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傲慢從洪荒之時便已經深深地印入了骨血之中,。他們創(chuàng)造了神靈,，說要敬之畏之，然后又說要敬而遠之,，慢慢的大家又說出了“天定勝人,，人定亦勝天”的大話來,。
但每當上天真正的展現(xiàn)威嚴降下災劫的時候，人類所能做的也只是竭盡全力的補救，所謂的抗爭不過便是將損失減少到最小的過程而已,。
龍書案上八百里加急送來的奏報再一次印證了這個顛破不破的真理：在天災的面前,，人類真的太過無力。
成化八年七月,，東南沿海發(fā)生大水災,，江海暴溢。蘇州,、松江,、揚州水災，浙江海溢,，杭州,、紹興、嘉興,、湖州,、寧波五府水災，淹沒田禾,，漂毀官民廬舍畜產不計其數,，死傷待測。,。,。
皇極殿中小太監(jiān)們仍在奮筆疾書，各掌印太監(jiān)們依然分立兩側,，只是御階上龍書案前除了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懷恩以外又多了七個人,，其中五個是文淵閣大學士：商輅、彭時,、萬安,、劉吉、劉詡,，另外兩個則是司禮監(jiān)懷恩之下的兩個秉筆太監(jiān)：梁芳,、尚明。
朱元璋費盡心思革除了宰相之位,，而在他的兒孫們的“不懈努力”下,，文淵閣大學士們便成為了新的文官之首，雖再無宰相之名,，卻把持著遠超宰相的權柄,。
文淵閣大學士，加上司禮監(jiān),，再加上皇帝,，一同駕駛著大明王朝這輛飛馳的馬車,，駛向不可知的未來。
徐寶在下邊兒偷看了一眼,，心中暗道：“如果有人往上邊兒扔顆炸彈,，那樂子可就大了去了?！?p> 內廷文試仍在繼續(xù),，理論上外廷之臣不能進來。但時間緊迫,，事急從權,，這些不成文的規(guī)矩也就沒人在意了。
劉詡將奏折看過后遞給了來的最晚的尚明,，尚明看過后又恭敬的放回龍書案上,。
懷恩先開口道：“幾位閣老，可有章程,？”
“陛下,?！迸頃r還是那副火爆的脾氣,，一步上前，躬身拜道：“天災人禍,，民生艱難,。朝廷此時第一要務當為救災，應立即調撥錢糧押往受災地域,，同時下旨令南京戶部代為調派,，指揮各府衙門協(xié)同，就近調派物資,?！?p> 戶部是萬安的地盤，此時說到要出銀子,，他自然不能沉默：“彭閣老,，三邊用兵，四川容縣叛亂,，朝廷已經支出錢糧無數,，如今國庫余銀最多不過二拾萬兩，對東南而言不過杯水車薪,，如何救災,？”
彭時皺了眉頭，沒有反駁,，看向梁芳,。
梁芳趕忙道：“彭閣老,，內庫中如今也是空的跑耗子，砸鍋賣鐵也就能湊出來十萬兩銀子,，可指不上啊,。”
劉吉和劉詡對視一眼,，兩人都沒說話,。
沉默片刻，商輅嘆了一聲,，開口言道：“陛下,，不論如何艱難，朝廷總是要出銀救災的,。如今內外兩庫合共叁拾萬兩銀子雖然不多,，但總比沒有強，應趕緊發(fā)往東南,，就近收集各項物資發(fā)放災民,。
另外。,。,。運往四川的軍餉共計叁拾萬兩，方離京不久,。容縣反賊叛亂相比東南水患不過疥癬之疾,，不若將這叁拾萬兩餉銀也改為賑災銀子轉道東南吧?！?p> 又是一陣沉默,。
面對著商輅和彭時這兩位元老朝臣，朱見深很緊張,，緊張的一開口便會結巴,，老毛病了，所以他不愿意說話,，可不愿也得說,，因為他是皇帝。
半晌,，朱見深開口道：“堤,。。,。堤堤,，銀，何,。,。何何,。。在,！”
一張臉憋得通紅,，好大力氣才把這句話斷斷續(xù)續(xù)的說完。
面前幾人聽了他的問題都是一愣,，隨后具都默不作聲,。
大半個月前，工部曾上書黃河汛期將至,，請朝廷撥銀四十萬兩修繕河堤,，當時內閣這幾位大學士直接轉送了司禮監(jiān)，不過司禮監(jiān)懷恩并沒有批紅施行,，反而要求將四十萬兩銀子轉送東南修筑海堤,。
懷恩的理由也很充分，黃河堤壩去年已經撥銀修過了,，反倒是東南海堤已經三年未曾修過,，所以修堤應以東南為先。
這四十萬兩銀子發(fā)出去不足一月光景,，海堤還沒開始修繕就發(fā)了水只能算是時運不濟,，可銀子還在路上總不會丟了，朱見深的意思正是把這筆還在路上的銀子轉做賑災銀子,。如此,，加上內外兩庫的叁拾萬兩銀子,，合共七十萬兩,，便能將災情初步壓下。
朱見深在外界雖多有昏君之名,，但他可不是糊涂,，最起碼在銀子的事上他可是精明的很。
事實上,，每個皇帝都對銀子很敏感,。
不過，他能想到的事情,，身前這幾個朝中巨頭能想不到嗎,？
第三次沉默。
這一次他們沉默的理由各不相同,，有的是不知,，有的是心懷鬼胎，還有的是問心無愧卻不想平白得罪人,。
漸漸地,，他們將目光投向了尚明,。
司禮監(jiān)的秉筆太監(jiān)可以不知道銀子的下落，但東廠的廠公不可以不知道,。
尚明咬了咬牙,，出列拜道：“陛下圣明，四十萬兩銀子如今應已到江蘇地界,，正應將海堤修繕銀子挪用賑災,，如此可解東南水患?！?p> “好,。”朱見深送了一口氣,，擺手道：“擬旨,。”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蔽鍌€內閣大學士和梁芳尚明跪地山呼萬歲后便匆匆退出皇極殿準備票擬批紅的流程,，懷恩卻留在了原地沒動，一來內廷的文試仍在進行中,，二來,。。,。
果然,。
“懷恩?！?p> “奴婢在,。”
“他們是不是有什么事欺瞞于朕,？”雖然尚明說銀子在路上,，可他們的神情態(tài)度終是讓朱見深起了疑心，于是開口問道,。
“陛下,。”懷恩低聲道：“尚明既然說是無礙,，那應該便沒什么岔子,。只是奴婢擔心。,。,?！?p> “擔心什么？”
“擔心這銀子下去了恐怕各級官員貪瀆,，最后真落到百姓頭上的恐怕沒有多少,。這一次內外庫可都成了空殼子，到時候若真有個一差二錯,，恐怕朝廷便再無力作為了,。”
朱見深皺了眉頭,，臉色陰沉了下來,。
大明朝的官員都是個什么德行朱見深雖然深居宮中，但也是清楚地很,。懷恩所說不是什么“一差二錯”,，簡直就是必然。
想到此處,，朱見深不禁頭疼了起來：“唉,，缺銀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