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辦公,、銷售和管理成本的重負,，葉青一下子覺得壓力小多了,。他在家就忙兩件事，給客戶打電話催應(yīng)收款和修返修設(shè)備,，可這兩件事互為關(guān)聯(lián)，不久又都陷入了麻煩,！
首先是客戶不從你這訂貨了,，欠的款他就不急著付了。拖過一年的款就可能成為壞賬,，原先那些拖了幾年的無線局域網(wǎng)舊賬和電腦套餐尾款,，本來立項就有瑕疵，那邊業(yè)務(wù)早停了,，領(lǐng)導(dǎo)也換幾屆了,，葉青意識到那四十萬徹底沒戲了！主營網(wǎng)絡(luò)終端230萬應(yīng)收是要命的,，自己的近半資產(chǎn)都累積在這了,！各省市都挺狡猾，見方向不在集采清單上了,，每次他催款,，客戶就拿維修和售后服務(wù)說事！不打消客戶服務(wù)和返修的疑慮,，就別想收回錢了,。
“只有小老板們，才更要有擔當意識,，要永遠在路上,，要再創(chuàng)新輝煌呀！”葉青對陳瀾自嘲地說著,。
他現(xiàn)在是一人一公司,，自己開捷達車自己跑貨運站收發(fā)返修設(shè)備，回家日夜不休測試返修設(shè)備，因為廠家看方向不訂貨了,，對維修也開始推諉,，備品備件也不供應(yīng)了，他不得已重操工程師舊業(yè),，自己測試診斷,、分類、維修,，從損壞嚴重,、難修的板子上拆元件，換到問題小的板子上,。
廳里散亂的箱子和維修品堆得老高,，他埋頭在桌上的設(shè)備堆里，用著測試儀,、元器件和烙鐵,。陳瀾一邊抱怨著家沒個家樣、像個手工作坊了,，一邊幫他裝盒打包,，一邊喊著：凡非，你千萬別碰那個烙鐵,！她看著這些返修品,，心里求菩薩保佑，以后買房的錢都還指著這些東西呢,。
好歹修好了三分之二的設(shè)備,，包裝和配件也能拼湊的完整如新，另三分之一他就用家里價值近20萬的存貨抵充,。他比原先在海龍時還忙得多,，把返修做得兢兢業(yè)業(yè)，絲毫不輸給現(xiàn)有供應(yīng)商,，原先出局的廠商從沒哪家做得這么盡責的,。幾個省市看到方向的服務(wù)有保障，多數(shù)設(shè)備的保修期又都過了,，他們也沒啥責任了,，終于付了尾款。收回一百多萬,，夫妻倆就跟起死回生似的,，開心得不行。
對收款困難的地市,，陳瀾說光打電話不行了,，葉青就帶著禮物去拜訪,、說著好話、談著條件,，終于在搬回家八個月后,，又損失了三十萬后，春節(jié)前累計總共收回近兩百萬尾款,，結(jié)了,！庫存也空了，廳里又露出了空空的白墻,！葉青開始去稅務(wù)局交著零申報空表,，他的心里忽然也空了。
“葉青,，咱們總共有好幾百萬了,，你想不想買房子了？”款都收回來后,，見葉青絕口不提買房,，陳瀾終于忍不住問他,。
“三居六七百萬,，買了房咱不但啥也不剩了，還得貸款二百多萬,，咱倆都不工作,，拿什么去還那一大堆貸款利息呢？再說公司賬上的二百萬,，也得慢慢撤出來,，不能直接拿來買房的，否則算抽逃資金,，得考慮工商和稅務(wù)吧,？”他望著妻子，眉眼里透著焦慮,，說完嘆了口氣,，心想買房是為了希望，現(xiàn)在他的希望沒了,，感受到的反而是巨大的壓力,。
陳瀾面色一沉，不再說話,，心里又不斷地翻騰開了,。
這天浩哥又來看他們，中午請全家人去吃全聚德,，浩哥滿面春風地聊他新的養(yǎng)生早餐食譜,，興高采烈地說他去XZ旅游上了布達拉宮,。葉青看得出浩哥心情好，點菜隨意中透著高檔,，還點了一瓶五糧液,，他心里慚愧自己以前對浩哥投資買房的不以為然，如今自己的身家,，和幾年前浩哥一家進京時比,，已經(jīng)天地互換。以前自己請浩哥是大鴨梨和二鍋頭,，今天浩哥請客是全聚德和五糧液,。
“浩哥，最近忙什么呢,？還能繼續(xù)買房子嗎?”他對浩哥開始仰視了,，大師在民間、英雄在身邊,、能人是親戚,，他誠懇地望著浩哥請教。
“買房是也還不錯,，可畢竟我們個人的資金和杠桿是很有限的,，我會加盟由虹天地產(chǎn)牽頭的房產(chǎn)網(wǎng)絡(luò)營銷平臺，利用我們專業(yè)投資人的經(jīng)驗,，從做產(chǎn)品上升到做平臺,，吸引投資者來投資和交易”浩哥眼里閃著光，說得興奮,。
“我覺得牛強西說得特別震撼,，真正的財富就是要從務(wù)虛中來，資金有本事去股市去拿去搶,，利潤有本事要讓投資者甘愿來奉獻,！房產(chǎn)營銷平臺要突破別人的底線和社會的底線，游走兩界人鬼莫辨,！牛強西是真天才,，他雖然身在社會體制外，卻最理解體制精髓和人性的弱點,！”浩哥說完,，想著自己是專業(yè)人士了，如今自己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仡^看了一眼葉青,，對他不報希望了,，性格決定命運,，葉青就是一根筋地搞實體，可憐妹妹跟著他受苦了,。
葉青心里嘆著,，流氓是流氓者的通行證，潛規(guī)則是守約者的墓志銘,！自己離開深圳時對陳瀾說過豪言,，以后一定要比牛強西他們有成就！如今就像個笑話,，自己的臉被股市陷阱,、房市泡沫、實體衰落,、司法不公的大耳刮子輪番扇得血淋淋的,，被很多人當傻子一樣嘲笑著，現(xiàn)在還得乖乖聽著強西理論的教訓,，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陳瀾想著浩哥的十套房子，且不說幾千萬的市值,，每月好幾萬的租金收入也足以讓她羨慕,。再回頭看葉青窩窩囊囊的樣子，心里升起一絲厭煩,。
回家后,，陳瀾悶悶不樂，一言不發(fā),！葉青接著修返修設(shè)備，看她臉色不好,，就寬慰道：
“咱家這筆錢買大額理財,，一年也有二三十萬收入了，一年的生活成本不會超過十五萬,，先休息吧,，現(xiàn)在房價這么高，別追高當房奴了,?！?p> “葉青！你能不這么沒出息嗎,？你看看浩哥,，再看看牛強西，有誰家讓女的這么拼,？拿老婆這么當鐵蛋子使的,？”她聲音激動得發(fā)顫,，繼續(xù)數(shù)落“房奴！你還挺會學新詞的,，咱們周圍的朋友,、同學、客戶,，誰沒有房,？誰結(jié)婚十幾年了，還和老婆孩子租房??？你給我說說看！我算看透了,，這個家倒霉就倒霉在你身上了,，愚蠢還不求上進。有其父必有其子,，凡非笨是他爸的基因注定的了,，他不上進也是隨的你！”她聲色俱厲,。
葉青聽著心驚,！“兒子不行，都怪爸爸,！”這鍋可不能輕易背上,，否則以后會甩不掉，會抬不起頭的,，他沒敢再應(yīng)聲,。
“你別在家里邊晃悠了，也別再說這些廢話了,，趕緊出去把買房的錢掙回來給我看,！”她狠狠地補了一句。
這天早上,，葉青瞥了一眼鏡中人,，頭發(fā)亂著、胡子拉碴,，怎么自己這么快就從商界精英,，墮落成邋遢婦男了？心里驚詫,！他早已開始了家庭煮夫的工作,，一日三餐做飯、刷碗,、打掃全承包,。每天上午他穿上那件沒了型的灰夾克衫,，騎自行車去超市發(fā)買菜，因為沒了工作收入,，葉青的心里緊,，手上也跟著緊了。他和大媽大爺們在快過期的,、便宜的菜攤上扒拉著,。買到了便宜的青菜、紅薯和蘋果,，還買到了打折的帶骨肉,，心里也會暗暗高興一下。往回家騎時,，兩個車把上掛滿了沉甸甸的塑料袋,，拐彎時不方便，就下來推一會兒,?？蓜傄贿M家門，一種壓抑感就向他罩過來,。
“葉青,，怎么這種爛菜你也買呀！你要吃死我們呀,！”陳瀾橫眉立目,，她正為凡非欠作業(yè)煩著呢。
“太失敗了,！咱們一家人現(xiàn)在就忙一個孩子,，他還學成這樣，你說還有什么奔頭,？”她的眼睛發(fā)直,，目光渙散，又常冒出一股怒氣,。葉青擔心她是病了，如果繼續(xù)這樣下去,，早晚會不會抑郁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凡非身體差,，硬拼不行,，可能得慢養(yǎng)吧？健康比學業(yè)更重要,，反正才小學,，不用和他沖刺了,，你自己也放松下?！比~青拉起妻子的手,、邊揉邊說。
“你說得輕巧,！他不努力,，升不了好初中，考不上好高中,，進不了好大學,，找不到好工作。以后你養(yǎng)他,？讓他啃老呀,？”她甩開葉青的手，話沒好氣“咱們既沒錢,，又沒房,，不啃他就不錯了！”
陳瀾后來干脆每天都不出門了,，讓葉青接送孩子,，她除了盯凡非做作業(yè)，白天總躺在床上,，全沒一點精神,。
“錢我從公司賬上提回來一些了，要不要買個遠點的便宜點的三居,？”開春的一天,，葉青探尋地望著陳瀾問。
她躺在床上,，失神地望著葉青,，好一會才氣若游絲般地說“我這些天心臟特別不舒服，頭也疼,，血壓一直高,，我說不定哪天就不行了?！?p> 葉青聽著傷感,，他眼見著妻子為兒子學習，身心俱疲地掙扎著,，變得更加蒼老,，滿頭出了一大片白，還不斷地掉頭發(fā)。
“別說這種話,！陳瀾,，我明天陪你去醫(yī)院看看，咱倆再多去頤和園溜溜,，養(yǎng)養(yǎng)身體,，過去這三年你打官司傷神，帶孩子太累了,，慢慢緩緩吧”他邊洗菜邊說,。
“咱倆不能整天盯著一個孩子，先不說這點存款夠燒多久,，難道真四十歲死,，八十歲埋不成？我想先找個工作,，陳瀾,，過一段你也找個散心的活吧？春天了,，多見見陽光,。”聽他說完,，陳瀾無聲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