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宇回家，黃狗正呆在門外邊，坐在沒雪的地方,。這條狗伴隨曉宇長大,。曉宇長成大孩子，狗步入老年,。曉宇喊它進(jìn)院兒,，它不進(jìn)來，呵不聽話了——它不愿意動了,。過了一會,，它又想進(jìn)來。田叔講,，人樂意做的準(zhǔn)沒好事兒,，不愿做的才是好事兒。曉宇心想,，這狗不愿動是好事兒,？
“去，出去,！”曉宇生氣了,，狗不敢進(jìn)。無論什么個性的狗,，無論在外邊怎么猖狂,，回家還得俯首稱臣，不敢吱聲,，不敢沖主人發(fā)脾氣,，它耷拉著頭在門外?！安辉S回來,！”狗耷拉著眼皮，不走,，像溫順的綿羊,，“遠(yuǎn)點！”曉宇沒把它當(dāng)老的,，他只知自己長大了,，懂事兒了,，認(rèn)為狗也和他一樣。
狗離不了家,。雖然它有時不聽話,，但不理它，等它自己反應(yīng)過味來了,，打也不走,，再不支棱毛兒了。那時大人對孩子也是這樣,。后來當(dāng)家長的怕這怕那,，孩子賭氣威脅，甚至真的出走,。慣孩子的結(jié)果：孩子在家是主人,，出外成奴才。那時候可沒有,，真的沒有,。后來的孩子，對家人沒有依戀,，反而有被依賴的感覺,。
狗低頭進(jìn)院兒。在院里就是在家,。
曉宇進(jìn)屋,，狗沒有跟進(jìn)。曉強(qiáng)先回來的,，躺在炕上,，喊“舒服！”大哥回來了,，哥幾個呆在一起沒事就鬧,，先是扔帽子——是曉宇不肯戴的，曾被別人笑話的狗皮帽子,。老大曉剛從這邊扔到那邊,，老二曉強(qiáng)接住往回扔，曉宇搶他們的,，搶不到，兩頭跑也搶不著,。曉宇不戴那個帽子,，反正現(xiàn)在也不凍耳朵了，“就不好,！不要了,?！焙退夜返念伾畈欢唷蓚€哥就笑他,，“不愿戴,，任可凍著?！彼涞臅r候總戴別人的出去,。爸說給他買一個吧，媽說等明冬吧,。
曉宇拿了曉強(qiáng)放在炕上的帽子,，曉強(qiáng)哎哎說著把帽子給了曉宇。
曉剛開始領(lǐng)頭給曉強(qiáng)扒褲子,。曉強(qiáng)手緊緊抓住褲腰帶不讓褪褲子,，褲腰帶被曉剛解開，曉強(qiáng)抓著曉剛的手,，曉剛讓曉宇把曉強(qiáng)的腰帶抽出來,。爸回家早，正撞上,，他從曉宇手里拿過皮帶,，把曉剛曉強(qiáng)一起抽打。爸氣得喘,，“鬧也沒個分寸,，”看曉剛，“長個大傻個子,，”又抽一下曉剛,，“你當(dāng)哥的有這么當(dāng)?shù)膯幔俊?p> 曉宇上炕去,，和妹妹擦茶杯和托盤,，茶杯泡在洗臉盆里，茶漬不太好擦,。小艾沖他眨眨眼,。曉宇拿一小塊兒報紙——上廁所用的，都撕成塊——低頭用報紙擦杯壁,。煙紙盒,，用它擦第二遍，那是爸爸抽的煙,，是常見的,，撕壞了的。玻璃杯透明了，杯子底兒如一汪清澈的水,，不動的,。
“下鄉(xiāng)，趕緊下鄉(xiāng),?！卑职值幕饸馍蟻砹耍鹌饋?，眉毛都抖動,。人有了小的孩子，就不待見大的孩子,，比著,，有了喜歡的，代替了原先的,。只有一個孩子的時候和有一幫孩子圍著他轉(zhuǎn)的時候當(dāng)然不一樣,，當(dāng)?shù)淖匀痪蜁l(fā)生轉(zhuǎn)變。只一個孩子,，親近得像哥們兒,，有多個孩子了，爹就是官了,，和當(dāng)官一個樣,，有選擇，有比較,，有區(qū)別,，就有了脾氣。想當(dāng)初,，才有曉剛,，喜氣洋洋，下班回家就抱起來,，出外頭就背著,，父子“友好”延續(xù)了兩三年。曉剛騎他脖子上,，尿他身上,，他不生氣，還笑,，就像春天時候看樹要長葉,、剛長葉的樣子。親孩子的小腳丫,，屁股蛋,，“香,！”后來嚴(yán)肅的時候多了,，發(fā)脾氣的時候多了,。當(dāng)?shù)拇蟾哦歼@樣。
鄰居家的老項婆子,，今天又發(fā)威了,，因為小米灑了一地。人個兒矮,，聲調(diào)高,。她都快五十歲了，也沒生孩子,。
養(yǎng)女小玲不敢說話,，蹲著收米。其實她們還是親戚,，小玲是老項的親外甥女,。米不是小玲弄灑的，但老項婆子說是——自己讓她氣得弄灑了,。小米粒滿地跑,，有的在裂縫里，用手指尖撿也不行,。拿笤帚一點點掃出來,，用一頁書紙往起收，紙軟收不了,，就一次次往上掃,；收集簸箕里，再往外挑土粒,。老項婆子舉著大腦袋喊：“那能挑凈嗎,？！”小玲找個盆,，端著簸箕慢慢沙著,，倒進(jìn)盆里，然后端院里,。
小艾過來看她干活,，看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米里進(jìn)土了？還能吃嗎,？”“我淘一淘,。”用兩個盆,，一個倒,，一個接著,，如河水，如瀑布,，一次次淘留石頭兒,。來回倒，土隨水沖出去,，米洗凈了,。
找一塊木板，在上面攤開米,。小玲問小艾：進(jìn)屋哇,？小艾筋鼻子笑，老項婆子“愛干凈”,，不讓小玲領(lǐng)小孩進(jìn)家,。上我家，小艾拉小玲的手,，小玲搖頭,，她去別人家回來不僅要看臉子，還會挨罵的,?？葱×幔享椘抛有睦锞拖袢瞬癫?，不罵不痛快,。小玲不能超出可控制的范圍，還不能出現(xiàn)在眼皮子底下——院子是最好的地方,，只要她們“娘倆”不同時在場,。
陽光格外好。
鄰居老人說,，小米養(yǎng)人,，做粥好。
有一口好牙,，很幸福,。干飯炒菜都要慢慢嚼碎，和胃酸一起變成粥,、湯,，變得細(xì)小。細(xì)小近于無,，身體才能吸收,。
立本進(jìn)屋來，憤憤不平：“那老項婆子怎么那么兇,？”小平說：她是騾子嘛,。小凡問什么意思,？小平說：沒孩子，不生育,。小凡不明白,，又問：怎么叫騾子呢？曉宇說：騾子是雜種,，不能生,。小全說：雜種,，不是罵人嗎,？小艾問啥意思？立本說：“騾子是驢和馬生的,?！睍杂钫f：“還有馬和驢生的?！绷⒈菊f：“對,，有馬騾兒，驢騾兒,?！睍杂钫f：“馬騾，有勁,，驢騾小,，干不了多少活還有脾氣?！?p> 小凡笑：“那她是驢騾,。”
姥爺微笑,，他的腿不好使,，不能下地走，坐在炕上,。
小凡的姥爺記有這樣的話：
一個群體,，不論人有多少，無論何種形式,，唯有尊重與欣賞,，才有友好交往。
交人,，有兩種,，一是把人納入到自己某種形式里，另外一種,，交人即助人,?！笆ト恕辈灰騽e人與自己不同而排斥。
大凡形式,，是蒙昧或造惡的,，但是人可入善。
人不同于物,，有反映,，反應(yīng)，欲望,，希望,，思想，思維,。人與人又不相同,，所以有不同人生。
這天夜里,，曉宇做了夢,，不知做了多少和多長，只在要醒了的時候記得,，——人說他小眼睛,，他說我的不小，使勁睜眼……
老人說,，夢是人生的補(bǔ)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