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個時辰,,金驛丞估摸著楊易的怒火應(yīng)該消了些,,才命人將茶水,、吃食,、洗漱用品一一送到楊易的房間。
楊易看著這些金貴的東西,,這才回憶起昨日劉聰說平陽城物價很貴的話,。
強(qiáng)忍著把東西都扔出去的沖動,陰著臉看著進(jìn)進(jìn)出出的驛卒,,身上的寒氣能把人凍死,。
驛卒們嚇得臉煞白煞白的,生怕楊易按捺不住火氣宰了他們,,他們連說理的地兒都沒有,。
楊易突然覺著自己的嗓子眼細(xì)了,細(xì)到連水都咽不下去的地步,。
等驛卒們退出去好久,,楊易才慢慢起身,用那金貴的水洗了把臉,又坐到桌前吃著不知道是100兩,,還是200兩一頓的飯食,。
心里默默想著:幸好今天他起得晚,兩頓飯并一頓飯吃了,。
楊易迫切需要跟外界聯(lián)系上,,好在只要他不出驛站,還是可以在驛站里轉(zhuǎn)轉(zhuǎn)的,。
楊易吃完飯,,心里很是憋悶,就走到院中散步,。
這個驛站不算大,,相當(dāng)于一個五進(jìn)五出的院子,,跟楊易在建康的家差不多大小,。
因為是北方,又臨近年底,,院中光禿禿,,沒啥可瞧的。
楊易走了一會兒,,就覺著渾身發(fā)涼,,正要回房間時,聽到后面?zhèn)鱽泶蛄R聲,,他循著聲音走了過去,。
瞧見一個管事模樣的人正在抽打一老婦人,那老婦人穿著露著棉絮的衣衫,,身上補(bǔ)丁撂補(bǔ)丁,,頭發(fā)花白,滿臉的皺紋,,形容憔悴,。
“你個老奸婆子,偷奸?;?,讓你干什么都干不好?!蹦枪苁逻吜R邊用手中的皮鞭狠狠地抽打在老婦人身上,。
老婦人低垂著頭,雙手護(hù)著要害處,,一言不發(fā),,被皮鞭抽疼了才忍不住呻吟出聲。
楊易見老婦人被抽得甚是可憐,動了惻隱之心,。
開口道:“干什么呢,?”
那管事抽得正來勁,忽然被聲音打斷,,有些不高興,,不耐地抬起頭,見是楊易,,立時換了副嘴臉,。
滿臉堆笑道:“是楊少東家啊,真不好意思,,擾了楊少東家的清靜,,這貧婆子手腳不利落,啥都干不好,,小人正在管教她呢,。”
楊易翻了下眼皮,,一個大男人作賤個婦人,,真難為他下得了手。
上下下下打量他半天,,直到把那管事瞧得心里發(fā)毛時,,才開口:“正好,我房間缺個端茶倒水的人,,就這婆子吧,。”
管事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今天自己的行為觸了楊易的忌了,。
結(jié)結(jié)巴巴道:“楊……少東家,這……,,這,,這老婆子就是個倒夜香的,手腳不利落,,小人再給您派個手腳利落的人伺候吧,,保管您滿意!”
“嗯,?你的意思是說我不會調(diào)教人,?”楊易神情微冷。
管事慌張道:“不,,不,,不,,小人不是這個意思?!?p> 開玩笑,,他有幾個膽子敢說這位爺不會調(diào)教人?,!現(xiàn)在這驛站上下,,誰不知道這位爺是最不能得罪的!整個驛站都得圍著這位爺轉(zhuǎn),。
“不是這意思就好,,把人收拾干凈了,一會兒送我房間來,,我有事吩咐她,。”楊易說完不待那管事反應(yīng)轉(zhuǎn)身離去,。
管事惱恨地看著楊易離去的背影,,又無可奈何。
他抬起手中的鞭子,,又要抽那婦人,,想了想,,忍了忍才沒抽下去,。
他不知道這一鞭子下去,會不會又觸了那位爺?shù)拿诡^,,上面交待了,,要好好招待這位爺,斷不可讓他心情不愉快,。
不甘地咽了口唾液,,對那婦人恨聲道:“去,把自己收拾干凈了,,在屋里老實待著,。”說完,,轉(zhuǎn)身找金驛丞去了,。
金驛丞聽管事說,楊易要那老婦人伺候,,想都沒想就答應(yīng)了,。
上面交待,要好好伺候楊易,,他提要求那是好事,,不提要求自己怎么跟楊易要銀子?
金驛丞知道那個老婦人,不過就是個在驛站里面倒夜香的,。
楊易不嫌那老婦人臟,,還要她伺候,他還省事了呢,!
剛剛驛卒們還跟他抱怨,,不想去看楊易那張陰著的臉。
誰知道哪做得不合適了,,讓楊易拿住錯處,,小命保不保得住,可就兩說了,。
如今有了這個貧婆子頂上,,驛卒們也輕快些。
金驛丞讓管事給那婦人置辦了兩身看著還算體面的衣服,,免得楊易看著礙眼,,當(dāng)然這錢要記在楊易的帳上。
當(dāng)收拾齊整的老婦人,,被管事領(lǐng)著來到金驛丞面前時,,金驛丞差點沒認(rèn)出來,這就是那個天天在驛站里倒夜香的貧婆子,?
雖然面容依舊憔悴,,可眉眼間依稀能看出年輕時也是個美人胚子,而且周身還有種大家夫人的氣度,。
金驛丞看得直愣神,,心想這還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
金驛丞帶著老婦人來到楊易的房間外,,敲了敲門輕聲道:“楊少東家,,楊少東家,您要的人,,我給您送來了,。”
門沒開,,聲音從里面?zhèn)鞒鰜恚骸鞍阉才旁谖腋舯诘姆块g,,有事我會吩咐她?!?p> 楊易只是一時心善,,不想老婦人挨打,才把人要了過來,,實際上也沒什么事吩咐她,。
金驛丞撇了撇嘴,,不開門正好,他也不想看楊易那張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發(fā)怒的臉,。
于是把老婦人安排在楊易的隔壁間,,方便楊易隨時傳喚。
走時對老婦人好一頓耳提面命,,讓她伺候好楊易,,否則要她好看。
老婦人順從的答應(yīng)著,,金驛丞這才放心離去,。
楊易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琢磨著怎么才能將目前的困局解開,,琢磨來琢磨去不得其法,,昏昏睡去。
這一覺睡得沉,,直到酉時末才醒,,肚子已咕咕叫了。
沖著外面喊了聲:“來人,?!?p> “楊少東家,您是要傳晚膳了嗎,?”一道女聲傳來,,聲音有些沙啞。
楊易醒了醒神,,這才記起,,是那個老婦人。
“是,,把吃食端上來?!?p> 老婦人應(yīng)聲去了,。
不大會兒功夫,老婦人端著個托盤推門進(jìn)來,。
楊易愣了愣,,這是白日見到的那個貧婆子?怎么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只見那婦人,,眉眼周正,雖然看著還是有些蒼老,,可渾身的氣度不凡,,楊易不覺多瞧了老婦人幾眼,。
老婦人并不抬頭,自顧自擺好碗碟,,等都擺好了,,低眉道:“楊少東家請用膳?!?p> “嗯,,下去吧,過半個時辰再來收拾,?!睏钜讚]了揮手讓老婦人下去。
老婦人應(yīng)了一聲,,躬身離去,。
楊易來到桌前,看桌上擺著二葷二素,,外加一壺酒,。
心中罵道:“媽蛋的,這就是老子100兩銀子買來的,,這是在喝老子的血,。”
可也無奈,,他知道要是嫌棄飯菜不好,,金驛丞一準(zhǔn)給他開個更離譜的菜單來不可。
苦笑一下,,慢慢吃了起來,。
一壺酒下肚,因著心情不好的緣故,,楊易有些微醺,。
也不知道家里咋樣了,自己被困在這兒,,玥兒急壞了吧,?想著想著眼眶發(fā)紅,有些想掉淚的感覺,。
大約半個時辰后,,老婦人在外面輕聲道:“楊少東家,奴婢可以進(jìn)來收拾碗筷了嗎,?”
楊易打了個飽嗝,,沉聲道:“進(jìn)來吧?!?p> 老婦人進(jìn)屋后,,把門關(guān)好,,并未去收拾碗筷,而是走到楊易跟前跪了下來,。
楊易愣了一下,,問道:“你這是干嘛?”
老婦人悲戚地看著楊易說道:“請楊少東家救我,?!?p> “救你?”楊易有些醉了,,腦子不大靈光,,他以為婦人說的是白天的事。
說道:“我也是被關(guān)在這里不得自由的人,,最多就是把你調(diào)到我身邊來少挨些打,,別的我也幫不上你什么?!?p> 老婦人聽完楊易的話,,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卻一時沒有說話,。
楊易心中一動,,瞧這婦人的氣度,出身應(yīng)該不俗,,只是不知怎地流落到這個地方倒夜香了,。
楊易并不說話,等著老婦人開口,。
老婦人哭了半天,,才斷續(xù)道:“楊少東家,我,,我……,,我是……東海王……司馬越的夫人,我,,我是……,。”
“你,,你是裴妃?”楊易大驚,。
老婦人掩面哭泣著點點頭,,抑止不住內(nèi)心的悲傷難過。
天哪,!東海王司馬越的王妃裴氏,,竟然淪落到這個驛站倒夜香,!
楊易萬分震驚,其實他不知道,,實則裴氏的境遇比倒夜香還要慘,!
那日在洧倉附近,石勒截住了帶著世子司馬毗逃亡的裴氏,、龍驤將軍何倫等人,。
大家驚慌失措,四散奔逃,,何倫帶著隨身親衛(wèi)護(hù)著裴氏殺出一條血路逃了出去,,跟世子司馬毗也走散了。
剛開始何倫還帶著裴氏逃亡,,后來聽說東海王司馬越已死,,裴氏就成了累贅。
何倫搶了裴氏身上的金銀細(xì)軟,,就把她扔下自己逃命去了,。
裴氏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深宅婦人,哪里遇到過這種事情,,慌不擇路也不知逃到了哪里,,又不敢向人打聽。
也是她命不好,,遇上了一小隊漢軍兵馬,。
裴氏雖已四十出頭,可保養(yǎng)得好,,看起來不過三十許人,,那些大兵,在荒效野地里突然碰上一個女子,,哪里肯放過她,,就這樣裴氏被這一小隊人馬輪奸了。
裴氏一個弱女子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很想尋死,又舍不下自己的兒子司馬毗,。
她不知道她的兒子在與她分開的當(dāng)天,,就被石勒給殺了。
裴氏的悲慘日子這才剛開始,,那一小隊漢軍糟蹋完她,,就把她帶回了軍營,扔在軍營中做了軍妓,。
剛開始裴氏的細(xì)皮嫩肉還是很受軍營中大兵們的喜歡,,可畢竟年齡不饒人,,沒出兩年裴氏就被磋磨的不成樣子,老態(tài)畢現(xiàn),,惹人厭棄,。
裴氏被攆出軍營,送到了平陽驛站倒了夜香,。
淚流多了,,苦日子過多了,也就麻木了,。
哪怕是后來從來往驛站的人口中得知兒子司馬毗已死,,也只是狠狠的痛哭了一場,并沒有尋死,。
楊易的到來使裴氏起了逃走的心思,,她曾從丈夫口中聽說過四海車馬行少東家的名字,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跟楊易實際上是仇人,。
楊易看著跪在自己身前的婦人,,這個昔日仇人的妻子,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雖然裴氏并未說她這幾年的遭遇,,可看她現(xiàn)在的樣子,并不難猜其中的艱辛,。
男人的仇畢竟與一個弱女子無關(guān),。
楊易嘆了口氣道:“好吧,只是我如今也是被關(guān)在這里,,如果有朝一日我能逃出去,,帶上你也無妨?!?p> 正哭得不能自己的裴氏,,聽見楊易同意帶她離去,大喜過望,。
連連磕頭道:“多謝楊少東家,,多謝楊少東家……?!?p> 楊易趕緊扶起裴氏,,說道:“可不敢當(dāng)您這樣的大禮,如今您的侄兒司馬睿坐鎮(zhèn)江南,,以后還要倚仗王妃多加照拂,。”
裴氏哪里不知楊易說的是寬慰之語,,如今司馬越已死,,司馬睿能不能給她那份皇家的尊榮還未可知呢!又哪里談得上‘照拂’二字,。
裴氏忍住哭泣,,搖搖頭,又點點頭道:“楊少東家大恩,,必不敢忘,,若來日有機(jī)會,必將報答,?!?p> “行了,擦干凈眼淚把碗碟拿出去吧,,時間長了外面人該懷疑了,。”楊易溫聲道,。
“是,。”裴氏擦了擦眼淚,,收拾完碗筷,,退了出去。