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朝封奏九重天(一)
“你說說,,這于臬還真是個人才,他說遼東下雨,,果然就下雨了,。難道他真會未卜先知?”中書省,,魏明帝坐了下來,,對著中書監(jiān)劉放說道。
劉放道:“據(jù)臣所聞,,于臬先前在太學(xué)時,,也曾說文皇帝征吳,可能遇雪,,大司馬曹子丹伐蜀,,可能遇雨。數(shù)言皆中,,臣以為,,其言絕非空穴來風(fēng)?!甭牭絼⒎胚@么說,魏明帝來了興致:“照你這樣說,,他還真知道天氣了,。”劉放道:“這個臣就不知道了,?!?p> 九月,青、徐,、兗,、豫果然大雨。
就在魏明帝好奇于臬為何如此知天氣之時,,于臬也在好奇魏明帝,,先前,魏明帝處處打擊司馬懿,,但司馬師自出塞歸來,,即被加為散騎常侍,與王肅同列,?!盀楹挝好鞯廴绱松w司馬師,這其中有何緣由,?”于臬也一時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實際上,,于臬也沒機會想了,。魏明帝不知道什么原因,修宮殿上了癮,,逼死了毛皇后之后,,又開始建芳林園和改建金墉城。金墉城各有墻垣,,連接為一整組建筑,,北靠邙山,南依大城,,城垣寬厚堅實,,地勢險要。
因九月大水,,各地受災(zāi)較重,,一時拔不出那么多民夫,魏明帝下了一道詔書:“為愛惜民力,,使各公卿臣僚都來擔(dān)土,,并獻各種松竹奇石、山禽雜獸于其中,?!?p> 這下曹魏的官僚可炸了鍋。尤其是年老的官員如辛毗,、韓暨,、高堂隆等人,。更是憂心如焚。辛毗屢受劉放,、孫資排擠,,但他直言的性格沒有變。他在家寫奏疏時,,一病不起,,當(dāng)夜就去世了。沒想到,,辛毗的去世,,在這些世家官員看來,卻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泰山太守羊耽和辛憲英進入洛陽吊唁,。眾多官員找了上來。
“辛衛(wèi)尉是為國盡忠而死,,武死戰(zhàn),,文死諫。我們一定阻止陛下廣修土木,,以全圣德,。”“對,,我等一個一個上疏,,就是淹,也把中書省給淹了,?!?p> 羊耽和辛憲英的到來,令于臬又喜又悲,。喜的是羊耽和辛憲英的引薦和教導(dǎo),,讓于臬快速成長,悲的是,,是在衛(wèi)尉辛毗去世之際,,見到了二人。
辛毗之子辛敞,,也從雍州趕了回來,。對魏明帝大修土木不滿的官員,終于各自上疏了,。
中書省的案頭被奏疏淹了,。魏明帝看著黑壓壓的奏疏,對劉放,、孫資道:“這么多奏疏,你們都看過了嗎?”劉放道:“奏疏實在太多,,臣等還沒來得及看,,陛下就進來了?!?p> 魏明帝拿起一封奏疏看了一下,,是勸他不要興土木的,他扔到一邊,,又拿起一封,,還是勸他不要興土木的。他又扔到一邊,,再他其他的,,內(nèi)容都差不多。一連打開看了幾十封,,內(nèi)容都差不多,。當(dāng)他看到其中一封奏疏時,臉上終于現(xiàn)出不悅之色,。
他啪地一聲,,將那封奏疏扔到劉放孫資二人的腳下:“你們自己看看,寫了些什么話,?!?p> 孫資連忙將疏文拾了起來,是司徒軍議掾董尋的疏文,。劉放眼睛死死盯著疏文:“臣聞古之直士,,盡言于國,不避死亡,,故周昌比高祖于桀,、紂,劉輔譬趙后于人婢,。天生忠直,,雖白刃沸湯,往而不顧者,,誠為時主愛惜天下也,。”董尋在疏里,,竟然將魏明帝比成了桀,、紂。孫資的手有一些發(fā)抖,,他看不下去了,。便將疏文放在一邊,。
劉放連忙接過來,繼續(xù)看,?!敖ò惨詠恚皯?zhàn)死亡,,或門殫戶盡,,雖有存者,遺孤老弱,。若今宮室狹小,,當(dāng)廣大之,猶宜隨時,,不妨農(nóng)務(wù),,況乃作無益之物!黃龍,、鳳皇,、九龍、承露盤,,此皆圣明之所不興也,,其功三倍于殿舍。陛下既尊群臣,,顯以冠冕,,被以文繡,載以華輿,,所以異于小人,;而使穿方舉土,面目垢黑,,沾體涂足,,衣冠了鳥,毀國之光以崇無益,,甚非謂也,。”
劉放也看不下去了:“陛下天縱英才,,竟然被稱誣為桀,、紂之主,臣奏請,,將董尋下于廷尉,,以正其罪?!闭f完,,走了出去,。
這時,中書侍郎王基站了出來,,將奏疏拾了起來:“陛下,,不可,。董尋這是抱定了必死之心,,欲舍生于陛下?!蔽好鞯鄣溃骸澳阌质窃趺粗赖??”
王基道:“臣與董尋,也有一些交情,。臣聽聞,,他在寫疏之前,曾和臣說,,他有八子,,將托付后事,只有陛下才能保全,?!蔽好鞯鄣溃骸斑@又是何意?”王基道:“這說明董尋抱著必死之心寫此疏,?!蔽好鞯鄣溃骸岸瓕げ慌滤绬幔俊蓖趸溃骸按藭r恐怕在家早已沐浴等待陛下抓他了,?!?p> 中書侍朗楊炳道:“陛下,不可抓董尋,?!蔽好鞯鄣溃骸斑@又是為何?”楊炳道:“董尋既然抱有必死之心,,若陛下抓了他,,而是全其高名而污陛下。陛下切不可中他圈套,?!?p> 魏明帝怔了一下,道:“既然如此,,還不快叫劉放回來,。”孫資聽了,,連忙跑了出去,。
次日早朝,,魏明帝將董尋疏文下與眾臣議論。高堂隆道:“陛下,,此是董尋愚直之語,,陛下當(dāng)體其一片苦心?!辈芩溃骸氨菹掠⒚魇ノ?,卻被比于暴君,真心可誅,!臣奏請將董尋下獄,,以杜辱罵圣上之口?!?p> 曹肇道:“陛下,,此風(fēng)不可長,若各大臣都出言無狀,,則君臣父子之義又存于何地,?臣請斬董尋,以絕妄議陛下之過,?!?p> 散騎常侍高堂隆道:“如今世上邪惡之人,喜好議論秦,、漢時之奢靡生活,,以動搖陛下圣心,又引誘陛下求取已亡國家不合法度之器物,,致使百姓勞苦,,錢財浪費,傷害德政,,此非禮樂之和,,神明之慶。董尋不過急百姓之所急,,上疏切諫,,又有何辜?”
于臬道:“董尋想作比干和關(guān)龍逄式人物,,可陛下不是桀紂之君,。”魏明帝想了一會,,道:“董尋利口切諫,,只是此人素有忠義,可罷為庶人,不再究過,。若再言者必斬,。”
于臬道:“陛下,,董尋有錯,,錯在魯直一些,若陛下將其罷為庶人,,天下議論,,以為陛下塞忠諫之路,以后皆不復(fù)諫,,陛下是聰明圣德之主,,既知董尋忠義,仍將其罷為庶人,,則有傷陛下圣德矣?!?p> 曹爽道:“于臬,!你利口狡辯,明顯與董尋乃是一路,。陛下,,臣請將董尋交給我,我必審出幕后主使之人,?!?p> 于臬未及開言,賈充站了出來:“陛下,,審問之事,,乃是廷尉之責(zé)?!蓖⑽靖呷岬溃骸凹热槐菹陆鹂谛Q,,董宣素有忠義。臣正在想一事,?!?p> 魏明帝道:“何事?!备呷岬溃骸拔羧斩瓕は热硕倨?,曾為洛陽令,曾懲治光武帝姐姐湖陽公主家仆,,絕不向公主低頭,,臣在想,董尋是不是有其先祖遺風(fēng)?!?p> 魏明帝笑道:“高廷尉所指,,我豈不知,那好,,朕貶他為貝丘令,,下去好好實心用事,等話說好了,,再到朕面前嘮叨,。”
曹爽正欲再言,,魏明帝道:“今天朕有些乏了,,退朝!”曹爽向高柔投過一絲不滿的目光,,退了下去,。
于臬府弟,于臬抱著于洛,,夏侯薔逗著于宏,,正在花園中與父母閑聊。于詮來報:“中書舍人張茂,,自稱是大哥故人,,特來造訪?!?p> 于臬一怔,,道:“你且先去前廳招待,我隨后就來,?!庇隰珦Q了一身常服,即往前廳而來,。果然見張茂坐于廳中等侯,。
“唉呀,張兄,,一別數(shù)載,,你越發(fā)清健了。這數(shù)日來,,到芳林園擔(dān)土挑石,,哪陣風(fēng)吹得你來了?來人,,上果品茶湯,!”
張茂道:“德揆,你之才勝我十倍,是以你封侯食邑,,居散騎黃門侍郎之職,,我才一個中書舍人,哪來的清健,?!?p> 于臬道:“適才相戲而已。張兄,,這許久未見你,,你今日來我這,不僅僅是來看我的吧,?”張茂道:“德揆,,今日朝上,你一句董尋想作比干和關(guān)龍逄式人物,,可陛下不是桀紂之君,,說得可真好啊。你看,,陛下不但不加罪,,反正左遷董尋為貝丘令,還有東山再起之時,。”
于臬道:“此非我之功,,還是朝中老臣厲害,。你看,高廷尉一個強項令的故事,,就讓天子改變主意,,這才是大手筆?!?p> 張茂道:“我沒有這樣的高才,,我只有一顆體察民情疾苦之心。如今陛下既禁射獵,,又大建園林,。你不知道,九月大水,,多少民眾流離失所,,多少家庭妻離子散。況遼東未平,,陛下如此窮奢極欲,,奈天下蒼生何。”
于臬被張茂一番言詞,,說得有些動容,。魏晉時代,有這種強烈民本思想的官員,,確實不多,。于臬道:“張兄到我這來,就為說這事,?”
張茂道:“還有一事,。你今早朝,一言救下董議掾,,董議掾不便前來,,特令我來致謝?!睆埫f完,,從袖中拿出一件物事來。于臬道:“這是何意,?”張茂道:“這是董議掾家傳象戲棋一套,,特送給你,以表感激之情,?!?p> 張茂將一木盒擺在于臬案幾上,然后打開,,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在室內(nèi)散發(fā)開來,。里面原來是一盒象棋,用檀木打磨,,然后以黑漆漆好,,油光發(fā)亮。
作為后世的于臬,,自然知道下象棋,,家中還有不少棋譜,如《竹香齋象戲譜》《適情雅趣》,、《自出洞來無敵手》等等,。沒想到此時,就有人會下象棋了,。
于臬道:“張兄,,我忝在散騎黃門侍郎,規(guī)諫天子,,職責(zé)所在,,何敢受人恩惠,,以朝廷名器,行私人優(yōu)渥,,此事切不可行,。”
張茂道:“此事就你我知曉,,董議掾也是真心相送,,何必推遲?”于臬正色道:“什么你知我知,,此事尚有天知地知,,舉頭三尺有神明。張兄此言差矣,?!?p> 張茂道:“德揆乃真君子也。今我此來,,實有另一事相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