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喟然長嘆:“此所謂,,命不該絕,。難為你小小年紀,,便要獨自在茫茫大海上求生,。打小,我只說你天不怕地不怕,,卻是魯莽了些,,怕你闖禍,。如今見你如此處事,,外祖母也放心了,我家木枝是有勇有謀的好孩子,,是個命硬的,?!?p> 命硬的,。
多少女子,,最怕被人說命硬。
命硬意味著強勢,,意味著男子壓制不了、抵抗不過,,意味著叫尋常人等望而生畏……
也意味著孤獨,。
可是,,陳家與鄭家的女子,卻不怕被說命硬,。
陳木枝心中激蕩,,望向坐在上首的外祖母,。
卻見老太太臉色平靜,滿是皺紋的眼睛竟沒有尋常老人的渾濁,,反而冷靜又深沉,仿佛能包容世間萬物,。
“外頭頗多風言風語,,木枝你別往心里去。外祖母很欣慰,,沒見到一個哭哭啼啼的木枝,,你要記住,你的父親安國公是大順朝殺敵千萬的英雄,,你是安國公的女兒,,你的骨氣,便是國公府的骨氣,?!?p> “木枝牢記外祖母教誨!”
管氏聽得動容,,也拉起陳木枝的手,,道:“若有什么難處,盡管來跟老太太,、跟舅母說,。咱們越地的老話,外甥舅家狗,,無吃爬灶頭,。你說對吧,!”
外甥舅家狗,,無吃爬灶頭。意思即是,,外甥去舅家,,原本就是無忌無拘的,若舅家不給吃的,,可以直接爬灶頭上找吃食,。
老太太笑起來:“瞧瞧咱們鄭家的媳婦兒,,打從我開始,就都不是越地人,,但這些越地的俗話兒,,卻都學了個十足?!?p> 鄭家三兄妹雖不插嘴,,卻也都望著陳木枝笑。
暖意立時涌上陳木枝的心頭,。
無論如何,,自己不是孤立無援,起碼有鄭家在背后默默支持,。
午飯后,,陳木枝和鄭存芳陪著老太太回房,在老太太那兒又說了一會兒話,。老太太正要歇晝的功夫,前頭來人,,說老爺從衙門回來,,急著要見見死里逃生的外甥女兒。
“快去吧,,你舅舅念叨你好久了,。存芳在這兒陪我就行了?!崩咸?。
其實,陳木枝也急著想見見親舅舅鄭沐,。
鄭沐年近四十,,生得相貌堂堂,時任大理寺少卿,,為人正直端方,,深得器重。雖說以他的年紀,,品階算不上很高,,但鄭沐令人尊敬之處在于,他雖是郡主與尚書的長子,,卻是走的最規(guī)矩卻也最艱難的科舉之路,,不結黨、不靠祖蔭,,硬是憑著自己的本事,,到了如今的地位,。
當年,陳木兮十分敬重他,,就連天不怕地不怕的陳木枝,,也不敢在這個親舅舅面前造次,再如何“舅家狗”,,也沒有“爬灶頭”的膽兒,。
“舅舅!”一見鄭沐,,陳木枝立刻跪下,,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個禮。
鄭沐立即將陳木枝扶起,,好生打量一番,,眼角已是有些濕潤。
“好孩子,,活著回來就好,。”
屋里沒有旁人,,鄭沐指指跟前的椅子,,讓陳木枝坐下:“你在水師衙門呆了些日子,他們可有為難你,?”
大理寺少卿,,果然問話也是直指要害。
陳木枝道:“派了幾個婆子服侍,,每日里皆有人來問話,,不過問話之人都很客氣,木枝沒有受苦,?!?p> 幾個婆子……鄭沐點點頭,都不用費腦子,,他也知道,,這幾個婆子必定就是監(jiān)視陳木枝的眼線。
而那些關于陳木枝的問話,,早就整理成了文案,,呈到了大理寺。鄭沐詳細地看過了問話記錄,,以他辦案多年的經驗,、以及對陳木枝的了解,,鄭沐幾乎可以斷定,,陳木枝有所保留,。
這個素來沒心沒肺、眼里只有刀劍武器的外甥女兒,,突然變得有了心機,。鄭沐覺得,此中必有內情,。
“你爹爹生死未卜,,你又是個未成年的女娃娃,朝廷不會追究你混上戰(zhàn)艦之事,。不過……”
鄭沐深深地望了一眼陳木枝,緩緩說道,,“往后,,不管是誰問起戰(zhàn)艦之事,你對朝廷的人怎么說,,對外便也怎么答,。哪怕期間又有憶起往事,也萬萬不可橫生枝節(jié),。當然了,,你若憶起了你爹爹的下落,定要第一時間告訴舅舅,,舅舅帶你去見怡親王,。”
“怡親王,?”陳木枝不解,,為何想起了爹爹的下落,要立刻告訴怡親王呢,?
卻見鄭沐臉色略顯悲憤,,道:“茲事體大,舅舅不能與你多言,。你只心里記住,,朝局錯綜復雜,如今你爹尚能以忠良之心為君所念,亦能優(yōu)待你們國公府諸人,,倘若哪天被人借題發(fā)揮,,反手扣你爹爹一頂帽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陳木枝倒吸一口涼氣,。
敢情自己爹爹不僅僅是下落不明,便是連“忠奸”,,也隨時都有可能被旁人說了算,。
一陣涼意從陳木枝的背脊上,,悄悄爬了上來,。
“木枝明白了?!彼吐暤?,“戰(zhàn)艦不能說話、失蹤的將士不能說話,、而幸存的我,,卻不知道該如何說起,。自己不能說,,便要提防別人說,,是這樣嗎?”
鄭沐沒有說話,,沉默片刻,方道:“水師出征,,主帥失蹤,,于朝廷終究是個失顏面的事兒。你還小,,原本舅舅不該拿這些事來嚇唬你,,只是如今你已難置身事外,舅舅也只能盡力提醒,,莫行差踏錯,,招來禍端,?!?p> “謝謝舅舅,。不管爹爹在何處,,木枝都會全力保護爹爹的名聲,、保護國公府的名聲,。”
見陳木枝如此意志堅決,,鄭沐也是精神一振。
“你相信你爹還活著嗎,?”鄭沐問,。
陳木枝堅定地點點頭:“我相信,他一定還在某處角落里,,活得好好的,,只是還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
“你爹爹不僅僅是我的妹夫,,更是我多年知己,?!?p> 鄭沐堅定地道,“我們一起等你爹爹回來,!”
可陳木枝卻突然問:“舅舅,,怡親王跟我爹爹也是知己嗎,?”
這一問,,問得突然,,鄭沐一愣,,道:“怡親王不能說是知己,卻是你爹爹出征的舉薦人,?!?p> “我爹爹打過那么多勝仗,,出征個東海,,還要舉薦人?”
鄭沐道:“你小孩子,,這就不懂了,。你爹爹再得器重,,到底不在中樞,東海一戰(zhàn),,尤其事關重大,,必得機樞處舉薦,,獲皇上御賜兵符,,方可領兵出征,?!?p> “兵符……”陳木枝喃喃地重復,。
鄭沐望著陳木枝,,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卻又按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