。時(shí)值盛夏,,可金沙江陰寒,故峽谷中如春日般舒適,,兩岸怪石間偶有數(shù)朵野花,,在風(fēng)中搖晃著,享受世間幽靜的美麗,。
舟行三日,至河灣處,,水流平緩許多,,此岸數(shù)里沃野,遠(yuǎn)處幾處人家,;彼岸崖壁高聳,,山松直抵天穹。已是傍晚,,索性就將船拴在岸邊的巨石上,,埋鍋造飯。蒼廬之下,,萬物有靈,,唐印冬眼見奇山異水,巖穴間,,夕陽下,,半紅半藍(lán)的江水,幾尾閑魚悠閑的往來,,美,,像嶺南陽朔的美,盡管唐印冬從未去過嶺南,,但是他在此地卻想象到了那種美,,若余生有幸,何懼萬里,。唐印冬在想,,住在此地的人,會是怎樣的情懷,三里外的幾戶人家已經(jīng)有了縷縷炊煙,,日暮青山遠(yuǎn),,柴門聞犬吠,多么美好的場景,,此處的恬靜遠(yuǎn)勝青城山的寂靜,,唐印冬喜歡這樣舒適的環(huán)境,在簡單的晚餐后,,臥在一塊巨大的巖石上,,望著晚霞漸漸熄滅的穹廬,等星星撩開簾子,,四處閃爍,。水仙就坐在他的腳邊,抬頭仰望著同一片天空,,水老漢在十丈之外抽煙,,不時(shí)望向兩人,帶著微微的笑意,。長夜,,將至。
翌日清晨,,唐印冬褪去衣衫,,露出健碩的軀干,皮膚上還鏤刻著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他縱身跳入極寒的江水中,,用網(wǎng)狀的口袋在巖石的罅隙間捕撈墨頭魚,水仙兒一臉關(guān)切的注視著他,,竟不顧幫父親撒網(wǎng),,捕撈些還算名貴的長吻鮠。
三日后,,小船滿載而歸,,船尾的水倉中,二百余尾墨頭魚,,和五六百長吻鮠,。三人都心神蕩漾,此一行,,來回不過六七日光景,,所收獲的竟是十多年在岷江所捕魚類的價(jià)值,將這些名貴的魚都賣出,,足以在犍為鄉(xiāng)下買下七八畝田地,,臨行前,,唐印冬已經(jīng)修好窯子,可以燒些磚瓦,,水老漢準(zhǔn)備蓋上三間大瓦房來代替自己居住了數(shù)十年的茅草屋,,將來供女兒女婿和自己居住。小船歡快,,沿著跳躍的金沙江下行很快,,無須撐船,只有水老漢把舵掌握方向,。而水仙兒陪著唐印冬坐在船頭,,她看著對著江水沉思的唐印冬,仿佛感受到了唐印冬有些心事,,但是卻不能問,,只好在一旁陪著他看江水,江水湍急,,旋渦很大很多,,像一團(tuán)亂麻,如同一個(gè)人的心情,,也如同另一個(gè)人的心情,。
戎州城狹窄而幽深,往來商賈很多,,都帶著幾個(gè)民族裝束,,腰別彎刀的漢子,。漢子多為僚人,,身材矮小,皮膚黢黑,,面露兇色,。城中商賈多是往來黔康滇藏多地,以物換物,,賺些價(jià)差,,故當(dāng)?shù)亓湃祟H為敬重商賈,為他們帶去鹽鐵手工制品,,帶去絲綢和工藝,,只換回他們以為不算昂貴的銀制品和銅制品,他們不太清楚外面的銀價(jià)和銅價(jià),,所以大都以為這是等價(jià)交換,,卻不知道,這些往來黔邊大山中的商賈通過賺這巨大的差價(jià),,不消十年便會成為戎州城中巨富,。話雖如此,,但是這些商路并非一帆風(fēng)順,山高路長,,盜匪橫行,。所以,他們會雇傭廉價(jià)的苗疆高手作伴,,穿行在高山密林間,,對于金錢,他們往往不會信任他人,,即使已是巨富,,即使路途艱險(xiǎn),也會親自押運(yùn),。除了商賈,,盜匪也需要到城中消遣和購置貨物,所以,,城中魚龍混雜,,不乏殺人越貨的江湖好手。但是,,魚在船中畢竟活不了太久,,所以,他們?nèi)吮仨氝M(jìn)城,。
魚賣得很好,,足足五十兩紋銀。唐印冬想說連夜行舟不安全,,便請求在城中住一晚,,明日清晨再沿岷江北上,水老漢舍不得花幾錢銀子住店,,執(zhí)意連夜北上,,唐印冬不敢執(zhí)拗,只好隨著一路,,撐船北上,。
益州在茂密的樹叢之中的古城,巷道狹窄,,故,,城外看,燈火不明,。夜,,無月,天色晦暗,。沿著不太寬闊的岷江西北行去,,按行程,,一夜急行,明日凌晨便能歸犍為老家,,水仙兒抱著枕頭側(cè)臥在船艙中,,水老漢掌舵,唐印冬撐船,,在渾濁的江上,,逆流而行。兩岸山多林密,,淺灘縱橫,,偶爾會驚起幾只沉睡的野鷺,人家早已沉睡過去,。西北行二十里,,身后穿行而至數(shù)只小漁舟,漁舟很小,,仿佛像一只水鳥,,僅供兩三人站立撐桿。舟行輕便,,速度遠(yuǎn)快于大船,,瞬間便逼停了漁船,數(shù)只漁舟緊緊的圍住了大船,。水老漢嚇得癱坐船尾,,水仙兒亦被驚醒,爬出船艙扶著水老漢,。
當(dāng)間一打頭的黑衣漢子向著眾人說道:“喲,,姑娘可讓我我等好生追逐哇,從戎州碼頭至此緊趕慢趕二十余里,,我等才追上,。你說,,這如花似玉的人兒這大半夜出城作甚,?豈不是便宜了我等弟兄。哈哈哈”四面的黑衣漢子亦是應(yīng)聲而笑,。
水老漢悔不聽唐印冬良言,,只能跪在船尾,向著黑衣漢子們一一討?zhàn)?。為首的黑衣漢子似乎習(xí)慣了這樣看著人卑微的樣子,,似乎這樣的卑微更加激起了他們的暴虐和獸欲,于是,,他們笑得更歡,,他們的目光完全被這對嚇哭的父女所吸引,,他們根本未估計(jì)船另一頭的唐印冬。顯然,,驕傲和自大會付出代價(jià),,很可能是生命的代價(jià)。
唐印冬竹篙輕點(diǎn),,騰身而起,,長竹如劍,橫身長舞,,瞬間傾翻三只小船,,數(shù)位黑衣漢子見情勢不對,便紛紛拔刀飛身而起,,攻向唐印冬,,唐印冬將三丈長的竹竿舞成一圈,像一根巨大的鞭子,,無處不在,,轉(zhuǎn)眼間便打落幾位黑衣漢子。為首的黑衣漢子見唐印冬武藝絕倫,,非己方能敵,,心知今夜定難逃脫,于是長刀向水仙兒刺去,,水老漢不知哪來的力氣,,雙腿一蹬,橫身擋于水仙兒身前,,長刀入腹中,,只聽得一聲慘叫,血光四濺,。水老漢死死的抓住匪首握刀的手,,用盡全力,也不松開,,這大約是這個(gè)貧賤卑微的漢子,,最后的奮起,是一位父親的本能,,這一刻,,他是偉大的。
唐印冬聞得慘叫聲,,心知不妙,,本無意殺人的他,頓時(shí)殺氣驟起,,將竹篙打在褶皺的江面,,激起兩道水瀑,,唐印冬手捏劍訣,以水為劍,,頃刻間,,十余盜匪皆被刺穿喉嚨,橫七豎八的躺在江上,,血,,在微弱的油燈下,顯得江面有些發(fā)黑,,只余下匪首一人,,剛掙脫水老漢的鐵爪,拔出帶血的長刀,,看著手下的慘狀,,不由得扔下手中的兵器,跪倒在船頭,,一改方才囂張戲謔的態(tài)度,,求饒道:“壯士,我只是聽命于人的小角色,。我們都是奉滇黔地區(qū)風(fēng)花雪月四大教的命令,,沿江打劫。今日冒犯,,望饒了性命,。”
唐印冬義憤填膺,,回道:“被你們所害的行客姓名又該如何,?風(fēng)花雪月四教位于何處?”
那人顫顫巍巍的回道:“蜀南竹海,,戎州城東南五十里,。”
只見一道寒光,,那匪首頃刻間被一道劍氣割破了喉嚨,,雙手捂著噴涌而出的血液,倒在了血泊之中,,四肢抽搐了十余下,,漸漸不動(dòng)了,。水仙兒抱著懷里奄奄一息的父親,,滿身的血污,看著倒下的匪首,,一股血腥之氣氤氳著整條岷江,,不由得一陣惡心,,轉(zhuǎn)過臉,嘔吐了一陣,。唐印冬托著水老漢,,見其刀傷穿腹,內(nèi)臟損傷極重,,血流不止,,已知其難以活命,不由得悲傷起來,,水老漢不知哪來的力氣,,滿是鮮血的手抓住唐印冬的手臂,說道:“悔不聽君言,,以致有今日之事,,我……我?!痹捨凑f完,,吐出一口鮮血,生息漸漸微弱,,以極低的聲音說道:“求你照顧好水仙兒,。”言罷,,再無聲息,,水仙兒哭作累人,血和眼淚涂滿了整張臉,。唐印冬不知該如何是好,,只是輕輕地?fù)е蓛海蓛嚎吭谔朴《瑘?jiān)實(shí)的肩膀上痛哭了許久,,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