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柷和敔的聲音接連響罄,,大堂前剛送走上一篇輕佻浮華的樂章,,高臺下的老爺少爺們便開始指著自己鐘意的歌伎伶人喋喋不休起來,。
有人說:“那是咱家從小豢養(yǎng)的尤物,,如今可算是成才了,!”
緊接著,,便有不知哪里來的一位公子,,欺身到這位老丈人身前,,說道:“可否讓小娘子單獨(dú)與我獻(xiàn)上一曲,,共度良宵?”
前面這位公子話音未落,,后面又有源源不斷的其他人上來問話,,全是在打算著要買先前站在高臺上面的那位女伶的初夜。他們你爭我奪,,仿佛樂此不疲,。
幾乎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有一對神秘的游方藝人業(yè)已走至大堂中央,。
那位窈窕淑女眼上的妝容很鮮艷,,戴著面紗,在這明暗掩映的高臺上,,撫著胸前的琵琶慢慢走上臺階,,聲聲清脆的銅鈴聲在她的腳底邊盤旋,響起幾個節(jié)奏,。而另一位與其同行的男子卻是一身塵土,,黯淡不已,像是在告訴別人,他們適才從遠(yuǎn)方來到,。
他們一人端坐在臺上,,另一人則是光著腳丫,踩在木地板上面,,頗為乖巧地站著,。面對臺下混亂的狀況,這二人似乎早就習(xí)以為常,。
突然,,那端坐著的男人倏地?fù)岷嶉L嘯,軒敞的大堂內(nèi)霎時間仿佛有一只金雕嘶鳴而過,,余音裊裊,。堂下之人不約而同地往自己頭頂上瞟了一眼,隨即方才恍然大悟,,轉(zhuǎn)而朝聲音最初傳來的方向望去,,思忖道:“原來是新人來到?!?p> 只聽這只“金雕”嗚咽著,,待回聲漸消后,又有幾回風(fēng)沙來到,。
臺上的女子輕捻琵琶,,擬作地上的砂礫,人踩上去時會絲絲作響,,配以腳腕上面纏繞的銅鈴——那個像是馬鈴一樣的東西,,她微微舞動著身體,晃動著銅鈴,,試圖營造出一種正在遷徙的感覺,。
如此遼闊的、蒼茫的,、惺忪的感覺,,讓人如同身臨塞外,正在慢悠悠地往下一片綠洲走去,。
須臾之后,,簫聲又起,此時它化作為夜晚的幽風(fēng),,廣漠而悠遠(yuǎn)地吹拂著,,于是地面上便由此卷起一陣風(fēng)沙。身旁的琵琶附和著,,音符和節(jié)奏逐漸變得嘈雜密集,,仿若一陣狂沙正在蠢蠢欲動,,意欲從遠(yuǎn)處撲面襲來。
這陣幽風(fēng)綿綿長遠(yuǎn),,似乎連接著整片大地,,人們能夠從中感受到了思念的從前和遠(yuǎn)方的故鄉(xiāng)。這樣看似蒼涼粗獷,,實則粗中有細(xì)的曲風(fēng)調(diào)式,,與中原之地細(xì)膩豐富的曲調(diào)有很大區(qū)別,。因此,,不少人漸漸聽得入迷了。
原先正在進(jìn)行的爭辯,,正在冉冉上升的欲望之火,,皆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秉著最純粹的好奇心,,想要聽完這曲大漠幽歌,,更想要知道正在奏曲之人到底是何來歷。
曲罷,,萬籟俱寂,,諸位看客聽眾許久都未曾作聲,只知道眼睜睜地看著臺上,,不知所言,。
適才奏樂完畢的兩人也沒發(fā)覺有何異樣,照著平常的習(xí)慣收拾行頭和裝束,,要隨時準(zhǔn)備流浪到下一個地方似的,,正要走下高臺之際,有人便從人堆里放出聲音,,說道,。
“姑娘,能否摘下面紗,,讓我們瞧瞧你的真容,?”
此話一說,便有數(shù)不盡的請求紛至沓來,。
“姑娘,,與我唱一曲,如何,?”
“姑娘,,能否到我府上作客幾日,在下定會以禮相待,?!?p> “誒,你們裝什么正人君子!小娘子,,爺爺我有的是錢,,到我這兒來,管你好吃好住,,讓你不必再四處流浪……”
如此七嘴八舌的影響之下,,人潮漸漸擁擠到慕容嫣跟前,阻擋了她的去路,。任由白鳳怎樣在旁推脫解釋,,這些財大氣粗的權(quán)貴根本聽不進(jìn)去。
俄頃,,一隊士兵從人潮背后出現(xiàn),,對眼前洶涌的人潮一陣怒罵,然后硬是從中間開了一條道出來,,護(hù)送那對神秘的旅人離開,。
這時有一紈绔子弟從中間躥了出來,擋住白鳳與慕容嫣二人的去路,,怒嗔道:“你們這些孬兵,,可知道我爹是誰?膽敢攔我的道,,找死,!”
“誰的兒子,敢在梅相公眼下放肆,?”那個名叫星河的女人,,從二樓走了下來,譏諷道:“你們這些臭男人,,連一個有夫之婦都要覬覦,。這是梅相公的意思,他老人家喜歡這曲子,,見不得某些毛都沒長齊的小崽子在這里肆意妄為,!”
“是……是梅相公?”那紈绔見狀,,怔怔地彎了腰,,灰頭土臉地鉆回人堆里面去了。
眾人議論紛紛,,以為眼前的佳人又是梅麟心頭之愛,。
“這女子跋扈至此,樣貌非凡,,莫非是梅相公坐下的侍女‘梅星河’,?”
“奏琵琶的小娘子名花有主了,?是誰?難不成是她身邊那個跟屁蟲似的,,這可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面去了!”
“少說幾句吧,!沒人愿意得罪梅相公……”
隨后,,梅星河徑直將那對旅人送到客房前,安撫道:“兩位遠(yuǎn)道而來,,想來已是疲憊萬分,,還遇上了這么一群不得體的看客,真是掃興,!這是給你們準(zhǔn)備的客房,?!?p> 此間客房雖是待客所用,,但是家私床榻擺放得極其整潔恰當(dāng),甚至?xí)屓诉@是以為是誰人的閨房,。
說罷,,她便目送白鳳與慕容嫣走了進(jìn)去,正要掩上門離開時,,白鳳從門前叫住了她,,問道:“姑娘,請問何時才能與蘇公子相見,?”
“蘇青這幾天出去了,,說是要找人,然后拜托梅相公替他‘看門’,!也就他蘇青有這個能耐,,把梅相公哄得服服帖帖的……”
“那他何時歸來?”
“短則二三日,,長則十?dāng)?shù)天,?”梅星河搖曳著淡粉色的窄裙子背過身去,俏皮地笑道:“反正你們不也是來討生活的,,時間多得很,,不是嗎?哼……”
說罷,,梅星河頭也不回,,直接離開了,完全不給予白鳳任何回絕的余地,。
這夜即便是在守衛(wèi)眾多,,人丁興旺的滄州城內(nèi)度過,,但白鳳卻沒能感到一絲的安穩(wěn)。他發(fā)現(xiàn)當(dāng)自己的佩劍沒在身邊時,,自己居然連閉眼休息都做不到,。
慕容嫣的枕邊就是那位少年劍客,自然知道對方的心神不寧,。于是,,她便尋了個良機(jī),饒有趣味地問道:“鳳哥哥,,你是不是還在為別人說過的話生氣呢,?”
“什么話?”
“那紈绔說的話,,什么‘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哈哈哈……”白鳳笑道:“那你鳳哥哥,,確實是和牛糞一起長大的。怎的,,你不喜歡了,?”
“當(dāng)然不是,只是在關(guān)心你,,為何要一直睜著眼看外邊,?”
“我的劍還在馬匹上,若是叫人發(fā)現(xiàn)了端倪,,我們連殺出重圍的能力都沒有了……”
慕容嫣也迎合著笑道:“那你抱著嫣兒一起睡,,把我當(dāng)成你的寶貝龍鳴劍,如何,?”
“呵,,說的什么傻話?現(xiàn)在哪是打趣我的時候,,梅麟,、梅星河,這種笑里藏刀的角色我們不得不提防,?!?p> “那你能不能相信嫣兒一次?我覺得他們并沒有發(fā)覺任何異樣,?!蹦饺萱掏蝗蛔似饋恚蚕虼餐馓搅颂筋^,,隨即將掛在頂上的床簾放了下去,,如此這般,床里床外就形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小世界,。
“既然知道有人正在監(jiān)視著,,那我們?yōu)楹尾粚⒂嬀陀??你不肯抱著我,那我抱著你總行吧,?”慕容嫣輕嘆了一口氣,,像是在與不長記性的小輩說話一樣,講道:“現(xiàn)在我們就是夫婦,,一對窮困潦倒,,卻很快樂的夫婦!”
兩人的枕邊話悄悄說了許多,,不過少時,,這屋子里便傳出了竊竊的歌聲,直到很晚很晚才漸漸與黑夜融為一體,,徹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