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殿內,,琴瑟和鳴。
司馬炎側臥胡床,,手捧《左傳》,,心不在焉地翻動書頁,兩旁宮女輕搖著羅扇,。自上次病倒,,他很是消停了一陣子,每日在芙蓉殿度日,不再巡幸后宮,。
皇后楊芷已有五月身孕,,正專心縫制小兒衣物,一如尋常百姓家,。
門外傳來一陣窸窣腳步聲,,只見一名身披精甲的將軍在門外停住,左膝前屈,,抱拳道,,“不知陛下緊急召臣,所為何事,?”
“進來說話,。”司馬炎微微欠身,。楊芷見狀,,端起籮筐進內屋去了,她素來不參與朝中大事,,宮女紛紛退出去,,芙蓉殿轉眼只剩君臣二人。
“桓沈,,朕且問你,,齊王府近來可有異常?”
桓沈思忖片刻,,回道,,“稟陛下,并無異常,?!?p> “齊王連日接見朝中大臣,,昨日又去了北邙山,,至于去了北邙山何處,還用朕提醒嗎,!”司馬炎提高語調,,冷冷道。
桓沈錯愕不已,,齊王行蹤,,陛下怎得如此清楚!但他堅信齊王無逾矩之舉,,迎著頭皮道,,
“齊王昨日是去了北邙山,臣一直跟隨左右,未見其有不軌舉動,?!?p> 司馬炎緩緩起身,冷眼道,,“沿途可遇見一乘坐鹿車的老者,?”
“確實有一瘋癲老者?!?p> “齊王出,,晉祚終!你可聽到這六字,?”司馬炎語氣平淡,,卻字字透著寒意。
桓沈惶恐道,,“那是老匹夫的酒后醉言,,陛下不可當真!”
“朕當然不會當真,?!彼抉R炎端起桌上茶碗,因為手不住顫抖,,許久才喝進嘴里,。他的臉漸漸變了顏色,眉毛擰到一起,,眼睛里迸發(fā)出一道道刀一般鋒利的光,,“砰”的一聲,將茶碗猛擲于地,,仿佛用盡渾身力氣,,茶碗登時裂成無數(shù)碎片。
司馬炎大身咆哮道,,“朕的江山千秋萬載,,區(qū)區(qū)齊王,豈可左右之,!”
“陛下,,陛下息怒,臣定要徹查造謠之人,,給陛下一個交代,!”桓沈唯唯諾諾道。
“查,!查出此人后,,朕要誅其九族,!”盛怒之下,司馬炎將手中的《左傳》又狠狠擲了出去,?!澳莻€醉鬼劉伶,萬不可留,!”
見皇帝沒有追查自己失職之責,,桓沈心下稍安,正要告辭離去,,又聽司馬炎道,,
“此事你別插手了,齊王不久便要啟程涼州,,朕要你率領虎賁親軍隨之一同前往,,記住你的職責!”
“護衛(wèi)齊王,,查其行蹤,,臣時時不敢忘!”
待桓沈出了門,,司馬炎終于支撐不住,,頹然倒進胡床,不省人事,。再次睜眼,,已躺在寬闊大床之上,只見王熙面色凝重地搭著脈,,身后一幫太醫(yī)嘴唇嚅動,,不知在說些甚么;楊芷端坐床側,,正抹著眼淚,。眾人見司馬炎悠悠轉醒,欣喜異常,。
司馬炎只覺頭腦發(fā)蒙,,眼前像有一層白紗罩著,他很快明白過來,,方才又是犯疾了,。他知道這疾,,來也洶洶去也匆匆,,休息片刻便無大礙。果然,,一炷香過后,,司馬炎已能清楚視物,,只是腿腳不大聽話。
王熙早已見怪不怪,,見皇帝神志清醒,,便領著一幫太醫(yī)抓藥煎藥去了。
司馬炎拉著楊芷,,輕聲道,,“朕且問你,你以為太子和齊王誰更適合承祧基業(yè),?!甭曇羯n老無力,早沒了平日的威嚴,。
楊芷一門心思在司馬炎病疾上,,冷不防被這么一問,頓時不知所措,,“陛下,,妾身居后宮,哪里曉得軍國大事,!”
司馬炎苦笑,,“你呀,凡是有先漢呂后,、竇后半數(shù)才具,,朕也不致于此呀!”
“可臣妾覺得,,后宮干政,,正是大亂之兆啊,!”楊芷不緊不慢地反駁,。
“順勢而為便可,只要為了國家社稷,,誰干政又有什么要緊,。”說完這話,,司馬炎陷入沉思,,前不久,外戚楊駿進中書省當差,,這位國丈爺?shù)谋臼?,司馬炎是知道的,但除了楊家,,誰能忠心輔佐未來的新君呢,?張華還是齊王,?以他們的威望,架空新君,,甚至效仿霍光舊事都有可能,。
這個不成器的太子!
司馬炎仰臥在一堆錦繡里,,感覺腦袋發(fā)悶,。
楊芷道,“陛下,,那個叫樓蘭的充華,,這些日子常來芙蓉殿,小姑娘勤學好問,,臣妾瞧著喜歡,,便教了些禮節(jié)行止?!?p> “那自是極好,。”司馬炎眼中有了一絲神采,,劉淵進獻的三個美人兒,,雖來自西域,卻有著漢家女子的柔情,,一到她們那,,司馬炎能立刻忘掉煩惱,醉心溫柔鄉(xiāng),。也正是因為她們,,司馬炎的身體每況愈下,知天命之年,,他這把身子骨再經(jīng)不起折騰了,。
仿佛猜到陛下心思,楊駿進獻仙丹來了,。這仙丹呈赭黑色,,煉丹之人說是仙藥,當年徐福渡海求的,,正是此丹,。
司馬炎大喜,不顧腿腳不便,,踉蹌出門相迎,,險些跌跤。
楊駿自打進了中書省,,日子愈發(fā)難過,,被張華斥責不說,,連下級官吏都時不時假以顏色,,只有荀勖待他如常,。中書省經(jīng)張華數(shù)年經(jīng)營,聚集了一批能吏,,楊駿倒像是個擺設了,。
他將滿腹牢騷向司馬炎委婉道出,司馬炎臉色陰晴不定,,只是告誡他結交眾臣,。
宮城內風平浪靜,宮外卻早已洪水滔天,。
從這天清晨起,,洛陽城逐漸彌漫出一種莫名其妙的躁動和不安。自漢魏以來,,這座可憐的城數(shù)遭劫難,,刀光劍影數(shù)不勝數(shù),動輒血流成河,,洛河為之色變,。久而久之,百姓們活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免關心些朝政大事,。
他們知道皇帝生了重病,知道帝國西部邊關烽煙四起,,還知道德高望重的齊王要巡邊,。同時,他們還聽到一句讖言,,“齊王出,,晉祚終?!比藗兘活^接耳,,小聲議論。不多時,,流言不脛而走,,從開始時的涓涓細流變?yōu)樘咸炀蘩恕?p> 許多身著皂色官服的公人往來穿行,將傳播讖言之人盡數(shù)抓捕,。街上到處都是帶枷之人,,哀號之聲不絕于耳。其間公人挾私報復者有之,,劫人錢財者有之,,強搶民女者亦有之,。逐漸演變成一場災難。
紅了眼的差役們甚至要強闖齊王府,,桓沈仗劍而立,,喝退來人。
司馬攸見城內亂作一團,,不禁憂心忡忡,,昨日回府,他已派人找尋劉伶,。子夜時分得到消息,,劉伶已然去了,墳塋就在城西十里,。司馬攸悲從中來,,既是為老友,也是為自己,。讖言到底是不是從劉伶口中傳出,,他無從知曉,他知曉的是,,如今謠言四起,,陛下雷霆震怒,他必然脫不了干系,。
罷了,!罷了!
司馬攸不去想這些費腦筋的惱人事,。他已問過太宰司馬亮,,出征日子定于四月初八,距今尚有七日,。牽弘軍報依然十萬火急,,每日一封,皆是死戰(zhàn),。司馬攸恨不得即日出征,,可三萬大軍的糧草輜重、車馬武器,,不是一蹴而就的,,都需時日準備。
前不久,,一員氣宇軒昂的青年武將來府上拜見,,自稱涼州張軌。一番交談下來,司馬攸頗有種相見恨晚之感,,想不到太子府竟藏龍臥虎,,竟有此人材。
陳邵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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