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希利的強烈要求下，振華公司進行了局部的人員調(diào)整。

　　高希利心甘情愿到振華做配角,，是基于與卜計劃多年的交情和默契,。

　　但交情歸交情，工作是工作,，必須分得清清楚楚,。

　　高希利提出的問題不無道理，偌大一個公司,，怎么可以由父子兩個管理財務(wù),，一個當會計，一個做出納,，早晚要出問題的,。

　　卜計劃很感激老朋友在自己情緒低迷的時候，能夠全心全意為公司利益著想,，及時給自己提醒,。

　　說句心里話，近段時間自己受到的打擊太大,，有種生無可戀的感覺,。

　　自己一心栽培的接班人成心和自己對著干，讓自己出丑,，自己心愛的小女兒又刻意回避,，不參與企業(yè)事務(wù),。

　　冷靜下來想一想，現(xiàn)在自己孤家寡人,、眾叛親離,，還忙的個什么勁啊,？

　　高希利很同情老友的落寞,，多說無用，多幫他分擔一些工作,，多陪伴他一會兒,，時間一長就過去了。

　　在高希利的提議下,，調(diào)整二兒媳婦蔡梅梅兼任公司出納,，高韜光出任會計，高希利負責協(xié)助,，大兒子卜德陽兼職采購工作,。

　　其實大兒媳婦賈芬芬從專業(yè)和性格的角度考慮更適合出納，卜計劃一時猶豫不決,，高希利善意地提醒他注意平衡家庭成員關(guān)系,。卜計劃一點就通，領(lǐng)會了其中的深意,，遂決定啟用蔡梅梅,。

　　卜德星的離開，卜計劃仿佛失去了一個臂膀,，一時半會適應(yīng)不過來,，早晨到公司來也提不起精神，晚上下班又不愿回家面對黃臉婆,，一天到晚渾渾噩噩,，工作沒了方向，生活沒了樂趣,。

　　冰火兩重天,。

　　卜德陽、賈芬芬夫婦和卜德月,、蔡梅梅夫婦可沒有這么沮喪,，事情剛浮出水面的時候大家都在觀望，多少有點幸災(zāi)樂禍,，重新進行人事調(diào)整后反而情緒很高漲,，干勁十足。

　　真是地球離開了誰都轉(zhuǎn),，離開了有些人可能會轉(zhuǎn)得更快,。

　　苦就苦了操心命的卜容懿,。

　　如今爺倆鬧成水火不相容的局面，是卜容懿始料不及的,。

　　急得她是上竄下跳,，費盡口舌開導父親，卜計劃油鹽不進,，一個字聽不進去，揚言再多嘴多舌就連她也趕出去,。

　　苦口婆心規(guī)勸弟弟,，卜德星王八吃秤砣——鐵了心，絕不低三下四求父親,，絕不,！并且埋怨姐姐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咸吃蘿卜淡操心,。

　　卜容懿現(xiàn)在是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風箱里的老鼠——兩頭受氣。

　　沒地方撒氣,，便遷怒于岳樹仁,，晚上岳樹仁回來就跟他無中生有地找茬，給他使臉子,。

　　岳樹仁從年初到現(xiàn)在自己挑頭干建筑,，民房、廠房,，只要是建筑活,，大小不挑，有活就接,，剛開始打招牌,，口碑很重要，質(zhì)量必須保證,，工錢上不能太計較,，少給點或拖一拖時間都好說話。

　　在外面累得筋疲力盡,，回家又受老婆的氣,，岳樹仁很郁悶。

　　岳樹仁不耐煩地說：“有事就直說,，別讓我猜謎,。我看你就是在家閑的，要不就把孩子的奶斷了,，跟我在工地干活吧,，省得在家無事生非,。”

　　卜容懿一肚子委屈沒抖摟出來,，反而又受了一番數(shù)落,，急火攻心，控制不住情緒,，趴在炕上大哭起來,。

　　岳樹仁最見不得的就是女人的眼淚，哭得他心煩意亂,，又訓斥了一頓,，一點效果沒有，反而火上澆油,，卜容懿越發(fā)哭得傷心,。

　　岳樹仁的心被淚水泡軟了，擔心她哭壞了身子,，影響了孩子,，便俯首帖耳哄勸。

　　哭聲漸止,，抽咽不息,。等到慢慢平靜下來，卜容懿方才一五一十地倒出了自己的苦水,，將娘家的一堆爛攤子事一一說給岳樹仁聽,。

　　聆聽著妻子的傾訴，也深深地觸動了岳樹仁內(nèi)心柔軟的神經(jīng),。

　　他半是寬慰半是自我檢討地說：“我在外面忙暈了,，沒顧上你家里的事，讓你里外受氣,。你去爸爸那里勸,，他又沒做錯什么，他哪里聽得進去,？他連你訓斥,，說明他還在氣頭上，讓他自己冷靜一段時間,，氣自然就消了,。知道老人的氣沒消，德星是不會回來碰釘子的,?！?p>　　岳樹仁說得頭頭是道，卜容懿聽得入神。岳樹仁接著說道：

　　“雖然德星先斬后奏不合規(guī)矩,，但生米煮成熟飯,，已經(jīng)成了事實，當哥哥姐姐的也應(yīng)該去看看他們兩口子,。你別在家里一個人慪氣了,，明天你悄默聲地聯(lián)絡(luò)一下大哥二哥，商量一下時間,，一塊去城里祝賀一下小兩口,，這事絕對不能讓爹媽知道。大姐離的遠,，你給他寫封信報個平安,，別說太復雜了，省得讓她掛念,。”

　　聽了岳樹仁的一席話,，卜容懿心里透亮了,，暗自思忖：“遇到事還是靠男人，自己一亂了頭緒就抓瞎了,?！?p>　　人心隔肚皮，大哥大嫂推說公司的事太忙,，根本抽不開身,，沒工夫去，委托她送去祝福,，并且拿出一個壓箱底的被面作為賀禮,。

　　二哥二嫂也是一推六二五，說什么德星一走了之,，讓他們兩口擦屁股,，錢不多拿活還得多干，一天到晚忙得團團轉(zhuǎn),，驢家伙插磨眼兒——一點閑空沒有,。兩個人嘀咕了好半天，塞給卜容懿50塊錢作為燒炕錢,。

　　在家的兄弟們都不上湊,，令卜容懿好不傷心。岳樹仁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jié)果,，他沒有多加評論,，怕給妻子添堵。

　　第二天一早,，岳樹仁先去工地上安排了一圈工作,，就開著四輪拖拉機返回家,，接上老婆孩子進城了。

　　卜容懿抱著孩子,，岳樹仁跟在屁股后面,，出入各大百貨公司進行采購狂歡，恨不得見什么買什么,。

　　床上用品一套,，要最喜慶的。

　　比量著岳樹仁的身材,，給卜德星買了一套西裝,，43碼的皮鞋一雙。

　　參照自己的身材再減小兩個號碼,，為孟華榮買了一套流行的大紅外套,，自己生孩子生的，身體走了形,，要不然兩個人的幾乎是一樣的身腰,。

　　又為孟華榮買了一雙37碼的紅鞋，新娘子哪有不穿紅的,。

　　又跑到五交化商店采購廚房用具：鍋,、碗、瓢,、盆,、碟子、筷子,、勺子,、鏟子、匙子,。再到糧店買上大米,、面粉、花生油,、面條,。

　　岳樹仁成了專職搬運工，這大包小包的,，一會兒往車斗里裝一次,，好在車斗足夠大。

　　兩個人一直忙活11點了,，才開著車來到西佳公司門口,，請門衛(wèi)通知孟華榮，有親戚在大門口等著。

　　沒一會兒工夫,，孟華榮氣喘吁吁地跑出來,，激動地和姐姐、姐夫打招呼,，告訴他們卜德星今天沒出門,，一個人在家窩著呢。

　　進了小兩口的新家,，岳樹仁和卜德星一趟一趟地往里搬東西,，忙活得一頭汗。

　　卜容懿是第一次來,，看著室內(nèi)寒酸的擺設(shè),，不免一陣心酸，黯然神傷,，偷偷地滴下幾滴淚來,，又擔心被人看見，扭過身去悄悄擦拭,。

　　在家里簡單地吃了中午飯,，岳樹仁陪坐了一會兒，在姑姐和弟媳之間也插不上話,，便和卜德星躲到另一個房間里打貓盹。

　　孩子也被哄睡了,。

　　房間里只剩下孟華榮和卜容懿,。可是見到親人了,，孟華榮攥著姐姐的手松不開,，興奮得千言萬語說不完，越說越入港,，越聊越投緣,，說到忘情處，竟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女人懂女人,，卜容懿也為之動容，陪著她委屈落淚,。

　　兩個人哭一陣了笑一陣子,，畢竟兩個人是修成正果了，還是應(yīng)該高興的,。

　　孟華榮當著姐姐的面試穿了新衣服,，大小肥瘦正合身，便一個勁地夸卜容懿會買東西，新鞋也正合腳,，就是孟華榮現(xiàn)場去買也不見得能碰上這么合適的,。

　　卜容懿和孟華榮在一個辦公室里共事了那么久，自己又是個有心人,、操心命,，對孟華榮的高低胖瘦甚至比她親娘還清楚呢。

　　下午一上班,，孟華榮便向財務(wù)科長請了一下午假,，說是老家來了親戚，順手拿出一大包喜糖分給大家,，說是親戚帶來的,。甭管誰的喜糖，吃到嘴里都是甜的,。

　　有親戚來看她,，孟華榮覺得臉上特有面子。

　　岳樹仁和卜容懿的當面祝賀具有標志性意義,，他們是第一個正式承認卜德星和孟華榮夫妻關(guān)系的家庭,，就像蘇聯(lián)老大哥第一個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是獨立國家一樣。

　　兩個人雖然領(lǐng)了結(jié)婚證,，在法律上是合法了,。

　　但是，在當事人心目中,，社會上鄰舍百家,、親朋好友的認可似乎更重要，有誰能每天把結(jié)婚證貼在臉上,，見人就說自己跟誰誰是兩口子,？

　　所以，結(jié)婚要請客,，不只是為了收紅包份子錢,，而是要昭告天下，從此兩個可以雙飛雙棲了,。

　　岳樹仁最近忙,，操心費力多，中午一個貓盹睡過了頭,。

　　卜德星一天到除了吃就是睡,，早醒了，看著岳樹全打呼嚕,，就像人閑了看螞蟻上樹一樣,。

　　看著看著,，卜德星的腦子就跑偏溜號了：這個岳樹仁，原來是戰(zhàn)友就走得近,，現(xiàn)在又兼職當上了姐夫,，成了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戚。

　　就是不當姐夫,，也比別人強,，不看人的笑話，親哥哥有兩個,，為了爭寵,，討老頭子歡心，連個人影見不著,，哪有一點人情味,？

　　卜容懿叫醒了岳樹仁，嗔怪道：“叫你來走親戚,，沒想到你過來睡大覺,，都幾點了，還不起來,?！?p>　　卜德星在一旁只是笑，不吭聲,。

　　孟華榮重新泡了茶,，大家圍著桌子喝水聊天。

　　卜容懿非常委婉含蓄告訴卜德星夫婦：“因為公司近期業(yè)務(wù)太忙,，大哥大嫂和二哥二嫂實在是脫不開身當面道賀,，只好委托我當代表，這是大嫂送你們的被面,，這五十塊錢是二嫂的,，別管多少,，都是他們的一片心意,。”

　　小兩口心里不自在,，守著姐姐姐夫又不好發(fā)作,，只得強顏歡笑，收下厚禮,。

　　岳樹仁一方面惦記著工地,，一方面對大舅哥二舅哥的寡情薄意耿耿于懷，對卜容懿為其遮掩不以為然,，便單刀直入地說：

　　“你愿意來就來,，別人不愿意來就不來,，你能代表誰呀？憑什么替他們打圓場,？爸爸的工作暫時做不通,，也不必強求。家里辦不成婚禮,，我張羅著戰(zhàn)友們在城里給你們舉行一個結(jié)婚儀式吧,，效果和家里的一樣，你看看定哪一家飯店,，這城里我不熟,。”

　　岳樹仁辦什么事都是心里明,，事先也不跟卜容懿商量,，嗆得她瞪大了眼睛瞅著岳樹仁，不知道說他什么好,。

　　孟華榮沒有選擇余地,，也不好表態(tài)。卜德星也是一點準備也沒有,，低頭沉思,。

　　場面有點尷尬。

　　岳樹仁晾了半天,，見大家都說話,，便又自行其事的說：

　　“強扭的瓜不甜，你姐姐為這事已經(jīng)回家好幾趟,，就是勸不動老爺子,。這事又不能拖，打仗親兄弟,，上陣靠戰(zhàn)友,。咱們戰(zhàn)友多，也會很熱鬧,?！?p>　　卜容懿仔細想一想，覺得有道理,，表態(tài)說道：“這個權(quán)宜之計也行,，等哪天咱爹想通了，再在老家把婚禮補上,?！?p>　　卜德星憤然地說：“誰稀罕他！八抬大轎請我,，我都不回去,。訂在黃海飯店吧,，就訂在下個星期天，咱們還有六七天的準備時間,?！?p>　　“行！”岳樹仁點著頭,，“我有拖拉機,，挨個通知，成家的可以帶家屬,，人多還熱鬧,。酒席錢我包了，不用你操心,?！?p>　　卜容懿又瞅了他一眼，不滿地說：“你這個人怎么這樣,，好事壞事自己定,，讓不讓人說句話啊,？好人都讓你當了,？”

　　岳樹仁抬頭看了妻子一眼，說：“瞅啥瞅,？你還能不同意,？”

　　卜容懿和他叫板：“瞅你咋滴？同意不同意是一回事,，讓不讓人說話是另一回事,，讓人說話天能塌下來啊,？”

　　卜德星一眼兩人情緒有點激動,，要是驢脾氣上來，一時半會可拉不住,，便打起哈哈：“你也太大男子主義了,，不和老婆商量好了，誰給你開倉放糧??？”

　　岳樹仁認真地說：“錢上不用你操心,，我管我媽要,，我通知完了再來一趟，咱們定一下人數(shù),，到飯店定一下菜品,?！?p>　　守著弟弟和弟媳，卜容懿不好再和丈夫較真,，免得人家多心,。

　　臨出門的時候，悄悄塞給孟華榮1500塊錢,，這是她的私房錢,，讓他們小兩口今后貼補家用。

　　孟華榮推辭了一番,，看到卜容懿是出于真心實意,，也只好收下。

　　孟華榮眼淚汪汪地目送客人,，回房后把1500塊錢放在桌上,，卜德星看著這沓錢，意味深長地說：

　　“這是姐姐一年的工資,。咱要是有一天混好了,，可別忘了姐姐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