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懷音承認,,千思萬想,他也沒想到宋飛鷂是這么個“打劫”法。但他很快就悟到了,。
所謂打劫,,也講究章法路數(shù),。
呼啦啦闖入戶主家中大搶一通,,那叫下九流;若是傷了人命,,就更是沒品沒格的莽夫土匪行徑,。而那上流的招數(shù),無非就是一個字:騙,。其中,,騙術的手段又分個三六九等。一句話若滿滿都是謊言,,便處處都是破綻,,為最次一等;一句話,,半真半假,,叫做“有點水平”;一句話說得全是真,,深究起來無懈可擊,,卻偏能將人騙得團團轉——才是真正的“高手”,!
宋飛鷂顯然又騙人了,,騙得羅崇瑞滿臉堆笑——很意外,這人并不是什么五大三粗鐵面虬髯的糙漢,,卻是個穿著講究的白面商賈,,一身的綾羅綢緞,衣領里隱隱約約顯出一根金項鏈,,左手一個玉扳指,,右手一串玉菩提,腰間碩大一塊金鑲玉——柳懷音的腦海中,頓時浮現(xiàn)出西門慶之流,。
“玉辰山莊柳少俠,,略有耳聞略有耳聞啊……”
羅崇瑞手中捏著一封書信,正是樞墨白的那一封,,書信未拆,,內詳不知,但信封上的字跡與印章一目了然,,這便是他斯文客氣的原因,。
雖說武林同盟受了漕鹽二幫的資助,但在漕幫一個堂主面前,,樞墨白的面子還是很大的,。
宋飛鷂,正是倚靠了這樣的面子,。直令羅崇瑞連呼慚愧:“若不是宋姑娘前來通報,,在下還不知各位已到我地所轄處……此去貴州還有一段距離,幾位今夜便入住寒舍,,好讓在下一盡地主之誼?。 ?p> 幾人硬著頭皮只得上了羅家備好的馬車,,林長風則被下人們綁上了另一輛,。
林長風曾說,羅崇瑞愛好眾多,,尤其喜好搜羅天下美物:除了美人之外,,建筑花草盆景字畫……但凡能入得他眼的,皆盡逃不過,。然而這個人雖然行事乖張殘暴,,眼光卻十分獨到,尋常事物極難入他法眼,,但凡能入眼的,,必定難能可貴。他的府中多豢養(yǎng)各類工匠,,各地奇石,、花草也一車車地往家中運,也正因此,,一年幾十萬兩也確實不夠他造的,。
柳懷音擔心地留意著沈蘭霜,一路上都盡量將她的身形遮擋些,,以免被羅崇瑞發(fā)覺她的美貌……
但他是多慮了,。
羅崇瑞對沈蘭霜看也不看,,只與宋飛鷂相談甚歡:或是文玩字畫,或是南北房價——都是大人們喜愛的話題,,聽得柳懷音云里霧里,。但羅崇瑞又對柳懷音十分熱切,三番兩次地瞄向后者,,直叫柳懷音背上生出一堆雞皮疙瘩,。待他們好不容易進了羅府,廳堂門一開,,柳懷音可算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柳少俠!”羅崇瑞向他激動萬分地說,,“宋姑娘說你竟愿意割愛,,將此畫贈與在下,在下真是感激不盡??!”
只見廳堂正中,豎掛一幅潑墨寫意山水長卷:還是那熟眼的蒼勁筆鋒,,還是那頗具特色的留白手法,,還是那個引人注目的紅章——某年某月某日,繪者,,計星衡,。
柳懷音挑起了眉毛,他覺得自己快要憋不住了,,但還是一定要憋住,。
羅崇瑞興高采烈:“這幅月映空山圖,在下仰慕已久,,可惜遍尋不得,。派人去北越打聽,卻聽說那幅畫隨計大師下葬了……純屬胡說八道嘛,!畫作明明在此,!”
柳懷音不得不委婉地提醒:“我……隨意收藏的,不知是不是真的呢……”
“是真的,!”誰知羅崇瑞肯定道,,“聞名江湖的御筆神斷王永山老先生,正于在下府中做客,,昨夜他已鑒察,,確為計大師遺作無誤啊,!”
御筆神斷這個名號,,柳懷音以前聽師傅提過,這是一位比師傅的年紀還要大的老前輩,,一生癡迷書畫,,家中藏有萬卷真跡,是江湖中最有名望的鑒賞者,。一幅字畫真假好壞,,他說是便是,他說否便否,!
即便是這樣的人,,居然也被宋飛鷂的假畫騙過了。
許是以為柳懷音還有點舍不得,,羅崇瑞干咳一聲,,忙不迭將畫收起,一邊又假惺惺地吹捧:“柳少俠如此氣度,,今后必成大用,!”
“啊……你隨意……”他低下頭,憋住滿肚子的笑,。
這時,,林長風也被下人們架上堂來。
一夜過去,,林長風的穴道只解了一半,,還有半身癱軟,暫時仍站不起來,。
“羅堂主,,”宋飛鷂向他介紹,“這位,,就是林長風,。”
“嗯,,就是那個鼎鼎有名的江洋大盜,,”羅崇瑞踱步到他跟前,面孔換了一張,,“惡徒,,你殺我好友彭江全家,他正找你,,呵呵,,如今送上門來,甚好甚好,!”
“惡徒……,?”林長風有氣無力,,猶自冷笑,“大家彼此彼此,,何必強辯你我區(qū)別,。”
宋飛鷂在旁煽風點火:“羅堂主聽到了,,他嘴硬得很,。”
羅崇瑞臉色陰晴不定:“將人先關起來,,待我發(fā)信于彭兄,,讓他前來處置?!?p> 林長風出言嘲諷:“宋飛鷂,,算我看走眼,原以為你是個瘋子,,誰知是個卑鄙小人,,呵呵呵……”但他被架下去,他的罵罵咧咧很快也就聽不到了,。
柳懷音有些不忍:“大姐,,這個人雖然討厭,但不必這樣對他,,而且……”
他后半句咽下:那姓彭的和這姓羅的蛇鼠一窩,,更不是好人啊,!
“嗯,?!”
宋飛鷂瞪他一眼,,他吃不準她的意思,,不敢說話了。
羅崇瑞似察覺氣氛有異:“怎么了,?”
宋飛鷂道:“小伙子涉世未深,,同情起那惡徒來了?!?p> 羅崇瑞點點頭,,不禁感嘆:“唉,上天有好生之德,。柳少俠一片善心固然是好的,,但對于那惡人,可不必太過心軟,否則,,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p> “是……嗎,?”柳懷音盯著腳下的青石板,,心中一股無名火無處發(fā)泄——卻在此時,,他身后的沈蘭霜應聲倒下,。
老馬不知所措地扶住她,聽她道:“我……我不舒服……”
尷尬的氣氛被打破,,羅崇瑞回過神:“哦,,對對,趕緊來人,,安排上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